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敲定以后,黎原又组织了几次碰头会,讨论时间地点和具体安排。
    随着讨论越发热烈,大家已经完全忘记了活动初衷,张口闭口这样好玩那里好玩,黎原也彻底放弃挣扎,抱着茶杯慈祥地看着他们争论如何把公费更彻底地败在玩儿上。
    最后决定下来,去谭星宇家附近的一个小海岛,三天两夜,一晚海滩露营,一晚住酒店,为了省钱绿皮火车来回。时间也确定在不久之后,趁着校运会没课,看看早春的大海,也能避开旅游景点的人流高峰。
    “既然都定好了,”黎原笑着说,“周佳琪和成扬你们就回去跟朋友说一下,我也登记一下他们姓名学号,好开活动证明。”
    成扬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一旁的戴方涵非常惊恐地看了他一眼。
    一直到约定日期当天,他们一起到校门口准备去坐车的时候,成扬才明白他这种惊恐究竟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真相以后比戴方涵更加惊恐。
    一开始戴方涵一直躲着,扯着谭星宇语无伦次地说话,谭星宇不得不打断了他很多回问他刚才那句什么意思,发现他已经忘了自己上一句说了什么。
    项枫到了以后看见戴方涵,有点惊讶,但还是上去想打招呼,戴方涵面不改色地拉着谭星宇往旁边走,让项枫非常困惑。
    “诶诶你干嘛,成扬朋友想跟你说话呢。”谭星宇背叛了戴方涵,把他拽回来了。
    “你好。”戴方涵被逼入了绝境,非常生硬地说。
    项枫愣了愣,说:“原来你也一起啊。”
    成扬也跟了过来,问项枫:“怎么了?”
    项枫笑着说:“这是我舍友。”
    然后他就看到成扬和戴方涵的脸一起黑了。
    “……你是,”成扬艰难地说,“项枫舍友?”
    “大概吧,”戴方涵看着天,“不过这人有点脸盲,我觉得他可能认错人了。”
    “舍友?”谭星宇笑了,“你说那个比成扬好看的就是他吧?”
    “我没说过。”戴方涵执着地看着云。
    项枫听到这里,脸色也变了。
    “怎么没说过,我们都听见了。”谭星宇非常不会察言观色地傻笑着,“这不是巧了吗?成扬朋友原来是你舍友,这下不怕没熟人了。”
    被他提到的三个熟人都非常害怕。
    害怕着的熟人们沉默地杵着,谭星宇终于察觉到气氛诡异,有点犹豫地说:“那我先去找社长了,你们聊。”
    他再次背叛了戴方涵,走的时候没带着他。
    “……你……”成扬坚强地试图打破沉默,“……我们……”
    他的企图失败了。
    最后是伟大的社长黎原拯救了戴方涵,远远地喊:“公交来了——过来集合!”
    戴方涵脖子也酸了,低下头看着地面说了句:“朕一无所知。”
    他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方式出卖了自己,然后光速逃走了。
    “……求你告诉我,”看他跑远后,成扬僵硬地说,“你在宿舍不穿毛衣。”
    “……我穿上第一天,”项枫也僵硬地说,“他就问了。”
    “问了什么?”
    “问是不是对象送的。”
    “……你说不是?”
    “……我说是。”
    公交等着,众人也等着,黎原已经又喊了一声,他们只好跑着去搭车。
    成扬一路都非常虚弱地靠在车窗上,项枫离他远远的,戴方涵也离他们远远的,三个人呈三角形撑在矩形的公交车里,谁都不敢看谁。
    下车到了火车站,戴方涵抢在最前嗖进安检了,成扬和项枫缀在队尾,终于开始试图直面现状。
    “戴方涵人挺好的,”项枫思考了一路,对成扬说,“一直没提也没多问,我觉得他知道了应该问题不大。”
    “我就知道我那天看见的是他!”成扬说。
    “哪天?”
    “第一次去蹭课那天。”成扬答道。
    他俩又默了一阵,项枫艰难地送上了另一个晴天霹雳:“我们宿舍所有课都是一起上的。”
    “嗯。”
    “但我们从来没在前排见过他。”
    “……嗯。”
    沉默卷土重来,一直到他俩安检完,进候车室了,成扬才说:“他是个好人吧?”
    “是。”
    “你没有其他舍友了吧?”
    项枫皱眉看了他一眼,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你没有其他社员能认出那衣服了吧?”
    这个问题成扬不敢回答。
    项枫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脸更白了。
    成扬看他这样,只好说:“事已至此,幸好戴方涵人好,现在多想也没用了。”
    “还是得找他聊聊吧,”项枫叹了口气,“道个歉,或者道个谢。”
    “没什么好道歉的。”成扬说,“谢谢他就行了。”
    广大的候车室足够让戴方涵神出鬼没地躲着,二人直到上了车才有机会捕获戴方涵跟他说话。
    不过他俩刚在戴方涵对面的座位坐下,戴方涵就马上说:“什么都不用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朕不知道也不会说,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他想了想,又看向项枫,很认真地说:“我那天跟你说的话是真心的,不用担心。”
    项枫愣了愣,也非常认真地说:“谢谢。”
    成扬跟着道了谢,和项枫一起到其他座位坐了,好让戴方涵能自在呼吸。
    火车一边是三人连座,一边是双人,成扬的位置在双人靠走道,对面座位空着,旁边就是项枫,项枫坐下以后就看着窗外没说话。
    “他跟你说什么话了?”成扬忍不住问。
    “他祝我们幸福。”项枫说。
    成扬默了一阵,才叹了口气道:“真是个好人。”
    然后他轻轻揽了一下项枫肩膀,说:“没事,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嗯。”项枫说。
    得了戴方涵的保证,他俩总算慢慢放松下来,能开始体会这次旅行的乐趣。
    现在这时间段车上其实空位很多,但社团买票还是买在了一起。
    大家可以在这些位置上随便坐,有人围了一桌打牌聊天,大部分人则坐在一块儿,十个人隔着过道开始玩狼人杀,不少人手上已经开始打起毛线,气氛祥和又安定,就是有人时不时嚎一声为什么又杀我,比较吓人。
    黎原身为德高望重的社长,就连拿到狼人牌都无法阻止她轮轮被第一个刀,终于忍无可忍地退出游戏,换了谭星宇上去受死,自己加入了周佳琪去打乌诺牌。
    戴方涵不动如山地看着剧,成扬不想玩游戏,专心靠着项枫的肩和他一起看风景。
    窗外山川连绵,田野广阔,时而经过一条停满渔船的河,河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因风而皱,车窗隔绝了风,却又能在前行中看到风的形状。
    成扬看着看着,感觉此刻的时间因美好而显得漫长无尽。
    不过他还是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诶,他刚才是自称朕了吗?”成扬小声说。
    项枫低低笑了一声:“是啊,他在宿舍会那么说。”
    成扬也笑了:“舍友的家眷也算自己人了,可以这么理解吗?”
    “是这个意思吧。”项枫说。
    成扬心满意足地长叹了一口气,含笑说:“崔苗苗,戴方涵,都是好人。”
    他悄悄捏了捏项枫的手:“以后也只会遇见好人的,放心吧。”
    项枫没有说话。
    成扬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开心点,我们要去看海了。”
    他们学校所在的城市离大海很远,绿皮火车走得很慢,窗外的阳光变得耀眼,又渐渐柔和,最后洒下一片灿烂的晚霞,在绿意已经很盛,气候已经很温暖的地方下了山,把天空留给了月亮和星星。
    “我算过了,”成扬小声说,“狼人杀那波人玩了快十个小时了,吃饭也不休息,上一个是啃着鸡腿死的。”
    “他们换着人玩的,”项枫听乐了,“你不去玩一会儿吗?”
    “我玩这个把把村民,”成扬也笑着说,“上去就是等着死,都没见过其他牌长什么样。”
    “这么可怜,”项枫说,“跟我玩,身份牌全给你,你可以尽情杀我。”
    “换你你舍得吗?”成扬啧了一声,“我最多把药全给你,然后谁敢刀你我杀谁。”
    “你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担心戴方涵,”项枫说着,真的有点担心地扭脸看了一眼隔着条过道的位子上戴方涵低着的脑门,“看了那么久他手机还有电吗?眼睛受得了吗?”
    “这个我也研究过了,”成扬马上说,“他占了充电座,也没一直盯着,还是打毛线的时候多,听剧呢。”
    “真是周全。”项枫说。
    他俩又聊了很久,终于等到玩狼人杀的人累了,四仰八叉地开始睡觉,自己也开始有点犯困。
    项枫跟成扬一样,外套白天就已经脱了,但晚上寒气重,他打了个呵欠以后成扬给他把外套盖了回去,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睡觉。
    项枫固执地仰头枕着靠背睡着了。
    成扬悄悄把他的头拨过来,让他细软的发顶蹭着自己的脖子,感受着他的气息和体温,忍不住对自己笑了笑,也闭眼睡了。
    戴方涵终于结束了他的看剧大业,收起手机,打算把白天织的那坨毫无形态可言的诡异布片团一团当成枕头,赋予它一点功能性,准备睡觉。
    但黎原和周佳琪挤到了他的身边,打破了他的宁静。
    “戴方涵同学,”黎原把自己的茶杯也带上了,泡了一杯热腾腾的薄荷茶,在氤氲白雾中肃然道,“我们有要事请教。”
    戴方涵有点不详的预感,推了推眼镜,强作平静地说:“我要睡觉了。”
    周佳琪很亲热地挤了挤他,笑道:“很快就好,一个小小的问题。”
    “我要睡觉了。”戴方涵说。
    周佳琪并不气馁,也没理他的话,自顾自问道:“你在宿舍里见过成扬那件毛衣吗?”
    戴方涵僵了一下,在她们灼灼的目光中终于不再复读他的睡觉宣言,咬牙扛了一会儿,说:“我们化工人,没事从来不关注舍友的衣服。”
    他没有撒谎,因为他完全不会撒谎,即便是这么一句都足够他露馅。
    黎原和周佳琪从他的态度和话里已经得到了答案,都意味深长地笑了。
    戴方涵只好挣扎了一下,说:“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黎原喝了口茶,慢慢说:“看来,小猪是谁我们都知道了。”
    周佳琪咯咯笑着说:“我瞄他俩一天了,成扬眼里满满都是爱呀。”
    戴方涵脸都白了,绝望地复读着:“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周佳琪宽慰地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别担心,看出来了我们也不会乱说的。”
    黎原也说:“找你确认一下,是想看看还君明猪群是不是可以解散了。”
    戴方涵的表情松动了一些,疑惑地看着她。
    黎原叹了一口气,说:“小猪什么都不知道,万一穿着毛衣在学校被社里人认出来,在群里嚷嚷出去怎么办?”
    周佳琪也在一旁说:“成扬这件毛衣织得这么不容易,咱们得让小猪能放心穿才行。”
    戴方涵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黎原站起身,也拍了拍他,说:“不过最后还是得留点纪念,你来帮个忙。”
    “教成扬这么久我们要收点报酬。”周佳琪也起身说。
    戴方涵虽然依旧疑惑,但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车厢里的人大部分都睡了,头顶也熄了灯,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给他们笼上一层银辉。
    黎原和周佳琪悄悄走到成扬和项枫的椅子背后的空座位,在他俩相碰的脑袋上用手摆了个心。
    “快过来!”周佳琪用气声说,“给我们拍个照,纪念一下八卦这么久的结局。”
    黎原也很小声地说:“不外传,最多发给成扬。”
    于是戴方涵拿起手机,给他们拍了张合影。
    两个女生跑过来看照片,挺满意地笑了。
    黎原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那俩,柔声说:“祝他们长长久久,一切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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