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白玉琪长大了,并非那个还会因一件衣服而兴高采烈的女孩。她学会了算计,反观她自己,却笨得连这小计谋都识不破,她早该想到,凭她白玉琪一个与被打入冷宫无区别的妃子,怎会分得这么华丽而贵气的宫装。那翡翠簪子,只怕也是她从白府带入宫中的罢!
    玉贵妃娘娘既被她一个失宠妃子给比下去了,心里不生恨才怪。
    “雪妃娘娘请。”李公公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雪芙方才回过神来,看了月夜一眼后往他身边行去。那一眼,她从月夜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漠然,就算她穿得再美,只怕他也不会多瞧自己一瞧。
    他的眼中,永远都只有权利与地位,目光如剑,却穿不透那权势的纷争。永远都看不到权势的另一头,美人们痴痴如醉的幽怨目光。
    雪芙迈上铺陈着金色地毯的阶梯,落座于月夜的左后方,她的身后是沉默少言的谢妃。无神的双目飘渺在空中,仿佛对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毫无兴趣。雪芙听香儿说过这么一个人,一个对争宠,对后宫都没有半丝兴趣的女子。却心心念念着宫外的青梅竹马男儿,按理说月夜应该将她以宫规惩办的,却不知为何饶恕了她。
    皇上的右后方是玉贵妃,让所有人都不解的是,伺候在她身侧的并非念儿,而是华贵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华贵人选择了以这种方式生存于这后宫纷争中,那是她的求生之道。在所有人都觉得她很鄙微时,却从不曾有人想过她其实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宝座下方,重要朝臣礼毕之后分坐大殿两侧,穿着统一宫装的婢女们忙碌于众臣之间。乐声奏起,美丽的舞姬款款而出。于殿中朝月夜优雅地微微一福身,缓缓落座于一把上好古琴前,修长而纤细的双手轻轻抚过琴弦,指过之处,泛起层层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新动听,又如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柔柔地掠过湖面,吹拂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这曲,并非云月国女子所奏,奏的亦不是云月国之曲,稍微懂曲的人便能听出,此曲出于北国,那个遥远而漫天风纱的小国。
    一曲终,舞姬再次迤逦于殿中央,朝着殿上抚媚一笑,倾然福身,在满室的掌声中退场。
    紧接着出现在人面前的是两位长相有几分相似,身材高挑,长相俊逸的男子。身披北国宫庭服饰,表情冷酷而钢毅,于殿前一俯身,异口同声道:“北国南宫爵,南宫御叩见皇上,叩见各位贵妃娘娘,云月国万福!”
    自两名男子进来之时,雪芙便惊住了,那两男子中的其中一位,便是那日在后宫中巧遇的男子,未想原来是北国皇子!
    南宫爵亦看到了她,灼人的目光只在她的面庞间匆匆掠过,未起半丝涟漪。他是一个很善于伪装的男人,一个带着毒刺的男人,雪芙心下暗暗地想着。
    神游间,她听到月夜打出心底发出的冷笑声,那声音如穿过层层寒冰,飘荡在大殿中:“难得太子和四皇子有心,知道朕爱听这北国之曲,朕定不会白白收了这曲。”话毕,冲着身后道:“来人啊,把朕准备一份贵重的礼物!”
    “奴才尊旨。”李公公敛步退下。
    “皇上喜欢便好,臣还怕皇上会不爱这北国的曲子呢。”南宫爵扯动唇角微笑。那笑容真诚而恭敬,却让月夜掌在龙珠上的手微微一紧,骨节发白。他自是明白南宫爵话里暗暗隐藏的意思,他在提醒自己身上流有一半北国人的血统!
    月夜并未将怒火表露出来,脸上依旧带着亲和的微笑,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静:“两位皇子千里迢迢赶来我云月国救父,孝心可敬哪!”
    “皇上,父亲年老痴呆,误闯了云月国禁地有罪,还请皇上看在父亲年迈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南宫御上前一步,抱拳恳请地说道。
    “二位皇子这般有心,朕自然不会这般无情无义,朕会马上命人把人犯放了。”月夜的话虽然中听,却无法让人心生雀跃,反而让他们有种不安的情素在心底缓缓升起。
    但弟兄俩还是礼貌性地谢恩道:“谢皇上隆恩。”说完,南宫爵对殿外一招手,一位太监捧着一个用锦段盖住的托盘行了进来,在南宫爵的身边站定。南宫爵将盘上的锦段拿掉,露出一个半只拳头大的白色瓷瓶。
    那瓶身光洁如玉,呈葫芦状,瓶身上飘浮着几朵祥云图案,很别致的瓶子。
    “据说皇上喜欢研究毒,此白毒乃北国药师最新研制出来,亦是毒性最烈的毒药,希望皇上喜欢。”南宫爵含笑说道,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阴冷,不曾被任何人捕捉到。
    月夜远远地打量那瓶白药,却并未命人去接,没有人看得明白他在想些什么。雪芙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药瓶。心一横,她在一片静默中站起身子,行至月夜面前含笑道:“皇上,既然公公不在,就让臣妾为您呈上来吧。”
    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愣,谁也未曾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种行为,即便是李公公不在,还会有很多的太监可以呈礼。由于她是低垂着头的,月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还是许了她一声:“那就有劳爱妃了。”
    雪芙只是宛尔一笑,优雅地往殿下行去,每接近一步,南宫爵的面孔就冰冷一度。她赌的,就是这毒药的毒到底有多深,她赌的就是南宫爵一定图谋不轨。她不明白的是,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何,为了仅一面之缘的南宫爵?抑惑是为了那个不曾正眼瞧过自己的月夜帝?
    南宫爵与大家一样未料到雪芙会突然要求代呈礼品,心中一乱,在她的手抚上瓶身之时忙唤了一声:“娘娘且慢!”
    雪芙本就一颗心七上入下的,被他这么一叫吓得缩回手,疑惑地望着他:“太子有话说?”
    南宫爵的心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他的这一声叫出来后,就表示着计划的告败。他既然为了一个陌生女人而放弃了报仇雪恨的机会!无奈地在心底轻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显得颤抖:“白药毒性极强,以仿万一,娘娘还是连锦缎一起拿的好。”
    果然有计!雪芙心凉了半截,若非他的那一声‘娘娘’喊得够快,她是否该中计了?死在月夜之前也未尝不好,那样,她就不用纠结着要怎么下手杀他了。
    原本她可以当作对这一切都不理睬的,那样月夜帝不必她去动手就很有可能会西归了。可是,她却这么做了,不管他有多残忍,不管他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她发现自己都是不愿意就这样看着他中毒而死的。还有眼前这位隐忍着无尽仇恨的北国男子,他应该如此冒险。月夜死了,他一样得死!
    她要救的,不仅仅是月夜,还有他……
    接过太监手中的托盘,雪芙旋身往殿上缓步行去。双膝一屈跪于地面,将托盘举过头顶呈至月夜面前。月夜向来喜好收藏毒物,兴趣倒是高涨,但也不会傻到以手碰瓶身。只道了声:“来人,把北国皇子的礼品送回清和殿!”
    南宫爵一怔,他段是没能想到月夜对他的防备既是如此的严谨,若刚刚雪芙没有拦他,月夜亦不会那么容易就上当。反倒会是收藏药瓶的小太监先送了命,紧接而至的便是事件的穿帮,也就是北国的悲惨命运!
    李公公一进来便听到皇上的命令,忙接话:“奴才遵命。”语毕从雪芙的手中接过托盘,转交给一位太监后,朝着月夜恭敬道:“皇上,礼品已备好。”
    月夜略一点头,冲底下的南宫御微笑道:“据说四皇子至今尚无妻室,朕就赏你一个如花美眷为正室,此女乃我云月国白相国大人之女白依凝,识书达礼,温柔贤慧,以后定能成为四皇子的贤内助……”
    语音未落,雪芙便惊得瞪大双眼,大脑空白一片的她几乎听不清月夜接下来的话。他既要把早已容貌尽毁的白依凝送给南宫御,他分明就是要她的亲姐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殿上殿下无一人敢发出声音,就连白相国也是一脸默然地就坐于原位,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般。也许,已经没有丝毫利用价值的白依凝在他的眼里本就不再是他白家人了。即便是把她嫁去那风沙漫漫的北国,他这位当父亲的也无所谓!
    一片静寂中,门口幽幽地步入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淡青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裙裳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拽于地,乌发散落在肩膀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咋看之下却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唯有面纱下的那张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姐姐……”雪芙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很轻。白依凝却依旧听见了,抬头投给她柔柔的一笑。那笑容在面纱下若隐若现,带着无尽的哀伤,让人心生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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