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盈盈一拜,“如今父亲也不知在何处,府外事宜,全劳二叔了。”
    先前以为青瓷是担忧晏君的安危,没想到她一个女儿家想的比自己还要长远,甚至连父亲清醒后迫不及待的心情都考虑到了,自觉惭愧。见她弯身连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是谢家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会安排好的,你且放心。”
    青瓷跟二房三人道别后,回到在廊下等着老夫人处,扶着她到另外一侧休息。老夫人心中亦有许多的感想,脚步也有些虚浮,全靠青瓷撑着,纤弱的身子却如青竹,笔直不可弯。谢青雯一直注视着谢青瓷的身影,直到她转身穿过走向另外一条回廊时视线亦久久不动,谢明朝也要出门再去打听更详细的事情,也要去找找大哥去哪了,刚想嘱咐青雯几句,近日府中怕是不得安宁,青瓷要顾着二老,安抚下人的事,青雯要早早安排了,却见她若有所思,神思也有点倦怠。
    不由问道:“怎么了?”
    谢青雯收回自己的视线,抬眸看着关切望着自己的谢明朝,嘴唇动了几次,最后竟是有些脆弱的模样,“爹爹,当初的我,是不是非常的不可取?我和娘对家里对大姐姐做的那些,是不是都错了?”
    青瓷扶着老夫人去了另外一边休息,也知老夫人此时定是没有睡意的,伺候老夫人洗漱后上床,自己也没离了,脱了鞋袜上床,直接窝在了老夫人怀里,舒舒服服的找好了位置,仰头甜笑道:“准备好了,祖母有什么话都说吧,青瓷全都听着!”
    一副解语花的娇俏模样,老夫人乐了,伸手捏着青瓷的鼻子,见她脸都凑成了一团又强忍着不敢挣扎的憋屈的模样,心里的感伤不由去了一半,笑骂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猴儿,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是一点都不担心?”
    极其不赞同的摇头,“祖母这就错啦,祖父担心祖母也担心,二叔要处理外面的事情,青雯青雅要处理家中的各项事宜,我若是也跟着担心,谁来开解你们?一家子人,总要分工明确才好!”
    今天青雯青雅的表现老夫人也看在眼里,确实是比以前好多了,慢慢地,好像长大了,也开始在明白,家在人在的道理。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她们,而是晏君,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何了,以后他是回江南还是去哪?”
    这件事闹得这样大,他的养父养母都是平凡人,也不知道知道这件事后是否还会待晏君一如往昔,是否能抵得住旁人的闲言碎语,而在江南的亲朋好友,是否又会用另外一种面孔去对待晏君?
    这些问题,青瓷自然也想过。可晏大哥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想必这些后续他也是想到了的。他既有勇气做出这样的决定,后面也应该不需要太过担心才是。不想老夫人再多想下去,转而提了另外一个话头,“祖母,我们带着青釉一起回江南吧。”
    “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老夫人果然为青瓷的话所吸引。
    青瓷从老夫人的怀里起身,这既是转移老夫人的注意力,也确实是自己正在打算的,看着老夫人的眼睛认真道:“祖母,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大范围的闹出来,最多不过三日,等放榜时必然为众人所知。”
    消息快的怕是已经都知道了,晏君是天祈头名,他的成绩就连百姓都在关注,还不少赌盘压了晏君会是解元呢!等放榜的时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会知晓此事了。
    “这件事,虽然祖父在其中并未做错什么,可难免那起子小人乱传,说祖父识人不清,对祖父的清誉肯定会有一定影响的。再有,今天大殿上谢明安所说的一切,也没有瞒着那些下人,其他人肯定也知道了,原来谢家父子早已不合。到时候,对祖父,对谢家的名声,又是更一层的打击。”
    老夫人从先前的惊讶到慢慢地认真,显然把青瓷的话听进去了。
    “再有,谢家父子不合的事情一旦传出,难免有心人会去查探到底是为何,世间事情从无绝对,若是因此把青釉的事情闹了出来,那才是真的灭顶之灾。”
    这正是促进青瓷说这话的源头。一遇到青釉的事情总是会想更多想再多,谢明安又不是没有对手,如今他倒了,可人还在呢,宫里的娘娘还在呢,难免有人这时候称热打铁,青釉的事情绝不可闹出来。
    青釉虽然对太子有些她现在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情愫,好在还在开头,若要断,也不是太难受的事情,时间一长,自然就淡了。至于太子殿下那边,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老夫人把青瓷的话都听了进去,心里亦是赞同。这件事,虽然老大倒了,可老二还在呢,皇上=对自己老头子的情义也没减,虽说经过老大可能不会那么推心置腹,但要撑起谢家门楣还是可以的。
    只是……
    “我和你祖父回江南也可以,带着青釉也无妨,只是你怕是不容易离京,皇后娘娘还没有松口呢。现在虽然家里出了一些事情,但到底其实没有伤根本,过些日子,等皇上气消了,娘娘怕是就要提你和太子的婚事了。”
    本想着解决了谢明安再慢慢跟皇后说,可这事来的太快,皇后那边也没探过口风,还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放手呢。
    皇后确实是个问题,青瓷仔细想了想,最后皱眉下了决定,“不管如何,等这件事过了,祖母你好好安排家里一番,就准备回江南吧。如果娘娘不放,您就先带着青釉走,我再自己想办法。”
    老夫人自是不愿,刚想开口青瓷却又在她之前道:“祖母,青釉的事情不可以让旁人知道,一点都不可以,我呆在家里最多就是烦心事多一些而已,总有法子可想,可青釉那边不同,您不要担心我!”
    真的是这个理儿,老夫人犹豫几番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是因为明白,青瓷这丫头,一旦做了决定,基本不会回头的。她为了青釉什么事都可以做,这些在她眼里完全都不是什么事。
    小辈都有这样的决断,自己身为长辈,断不可犹豫不决了。
    “好吧!”
    “我现在就开始处理家事,等放榜后晏君的事情彻底了了,就开始着手准备回江南。明天我去趟宫里去探探皇后娘娘的口风,若她有不愿意放你走的意图我也不会强行说什么,免得她对你有成见。”
    “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若有困难一定要好好想清楚,实在没法子的时候,你直接来江南吧,京城的人还给你留着,送你出京还是没有问题的。若娘娘追到了江南,自然有我这个老婆子,别担心!”
    老夫人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到了谢家和青瓷二选一的时候,一定是选青瓷。听到这样的话,青瓷自然是感动,心中也做了决定,将来一定不要闹到祖母话中的局面,一定要想个两全之策才行。
    “祖母放心,我万事都会好好思量,不会义气用事。”
    第六十二章
    皇后的日子这两日也不好过。
    她是谢家女,谢家的荣辱自然都和她息息相关。本来自从父亲母亲回来后,自己在皇上耳边说话的份量也越来越重了,连杨贵妃都收敛了几分。可这得意还没维持几天就一下子被打了回去,还跌了几分!
    父亲在这事上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多也就是个识人不清,也实在怪不到老爷子身子。主要是大哥,大哥做的那些事怎么就让老三给查出来了还捅到了皇上的面前?!这些年谢家一直都是大哥独挑大梁,现在这事一出,且不说将来如何,现在必定要蛰伏一段时间的。
    现在就剩二哥,从三品。可杨家呢,那可以正一品的!
    一想到这更为气闷,想到刚才杨贵妃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简直是!倚在紫檀镶黄杨木云纹的榻上自顾自地生着闷气!宫女彩雀从外而来,径直去了皇后的寝殿,屏退众人后跪在皇后面前道:“娘娘,奴婢刚才在花园里碰到杨贵妃了。杨贵妃一行人往景春宫走,奴婢当时在假山的小石子路上,见状躲进了假山的石窟里,杨贵妃没有发现奴婢。”
    “所以,你听到了什么?”皇后一下子从塌上坐直了身子。
    彩雀是大宫女,若什么都没听到也不会让旁人都退下去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彩雀亦心有不平,再受宠也是妃,如何能顶撞娘娘?!杨贵妃的话里多有不敬之意,彩雀也不敢重复一遍,只简化了一遍道:“杨贵妃说谢家如今是完了,大老爷起复需要时间,二老爷长成也需要时间,而杨家一定要趁着这个时间把谢家压下去!”
    果然如此!
    皇后娘娘手握成拳直直的锤向了一旁的扶手,手上瞬间泛红一片!彩雀跪行了两步,捧着皇后的手,“娘娘仔细自己的手,范不着如此!”皇后不理她,只想着快速想个法子救救现在的局面,偏生脑子现在一片混沌,被杨贵妃气得!
    本是担心之色的彩雀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眼中的复杂快速一闪而过再次换上浓浓的担心,想了想犹豫道:“奴婢倒有一个法子,不知可说不可说?”“你有什么法子,快说!”皇后现在就就缺法子,谁说都可以。
    彩雀直接道:“娘娘不是一直都打算让大姑娘和太子殿下成亲么,现在时机也说不上坏。”
    青瓷和子湛?原本的打算是等青瓷十五了再赐婚的,现在就赐婚么?皇后顺着彩雀的话想下去,彩雀又接着道:“那事虽然大老爷的名声坏了,可更显老太爷的高尚不是么?皇上现在虽然对大老爷不满,对老太爷,可是更加的推崇呢!”
    “依着对老太爷的情感,娘娘此时跟皇上说赐婚一事,想来皇上也不会拒绝的。”
    彩雀的声音一点一点的说了皇后的心里,皇后想的更远。现在皇上对谢家的感情,虽说不上坏,可肯定也好不到哪去。如果这个时候给青瓷和子湛把婚给赐了,时间长了,总会慢慢淡忘的……
    脸上闪过了一丝坚定。
    彩雀见状笑了笑,声音更柔的轻道:“最近天也越来越热了,皇上政务繁忙,不若娘娘亲手下厨给皇上煲一盅汤下下心火如何?”皇后娘娘了然的点头,赞赏的看了一眼彩雀,起身往小厨房而去了。
    公子玉负手站在紫檀墨兰镂空屏风前,黝黑的双眸定定地看着紫檀雕刻而成的墨兰,深邃的紫粉碎的金,倒又添上了几分贵气。侍卫禀告完后就静立在一侧,良久后才公子玉才缓缓道:“可查实了?”
    声音很轻甚至算得上柔和,侍卫却没来由地在心里颤了颤,握拳弯身沉声道:“已经查实了,谢家老夫人这两日都在处理城中的铺子和周遭的田产,问过谢家的几位仆人,都说老夫人打算带着他们去江南了。”
    人都带去,这是不打算回京了?
    公子玉伸手抚向凸出来的墨兰雕刻,这是大师的手笔,若非雕刻在紫檀屏风上,旁人见了只当是活物呢。沿着墨兰的轮廓一点一点描绘,素白的指尖越发的白润,似透明,慢慢移动到墨兰的根部,整株花都在公子玉的手掌之下。
    手指慢慢曲起然后紧握,像是把墨兰攥在了手心。
    “殿下,杨贵妃来了。”
    太监从外进门禀告道,身形未动,又看了墨兰好一会才垂下了手,转身,精致的面容是无可挑剔的微笑。杨贵妃到偏厅时公子玉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见他正弯身给自己倒茶,从壶口倾泻的水柱清透中带着丝丝青绿。
    走到面前就已闻到了清幽的茶香,赞道:“你这的茶果然是最好的,皇上真偏心。”公子玉不语,弯身将杯盏递给杨贵妃,杨贵妃低头抿了一口,闭眼回味一番才道:“皇后那边的消息,这会子怕是已经提着食盒去皇上的书房了。”
    公子玉听完后仍旧不言,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沉思一会后道:“计划有变,明日上朝时杨大人就直接弹劾谢家。”
    “这是为何?”杨贵妃放下茶杯,一脸不解。
    不是已经商量好了,目前虽然谢家有些颓势,但皇上绝对还是顾着谢家的,这时候去火上浇油,会让皇上对杨家不喜的,过段时间再徐徐图之最好。公子玉沉思,指腹在袖口的墨兰上轻轻描绘,然后侧头直视杨贵妃。
    “第一,明天春闱放榜,晏君的事情将会被众人所知。”
    这两日,除了有心之人倒没其他人知道那日在书房发生的事情,而知道的人,也明白皇上心里不痛快,倒还没人敢大声宣扬,还没有让百姓也知道。明天就一定瞒不住了,自己散出去的谣言,明天也一定会得到验证。
    天祈头名,居然连三甲都没上,这事瞒不住。
    “第二,谢杨两家早已不合,如果明天杨大人没有任何表示那才是真的奇怪。”
    杨贵妃不解,问道:“不是已经说好明日就小打小闹一番,为何要直接弹劾了?”事关杨家,杨贵妃自然要细细问清楚。
    “第三,杨家势大,父皇自然会偏心弱势的一方。”
    谢杨两家在朝堂的势力分布几乎就和宫里的皇后和杨贵妃一样是势均力敌,多年来你不敢小瞧我,我也不敢真正的冒犯你,算是一种平衡。如今这种局面被打破,杨家一枝独秀,如果谢家真的被踩到了泥里,杨家也离死不远了。
    这个道理不仅皇上知道,杨贵妃也同样清楚。心里恨毒了谢家,却不能真的看他就这么死了。不过杨贵妃纵横后宫这么多年,无子都已承宠这么多年还到了贵妃的位置,心思自然也是转的快那类人。
    “你这是当了坏人又给谢家一颗糖?”
    杨贵妃以为他是要帮谢家一把,然后让谢家感恩戴德。公子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指腹在墨兰上轻轻划过微微泛热,只道:“谢家现在不能倒。”
    这个理杨贵妃自然也认同,见他似乎是不愿多说的模样,笑了笑起身,“我也不能在你这呆太久,放心吧,我会马上给父亲传信的。”公子玉起身,原地微微欠身摆出了送行的姿势,杨贵妃见状却突然红了眼眶,“你我本是……”
    话音刚落公子玉就抬头,黝黑的双眸面无表情的直视杨贵妃。
    “本是什么?”
    轻柔的声音却比寒冰还要更让人觉得冰冷。
    这样明确的抗拒态度,杨贵妃什么也说不下去,用手帕摸了摸眼角的湿润,再次深深看了公子玉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今天是春闱放榜的日子,天还没亮学子们就已经全部围到了贡院,只要家里有考生的,几乎都派了下人早早的在放榜处等待,既兴奋又期待忐忑,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神情,只出了天祈的学子们。
    他们也在放榜处,只是自成小派,并不和其他人站在一处,而且眉羽间都颇为惆怅,其中一名蓝衣学子小声道:“这几日都没看到晏君,就连今日放榜他也没出现,难道坊间的传言是真的?”
    这几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说晏君是周君,更是周天耀的儿子!周天耀的儿子?!那就意味着晏君不仅进不了朝堂说不定还要被斩首示众呢!都是天祈的学生,晏君为人又谦和,虽然沉默话不多,但只有有问题询问他,他每次都是知无不言。
    其他几位学子们也是愁苦的模样,“也不一定吧,假设这件事是真的,那也应该性命无忧。从那谣传来看,晏大哥不是已经承认了么,而且他是为了不犯更大的错,先生,先生怎么也不会不管晏大哥的。”
    只是那谣言还说,先生被气得吐血,这几日不仅不见晏大哥,连先生也没见到,怎一个心焦了得!
    其中一位颇为稳重的学子见其他兄弟都惶惶不安之态,站出来沉声道:“等放榜就知道了,如果上面没有晏大哥的名字,这事十有*就是真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谢家看看先生再了解其他情况。”
    “不要先自乱了阵脚,让旁人看笑话!”
    其他人听到这声训斥,抬头看了周围一圈,发生周围人都有意无意的注视着自己这边,当下也不再说什么了,静等放榜。
    鸡鸣破晓,晨光刚刚升起,就有侍卫骑着骏马来到放榜处,众人自觉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侍卫也不多言,直接张开手里的红榜粘在了墙上,所有人一拥而上,天祈的学子们也是,不过,他们并没有在红榜上找自己的名字,而是直接找晏君!
    头三名没有。
    一甲没有。
    二甲也没有!
    不死心的顺着三甲找去,三甲末尾也没出现晏君的名字!怎么可能呢,晏君的成绩,那可是有名的状元人选,怎么连三甲都没有呢!天祈的学子们彼此望了一眼,心里都明白,那谣言怕是真得了!
    几人不约而同的快速看了自己的名次,然后快速挤出人群。现在旁人的心思都在红榜之上,等他们回过神,发现没有晏君的名字,都会知道那谣言肯定是真得了!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挤了出去,然后纷纷上马,直奔谢府。
    总要跟先生问个究竟才是!
    老太爷负手站在书房的廊前,仰头看着高挂的初阳,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自己这会子想必也在贡院等着学生们中榜的欢呼吧?昨日再见晏君,他已经没有年轻人的生气,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暮气沉沉……
    这件事终于说出来,他心里的担子终于下去了,可更加的沉默了。明白他的难处,这件事说出来,那些旧仆,怕是都没命了。理解是一回事,可要马上释然真的做不到,既爱他又恨他,可他为了自己把一切都说穿,又该欣慰,欣慰自己没有再次看错人。
    只是,这所有的复杂思绪全都围绕在一起,再阔达的胸怀也不可能马上释然。
    早已料到其他的学生们会过来,门房并没有拦,而是直接带着他们到了老太爷的书房。这件事瞒不住也不会瞒,等人到齐了老太爷直接道:“坊间谣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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