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枫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但成扬从身边轻手轻脚爬起来的时候,他还是马上醒了。
    他躺着没动,眼半闭着,懒洋洋听着成扬洗漱的动静,然后隐约知道成扬进来了,手里好像还拎着条湿毛巾。
    这货如果敢用毛巾搓脸大法喊他起床,就死定了,项枫心想。
    然而成扬慢慢走到了床边,蹲下来,把毛巾轻轻裹到了他摊在一边的手腕上。
    清凉的触感顺着脉搏涌来,项枫笑着睁开了眼睛,成扬凑上来亲了他一下,笑道:“早啊,男朋友。”
    “早。”项枫说。
    不过成扬还是边笑边往他脸上洒了点水,破坏了这个完美的早晨。
    寒凉的清晨令人舒爽,和成扬一起往学校走的时候,项枫也有点希望他们能在一个专业了。
    天意还是不够十全,没让他抓到经济学。
    他俩早上有点磨蹭,又一路慢慢悠悠地走,项枫第一节就有课,成扬今天也有学院的会,已经来不及送成扬或者让成扬送他了。
    在分别的路口,成扬憾然叹气说:“我迟早要弄辆小绵羊。”
    项枫笑着和他道了别。
    到成扬阴历生日那天,项枫早早就开始感到紧张,连听课都有点走神。成扬比他少一节课,跟他发消息说先回家准备晚饭。
    成扬如果不靠外卖,靠自己能准备出什么晚饭来,项枫心里完全没底。
    于是紧张变成了另一种紧张。
    他下完课跑着赶回家,成扬给他开门的时候表情有点得意,挺开心地说:“菜在锅里了,去看看。”
    项枫进了厨房,揭开锅盖,久久无法平静。
    还菜在锅里,怎么不直说糠在锅里呢?
    成扬做的东西外形和味道无限接近呕吐物,项枫根本无法想象该如何不伤害成扬感情地把这玩意吃下去。
    好在成扬也晃了进来,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有点心虚地说:“其实我也觉得是不是倒了比较好。”
    项枫斟酌了一下,说:“要不还是去外面吃吧,生日得吃长寿面。”
    “啊,”成扬看着他,眼神不知为何有一点失望,“好。”
    成扬原本的打算是,煮一锅惊天地泣鬼神的泔水,让项枫看不下去主动出手,给他做碗炸酱面吃。连炸酱面的材料他都暗搓搓买好了,就在橱柜里,等着项枫准备自己做的时候可以拿出来。
    但项枫好像根本没有自己做饭这个选项。
    可能是上课太累了吧,成扬心想,再麻烦他也不太好。
    反正今天的最终目标也不是吃炸酱面。
    成扬看着项枫准备出门的背影,悄悄笑了笑,眸光一暗。
    是要吃小猪。
    他已经为了这一天做了很周全的准备。
    太周全了,他都想对自己五体投地。
    吃面的时候,他也一直在脑子里过着流程,感觉越发成竹在胸。
    虽然是个二十岁的处男,但成扬,靠谱!
    靠谱的成扬越来越急不可耐,飞快吃完了面,拽着项枫小跑回家,一进门就开始催着洗澡,把原本很紧张的项枫催得非常无语,又有点想笑。
    俩人洗完以后成扬就喘着粗气把项枫摁在了床上,手伸进床头柜捞出了东西。
    项枫赶在他彻底丧失理智之前,问了句:“我在下面啊?”
    “今天我生日,”成扬说,“我定。”
    这理由项枫接受了,成扬在心里偷着乐,今天有今天的理由,明天自然也会有明天的理由,只要项枫还傻乎乎听他说理由,他就能有无数个理由。
    虽然成扬先前相当猴急,但项枫发现,他在真正开始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简直有耐心到了可怕的地步。
    成扬的前奏极度温柔,细致,循序渐进,面面俱到,漫长到令人崩溃,却又让项枫感到是在被人珍惜。
    非常非常珍惜。
    不过即便他脑子已经快烧化了,被成扬进入的一瞬间,那种强烈而又陌生的快感和疼痛,还是让他陷入了恐惧和空茫。
    他忍不住颤抖着去寻求成扬的声音,成扬的体温,成扬的呼吸,成扬的双唇。
    他轻轻喊着成扬,成扬也在他耳边不断念着他的名字,呢喃细语之声像连绵丝线,把他们的唇慢慢牵到一处。
    然后便是漫长的,无尽的,炽热的吻。
    和云雨交织,翻滚相缠。
    结束以后两个人搂在一起躺着,都半天不想起身。成扬的手覆在项枫背上,轻轻摩挲着他肩胛骨上的一道伤疤,猜测那大概就是让他去打破伤风针的伤口。
    最后还是项枫撑着有点发软的身体爬起来,说要去洗澡,让成扬等会儿也再洗一次。
    成扬对他百依百顺。
    他出去以后成扬把自己提前铺的床单扯了下来丢进洗衣机,露出下面第二层干净的床单,又舒舒服服躺回了床上,枕着自己的手看着天花板发愣。
    真是靠谱啊,成扬,他心满意足地想。
    二十岁,在全世界都算成年人了。
    二十岁的成扬终于脱处了。
    和最喜欢的人!
    他低低乐了两声。
    今天表现不错,咬牙按流程办完了。
    为了给亲爱的男朋友一个愉快的第一次,他忍得多么不容易啊。
    好在看男朋友反应,应该还是很舒服的。
    但以后可能没法次次都这样,能把人憋死。
    毕竟他男朋友舒服起来的样子,也是很要人命的。
    他乐着等到项枫洗完,自己也去洗了澡换了睡衣,回来的时候项枫撑着眼皮没睡,成扬上床搂着他,闻着他颈窝里散发的,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沐浴露味道,嘴角一直带着笑。
    项枫转过脸,用鼻尖蹭了蹭他的,然后轻声说:“生日快乐,晚安。”
    “晚安。”他在项枫唇上亲了亲。
    然后快乐地睡着了。
    项枫觉得,自己好像是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又隐约觉得,这张床是他卧室的床。
    可是那间房子已经卖了,这床大概是张病床。
    很冷,很硬,硌得慌。
    他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动不了,却又知道自己在发烧,因为有人在他耳边这样说。
    “……小枫,又烧了啊,小枫……”
    冰凉的毛巾被人轻轻放在额头上,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也是凉凉的,非常舒服,让他想要回握住那个人。
    “小枫,妈妈在这里,不怕。”
    他听见她柔和的嗓音,努力睁开眼,看见了她暖光下的秀白脸庞。
    “发烧可以长高,烧完你就会长高了,是大孩子了。”她笑着说,“没关系,很快就不会难受了。”
    他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力气。
    “小枫,妈妈想问问你。”她凑了过来,脸停在他的脸上方,遮住了大部分的光,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两团无神的黑雾。
    “小枫,告诉妈妈,我为什么会把你养成这种人。”她的声音平静而轻柔,“这种,恶心的,下作的人渣呢?”
    不对。
    这不对。
    项枫站在影子里,旁观着自己和母亲。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离了身体,他冷静地看着,告诉自己,这不对。
    那些话的确都是她亲口说过的话,但最后一句,她是带着愤怒和绝望的情绪哭喊出来的,她死前对他最后说过的那些话,没有哪一句平静而轻柔。
    所以,他是在梦里。
    虽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项枫没有醒。
    他觉得自己很平静,哪怕是在这样的梦境里,他也都是从头至尾心无波澜,但他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慢慢从黑暗里涌了出来,攀在他脊背上,带着毫无温度的黏腻触感,像一滩死黑的污泥。
    那头和项晓玲一模一样的巨兽,把爪子搭在他肩上,在他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冰冷残酷的笑意。
    “是你杀了我啊,项枫。”
    它说。
    成扬没有像他预想的一样,在晨曦中舒爽松快地醒来。
    他是被一个单调的声音吵醒的。
    成扬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漏进来一小片缀着星星的夜空,和外面隐约的霓虹灯影。他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摸,身边空荡荡,床上没有余温,耳边重复着一种沉闷的响声。
    他坐起身,异样的感觉从心底爬升,那个声音不是他头脑里产生的,是真真切切从浴室里传来的,一下又一下,敲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恐惧一点点擒住他的心,他跳下床循着声音往浴室走去,心乱如麻。
    成扬没有任何头绪,却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喜欢接下来看到的场面。
    浴室门敞着,他没开灯,就那样站在门口往里看去,从睡梦中醒来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他看得很清楚。
    项枫抱着膝盖蜷在浴缸里,正在一下又一下用头撞击着墙壁。
    “项枫?”他很低地喊了一声,项枫没有反应。
    成扬不敢再大声喊,如果项枫是在梦游的话,他记得梦游的人不能随便惊醒。
    他往前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太冷,他浑身都在发抖。
    成扬在项枫身边蹲下来,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先抬手垫在项枫每次都撞到的那片墙壁上,用掌心接住他的前额。
    项枫用的力气不小,成扬的手很快就麻了。
    他不知道项枫这样撞了多久,还会撞多久,只觉得冷。凉意透过皮肤,渗进心脏和血液,让他的思考都变慢了。
    但就算他现在能正常想事情,也想不明白现在这个状况究竟是为什么,又该如何是好。
    他能隐约看见项枫的双眼紧闭,项枫一次次撞到他手上,让他的手心碰到了他的脸,在他掌中留下了冰冷的水渍。
    过了不知道多久,项枫终于慢了下来,停了下来,最后一次靠在他手掌上,呼吸逐渐平稳,变成陷入沉睡的声音。
    成扬颤抖地抹掉项枫脸上的眼泪,把他搂进怀里。臂弯里的身体很冷,他也觉得很冷。
    到底怎么回事?
    究竟是因为什么?
    以后还会不会这样?
    万一,万一还有下次,万一他没有及时醒来发现,万一项枫做的是比窝在浴室里撞墙更严重的事……
    他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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