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捧着茶懒洋洋道:“这位就是周建平的女儿周敏,周建平说,强蛟那儿没多少这孩子的同龄人,更不要说有学校了,干脆将她送到崖山来,麻烦你好好管教管教了。”
    周敏乖巧地冲着陈薇叫了一声“阿姨好”,陈薇忙道:“好好好,陈琼,周敏就和你住一个房间吧,你多照顾着她点。”
    陈琼应了声,对周敏道:“民政部会给你分发物资的,我先给你找几件我的衣服穿着吧。”
    周敏摇了摇头:“不用,我爸爸给我准备了很多东西,都放在大车上,我等会儿去拿来。”
    陈琼笑道:“咱们崖山新来的人一切物品都要交公的,你那些东西是拿不回来了。你现在就算是不需要别的东西,一些女孩子用的小玩意儿早是要的,我给你就算是应应急,等你有了自己的供应卡后,再去供销社买来还给我也行。”
    周敏曾听王比安、卢锴说过崖山古怪的供应制度,却没想到是真的,她的确需要一些女生特需的东西,便跟着陈琼上了楼。
    王比安看着两个女孩子一团和气地上了楼,吐了吐舌头,溜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他不傻,从强蛟出发时,周建平硬将女儿送上了大车,还胡说什么周敏的妈妈身体不好不能远行,让王路把周敏当女儿一样好好对待,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只不过,老爸也没反对,自己总不能出声将周敏赶走,而且,人家周敏也没做什么不受人待见的事,就是缠着自己问一路上行商的事儿,人家笑脸相迎一口一个“王比安你好厉害,接下来呢”,自己总不能为这黑着脸赶人吧。
    陈薇坐在王路身边,看着他短头发里冒出的星星白点,叹了口气,缓缓躺到了他的怀里:“这次回家,总该消停一段时间了吧?”
    王路轻轻抚着陈薇的黑发:“奉化、宁海、象山一线的商道是打通了,尤其是打残了原本盘踞在潜艇基地的那几个以象山看守所逃出来的犯人为主体的团伙,这一带,可以太平不少,算得上是在我们势力范围之内了。余姚,慈溪那一带,我想让封海齐和王桥、王比信去打开贸易路线,他们三人合作,再加上李咏、丁伟他们帮忙,有崖山做后台,应该不成问题。我正好在家里偷偷懒。”
    陈薇长长出了口气:“这真是太好了,你不在家,我这心总是空落落的。”说着,搂着王路的胳膊又加了几分力。
    王路有点小得意,当初他外出行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家庭中为了冯臻臻一事闹起的冷战,果然,自己回家后,陈薇绝口不提冯臻臻,看起来,那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波,已经过去了。
    王路左右看了看:“谢玲呢?”有点奇怪,自己在街头没看到谢玲,还以为是她身体不好,所以在家等着自己,可如今家里也没看到她的身影,难道说,这丫头还在耍脾气?
    陈薇离开王路的怀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路摸了摸鼻子:“怎么了?”
    陈薇咳嗽了一声:“谢玲啊,她正在临时隔离所看望她的爸爸。”
    王路点了点头:“喔,原来谢玲在看她的爸……你、你说啥?!她爸爸?她怎么会有个爸爸?!”
    陈薇白了王路一眼:“这算啥话,谢玲又不是孙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家当然有爸爸。嗯,长得还蛮帅的,年轻时肯定是个帅哥。”
    王路张着下巴僵在沙发上,半天合不拢嘴。
    半个小时后,王路和陈薇来到了鄞江镇外的小村,在用来临时充当隔离点的小楼前,找到了谢玲,谢玲象只重新找到了家的小狗一样,红眼睛水汪汪的,脸上似笑似哭,巴巴抬眼望着警戒线内的大门,那儿有武装部的哨兵看守着,没有解除隔离前,任何人不能进出。
    看到王路过来,谢玲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呜咽道:“我爸爸还活着!我爸爸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天啊,我还以为他早死了!你知不知道,生化危机暴发时,我爸爸正在国外,我还以为,无论他是生是死,我一辈子都看不到他了。可没想到他不但活着,还远跨重洋找到了我……”
    谢玲激动失态之下,又是一连串咳嗽,王路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做贼心虚地向紧闭着门窗的临时安置小楼瞟了一眼,缩回了手。
    陈薇在旁边看着好笑,白了王路一眼,上前轻搂着谢玲轻声安慰道:“别哭啊,这不是好事吗?你和你爸爸能再次相聚,简直就是奇迹,你应该开心才是,可别哭了,你身体本就不好,你爸爸看见你这样,心里反而要难受了。”
    谢玲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过份激动的情绪,王路连忙道:“你爸爸--那个伯父有没有跟你说他是怎么找到崖山来的?”
    谢玲抽了抽鼻子:“我也不知道--前两天临时安置点有个孩子发烧,我来查看情况,结果、结果就发现我爸爸居然也在人群中,他一路流浪是来投靠崖山的,此前也根本不知道我就在鄞江镇。因为我爸爸也在疑似感染人群中,当时急着被安置到这幢小楼,所以也没说上多少话。这两天,我天天到这儿看小楼一眼,就算是不能靠近说话,我也知道,爸爸一定也一样在楼里看着我。”
    王路埋怨道:“这隔离的事是谁在管?怎么也不知道通融一下?让谢玲和她爸爸早点团聚不就行了。”
    陈薇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这事儿是周春雨在管,这也怨不得他,标准程序就是这样子的,反正只有两天时间就能出来了,到今晚上8点,谢玲妹子就能和她爸爸重聚了。”陈薇话是这样说,不过她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今天她还在照看那个生病发烧的孩子的,只是那孩子昨天晚上烧就退了。钱正昂医生逼着陈薇结束陪护,前来与王路久别后相聚,自己其实也是违反了规定了,用句套话说,对谢玲马列主义,对自己自由主义了,只不过,王路这埋怨落到周春雨身上,可不太好。
    谢玲自然不知道陈薇心里那些弯弯绕,她拭了把泪道:“没事儿,我就在这儿等好了,和很多人相比,我们父女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
    小楼里,幸运的父亲--谢亚国,正和四位同伙在一起,谢亚国低声道:“那就这样定下来,你们分头进入各个部门,只管实心做事,不要有任何举动,也不要刻意去打听崖山的隐秘--对了,当心效能办的人,照我们打听来的消息,这些人不仅对王路忠心耿耿,更有可能是智尸,在他们面前可千万不要耍心眼,搞小动作。”
    四位同伴齐齐点着头,其中一个道:“谢总,你女儿谢玲今天又在楼外面看你来了,你不去看看?”
    谢亚国淡然道:“过了今晚咱们父女就能相聚,也不需要急着这一时,只是进了崖山后,我们几个兄弟不能像以前那样公开时时相聚了,我只盼各位兄弟不要忘了我们的理想……”
    四位同伴齐齐点头:“谢总,这是我们共同的理想,无论身在何地,我们都不会忘却。”
    谢亚国点点头:“各位兄弟,和王路相比,我们既没有强悍的武力,也没有千奇百怪的异能,但我们都相信,创造历史并不是依靠一两样新式武器,或某项特异功能,从有人类历史以来,智慧,才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唯一动力。我们归国以来,走遍了东南半壁,崖山是最好的创业之基,从今晚起,封神计划就从我们手中启动。”
    五个人齐齐伸出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摇了摇,然后一言不发,各自散去。
    谢亚国回到自己房间,柴老二笑着靠了上来:“谢师傅,真是貴人当面不相识啊,没想到你是谢玲的爸爸,啜啜啜,那王路队长,可不是你的姑爷……”
    谢亚国淡淡道:“柴师傅,这种乡人的胡说八道,怎么能当真?你说过,王路队长是罗汉真人,他一心向善,收留了我女儿,这样的善事,怎么可以抹黑成什么姑爷不姑爷,那些愚妇愚夫乱嚼舌头也算了,怎么柴师傅也信这一套?”
    柴老二一愣,举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哟,你瞧我这张嘴,王路罗汉,王路活菩萨,你大人大量,可不要怪罪我,老头子我一时糊涂。”他念叨了一会儿,这才臊眉搭眼地再次凑到谢亚国身边,讪笑着道:“谢师傅,不管怎么说,你闺女总在王路队长身边说得上话,你看看,咱们以后也算是崖山的人了,你能不能让你闺女递给话,给我找个……”
    谢亚国道:“给你找个轻闲一点的工作是吧?没问题。”这的确没问题,虽然到崖山时间颇短,谢亚国已经看出崖山这体制就是养懒虫的,柴老二这样混饭吃的人不在少数,也不多他一个。
    哪成想,柴老二却连连摇手:“不是不是,我老头子不是这个意思,王路队长好心养活我们,我老头子虽然没什么能耐,可也想为崖山做点实事,我只是、只是……”柴老二居然有了点难得的羞愧,吞吞吐吐起来,谢亚国忍着笑道:“有啥事你尽管说。”
    柴老二挠了挠头:“也没啥事,就是想着,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工作,能让我天天看到王路队长,咱也好沾点仙气。谢师傅你也看见了,如果住在鄞江镇外,根本连王路队长罗汉的人影都看不到。”
    柴老二一会儿管王路叫罗汉,一会儿又嚷嚷着沾身仙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王路究竟是佛还是道,不过在乡间,农民多是信佛也信道,在他们心里,佛本是道,柴老二这样脑筋拎不清的人,更是说不明白。
    但谢亚国心中却是一动,将领袖神化,这是很多古今中外政治史上没少干过的活儿,洪秀全都称自己是上帝的儿子呢,越是灾难深重,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越有人信,盖是因为人们发现人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曾经代表人类力量顶峰的科技知识如今成了一团废纸,于是只得寻求宗教、仙佛的力量。
    这柴老二半疯半癫,嘴里胡言乱语,不成体系,但这样的人,对崖山那些愚妇愚民最是管用,来到崖山的人,都是低层人民,换句话说,都是其他定居点不要的废物,垃圾,他们受压迫受苦难也最深重,因为生理心理的扭曲,最容易受这些神道仙佛胡言乱语的蛊惑。柴老二的出现,对自己封神计划大有好处,难得的是,这人对王路极端的愚忠,用的好了,却是步好棋。
    谢亚国和颜悦色地对柴老二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没问题,我见到我闺女,一定给你安排一个日日能看到王路队长罗汉的工作。”
    当晚8点,随着临时隔离小楼大门的打开,憋了两天的人群蜂拥而出,幸好崖山各部门早有准备,周春雨带着武装部的人维持秩序,张丽梅的民政部和车永波的财务部登记发放物资,其他各部门招收人员,自有条理。
    谢亚国挤在人群中走出小楼,被外面的水银灯照得眼睛一眯,然后就看到一个人影扑过来:“爸爸!”紧紧搂住了自己的胳膊。
    谢亚国抬起手,抚着来人的黑发,泪流满面:“囡囡,玲儿,爸爸没想到还有能见到你的一天!”
    旁边,王路和陈薇站在一边,陈薇眼眶也有些发红,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王路则有些尴尬,这个话说起来,这个谢亚国可是自己的老丈人,问题是,谢玲和自己的关系又是见不得光的,自己总不能上前道:“你好,你女儿是我的小三。”
    虽然如今是末世,可从小受思想品德课教育的王路还是做不出这事儿来。迟疑了半天,他才走到正在相拥而泣的谢玲和谢亚国面前咳嗽了一声道:“那个,这里乱糟糟的,咱们先回家再说吧。”
    半支烟后,谢亚国和谢玲已经坐在了王路家的沙发上,谢玲一路拉着爸爸的手,又哭又笑,一会儿问爸爸是怎么从美国逃回国内的,一会儿又说自己在崖山的经历,一会儿又哭妈妈至今没有音讯,因为太过激动,咳嗽得肺都疼了。
    陈薇冲王路打了个眼色:“我到厨房烧桌菜,给谢玲爸爸摆个接风席,王路,你陪着……陪着谢师傅聊聊天吧。”
    王路坐在沙发旁的椅子上,手脚无处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搭这个话。
    好一会儿,谢玲的情绪才缓和了一点,打了热水来,给爸爸和自己擦脸,王路这才有空,递给谢亚国一杯茶。
    谢亚国接过茶,冲着王路点点头:“王路队长,小女多亏王队长照顾了,唉,我一直忙于照顾生意,很少管她的生活学习,生化危机爆发时,我远在美国,想起孩子曾说过,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外出露营,我还以为,在这乱世,这孩子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谢玲居然能遇到王路队长你们一家子,她的这条命,是你救下来的。谢谢啊。”
    谢玲的命是我救的,只不过转过头就放自己被窝里了,老子可不是什么好人。王路心里嘀咕着,脸上却带笑:“应该的,应该的,这世道,人人相助才能活得下去啊。”
    这时,陈薇在陈琼、周敏的帮助下,快手快脚弄了桌菜--封诗琪这几天回家照顾老爸去了,吃饭的人少了一半,倒也不用太铺张,安下筷子桌椅,便来请众人吃饭,权当是宵夜了。
    谢亚国上了桌子,一看,多是些新鲜蔬菜,有尾鱼,有个炒蛋,这在末世里算丰富的,但并不铺张,看起来,王路的确没有什么使用他自己理该有的特权--这是个依着自己良心本份做事的男人,只不过,有时也免不了受到诱惑,自己的女儿在王路家里,对王路和陈薇以哥姐相称,却绝对不是“哥姐”这样简单。
    王路一家吃饭,也从来不讲究什么食不语,陈薇给谢亚国让了一圈菜后,感慨地道:“谢师傅,你运气真是好,不知怎么从美国逃回来的?王路的爸爸妈妈也在国外旅行,我们现在是想都不敢想他们的境况。”
    谢亚国停了筷道:“生化危机在美国爆发时,我就已经在机场,准备回国。当丧尸在机场里出现时,整个机场都乱了,但不得不说,自从911后,美国对机场的控制非常严密,机场的安保力量立刻出动,他们使用枪支可不像国内那样有种种顾虑,对于任何可疑的目标,那是一律当场枪毙。只不过,一来生化病毒的感染性实在是太强,二来是安保人员内部也出现了丧尸,所以,机场在抵抗了半天后就全部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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