沈知觉还没有见过白倾沅,“知鹤,这是?”
    “这是西郡的嘉宁县主,此番代皇上和太后娘娘来为祖父贺寿。”沈知鹤向二人介绍她道。
    白倾沅莞尔,与沈知觉互相见了礼之后,娉婷袅袅地盯着顾言观道:“许久不见,顾先生。”
    “县主同表哥认识?”沈知鹤微有吃惊。
    “是,先前在灵泉寺休养时便见过,后来在成熙姐姐的公主府也见过。”白倾沅道。
    “原是如此,那也算旧识,大家就不必拘谨了。”
    沈知鹤的脸上不知何时泛起了红晕,走了几步到顾言观身边,与他并肩看着桌上的画作道:“哥哥的睡莲花了这么多时日,总算是完工了,表哥,你觉如何?”
    白倾沅听了她的话,也跟着瞧了眼桌上的睡莲图,只是她向来没什么欣赏的眼光,只分的出好看和不好看。
    于是她也同沈知鹤一样,将目光转向了顾言观,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孰知顾言观只瞥一眼那幅画,便含笑道:“县主怎么看?”
    “我?”
    问题突然被抛到自己身上,白倾沅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想来这里其他三个都是有文化有内涵的读书人,如今竟要她来评判他们的高雅情趣,那她万一说出个什么东西丢人现眼了,那可怎么办?
    她回头看一眼侯在亭子外的南觅,求救的神情显而易见。
    南觅为难地笑笑,她连画都没看到,哪里又好提示她什么。
    白倾沅无奈回头,盯着那幅画简直跟生吞了只苍蝇似的,越看越窒息。
    “这副画……它挺……别致。”
    众人等了她良晌,就只等到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竟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对,别致……”
    白倾沅吞吞吐吐,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到一旁小火沸腾的紫砂壶,便忙转移众人注意道:“茶水沸了,我正好口渴,不如我为你们沏茶吧?”
    顾言观和沈知觉原已倒了两杯,此时都已凉了,便又取出几个小盏来,白倾沅兴致勃勃正要上去帮忙,便见顾言观拎起小壶,平淡道:“我来吧。”
    她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沈知觉接过顾言观递来的茶盏,道:“这可并非是普通的茶水,用的是旧年灵泉山上的雨露。”
    语毕,他头一个闭眼,开始享受这茶水。
    白倾沅听他这话,想起曾经见到顾言观拿着竹筒收集雨露的画面,原是为了这个用处么?她似懂非懂地观察了会儿手中的茶水,见与寻常并无不同,便又试着轻呷了一口。
    果然她是个大俗人,一杯茶水尽数入肚,也未察觉出有何独特。
    可她知道自己至少该装装样子,不能太煞他们高雅之人的风景,便也学着沈知觉的样子,闭眼享受了一番。
    人家享受雨露茶水,她享受顾言观在侧的自由气息。
    只要一想到这入口的雨露是他亲自收集的,她便觉嘴里回味起来,似乎真的清冽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觉才开口道:“时候差不多,午宴该开始了,咱们去前厅吧。”
    白倾沅缓缓睁眼,闭了多时的眼睛一时受不了这刺眼的光芒,她便抬手挡了一挡。
    目光在单手的遮掩下,逐渐抬向一旁的顾言观,原本只是想偷看的她,惊讶发现顾言观竟弯了半边的唇角,正朝着她笑。
    她赶紧松开手,挺直了脖颈,抬高了头颅,最后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
    沈知鹤瞧着两人的互动,心中不觉有些吃味,似乎顾言观从未同她这样自然玩笑过。
    白倾沅不知她心中所想,冲上来拉住她的手,与她一道走在前头,“咱们走快些,不同他们一块儿。”
    “这是怎么了?”
    沈知觉和顾言观跟在两人身后,笑得不明所以。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男人在前头正厅,女人在一侧的花厅,白倾沅一到花厅,便被沈夫人请到了主桌上。
    以她的身份,坐主桌自然是没问题,只是这满满一桌,除了她和沈知鹤之外,全是已为人妇的诰命夫人或诰命老夫人。她抽了抽嘴角,打算抡起筷子埋头吃。
    岂料人家诰命夫人,平日里最好的就是打听东家儿子和西家女儿的亲事,白倾沅这才刚一落座,便听到沈知鹤身侧一位夫人道:“听闻沁和乡君已和喻大夫人家的孩子定了亲,好事将近?”
    那夫人口中的喻大夫人正好也在主桌,闻言慈爱地看着沈知鹤,微微一笑。
    满桌的夫人都是人精,一见这阵仗,便什么都明白了,一个一个皆是恍然大悟,恭贺之词张口就来。
    白倾沅瞧着这场面,只觉是一群猛虎围了一只小白兔,马上要将人生吞活剥了,她生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便忙端起面前的酒盏,凑到嘴边时微微倾斜,让酒水都洒在了自己衣摆上。
    “呀!”她故作惊慌地站起来。
    众人被她吸引去了目光,关切道:“县主这是怎么了?”
    “酒杯没拿稳,不小心洒了出来。”她抱歉地笑着,“我可能需要去后头处理一番,各位先用。”
    “我带县主去厢房吧。”沈知鹤主动道。
    白倾沅知道她多半也不怎么喜欢呆在这种场合,便应下了。
    只是两人刚走到后头回廊上,便又碰上了顾言观。
    第66章 一把火
    “表哥。”沈知鹤不论何时见到顾言观, 眼中总是充满憧憬和仰望。
    白倾沅见了一阵泛酸,不知自己该不该计较这些。她其实还是羡慕沈知鹤,可以时时大大方方地陪伴在顾言观身边的。
    “这是去哪?”顾言观难得会问这些琐碎事。
    “县主的衣裳洒了酒, 我带她去后头厢房收拾收拾。”沈知鹤看一眼白倾沅。
    瞧见顾言观目光也循自己而来, 盯着衣上那一小摊酒渍看,白倾沅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随后, 她便见到顾言观主动让出路来。
    “多谢顾先生。”她假模假样做淑女道。
    顾言观淡淡:“不谢。”
    直到走出老远,白倾沅才肯回头看一眼他,见他已朝另一个方向去, 只留一个逐渐缩小远去的削瘦背影, 孤独落寞。
    她揪着心, 问沈知鹤道:“你表哥他不吃酒宴吗?”
    “表哥是要出家的人,吃不得酒肉。”沈知鹤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依依不舍之情流露眼底, “听说灵泉寺上要求十分严格,本来表哥应是可以剃度的,只是不知为何, 那住持突然去了西郡,还得等他回来才行。”
    那可不, 白倾沅心下得意,她就是为了拦住人, 这才特意将住持请去西郡的。
    “如此……我同你打听个事,可好?”她忽然卖着关子道。
    “县主想问何事?”
    “像你表哥这样的人,从前定也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世家公子吧?那他上山隐居前,可有定过什么亲没有?”
    不怪白倾沅会这样问,照顾言观从前的身份和能力来看,哪个媒婆会不想给他说亲呢?
    沈知鹤听了微有些失神, “定亲倒是没有,不过想结亲的的确不少。”
    白倾沅刨根问底,“都有哪些人家想与他结亲?”
    “我记得,从前荣安侯夫人倒是很喜欢表哥,常叫表哥去侯府玩耍,还有恭王府的王妃也是,常带她家女儿登顾家的门……”沈知鹤说着说着,意识过来不对,“县主对表哥似乎很感兴趣?”
    “感兴趣呀!”白倾沅坦坦荡荡,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顾言观的欢喜,“你表哥可是我在盛都见过最有意思的人,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我都感兴趣。”
    “是吗?”沈知鹤讷讷道。
    她不明白白倾沅说的“感兴趣”是何意思,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存了男女之情?若是男女之情,她又如何敢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再者,太后不是还属意她做皇后吗,她若对其他人有男女之情,怕也是不妥吧,谁会愿意为了一个要出家的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后位呢?
    越想越是不通畅,沈知鹤默默低了头,不再去揣测白倾沅的意思,而是将自己的一腔少女心事都藏进了心底,安放妥帖。
    待更衣结束,沈知鹤要带人回宴厅,白倾沅却突然捂着脑袋原地踏了几步,眼神迷离。
    “怎么了?”
    白倾沅靠在南觅怀里,声音软软塌塌道:“今早赶得急,没吃多少东西,现下倒是有些晕乎了。”
    “那是否需要休息?”沈知鹤体贴道。
    “需要。”
    白倾沅说着便往矮榻上栽,一头钻进软枕中,闭眼不起。
    见她真的倒头就睡,沈知鹤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自觉地关上门,留南觅在屋里陪她。
    而今早亲眼见证白倾沅吃了三盏百合粥的南觅一眼便瞧出她又在装病,待沈知鹤走后,她果然就如同诈尸般,直挺挺从榻上弹了起来。
    “南觅,咱们换个衣裳。”白倾沅又起花样道。
    “县主这是又要?”南觅自从见到顾言观出现在沈家,便开始担心白倾沅又要伺机去找人私会,如今果然。
    只见她麻溜地脱下刚换上的干净外裳,递给南觅,见南觅迟迟不动,便又扑上来扒她的衣裳。
    “县主,奴婢,奴婢自己来。”南觅别扭道。
    换完衣裳,南觅看着一身宫女打扮的白倾沅,禁不住提醒她,“县主,这是沈家,外头还那么多人,万一叫人看到……”
    万一叫人看到,她的名节可就全完了。
    白倾沅不以为然,摆摆手道:“那不正好,那样太后就不会再想让我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后了。”
    “县主!”南觅最见不得她贬低自己。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白倾沅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推到榻上,“乖啊,上榻上躺一会儿,将脑袋蒙起来,别叫人发现了。”
    南觅欲言又止,看着她轻巧离去的背影,心中担忧不减。
    白倾沅摸着原路回到方才碰到顾言观的地方,再往他的方向去,半道上正摸索着,不觉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拖进了假山底下。
    她瞳孔放大数倍,在正面见到来人之后,又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我就知道你会等我!”她的嘴还被顾言观捂着,说话气息每一下都准确无误地发散在顾言观掌心。
    顾言观只觉有些烫手,但还是没轻易放开她,扫了眼她的打扮,轻飘飘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多危险?”
    “知道。”白倾沅含糊不清,见他还不肯松手,便悄悄起了坏心眼,放肆地伸出舌尖碰了下他的掌心。
    仿佛触了雷电般,顾言观立马便将那只手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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