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一声,有什么被击中了。
    月华耳边传来阿伦的喊叫:“啊——”
    惨了。她心道,定然是金吾出了岔子。
    这样想着,她也不敢闭目不见,便赶紧睁开眼睛,然而下一刻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大大地吃了一惊。
    易小渊立于浮桥之上,腾挪躲闪,动作虽笨拙不堪,却每次都能躲过燕羽杀招。燕羽见他若此,更是频出杀招,如同草原上胡人角力一般。可他越是用力,易小渊这边越是灵活,像是能预测到他下一步动作般,不等他出手,就已躲开。
    “有胜算!”阿伦击掌道,“易大人好生厉害!”
    “不会吧,那金吾不是只会耍剑……”
    月华口中抱怨。越发觉得奇妙。她不由得仰起头来,向后看去,然后她突然惊叫一声:“哎呀!”
    “月华姊姊怎么了?”
    “阿伦,你看——”
    月华伸手一指,只见激战的二人之后,叶吟云立在浮桥之上。也在比划着动作。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与易小渊笨拙生涩大有不同,可再仔细一看,他二人如同人与人影一般,完全是一样的招式,一样的动作。
    “我明白了!”阿伦猛地一击,“是冰面!”
    月华低头一看,立刻明白过来。叶吟云在后,看着燕羽攻势,做出格挡之势。他的倒影映在冰面之上,易小渊侧头看见,便依葫芦画瓢。击向燕羽。如此一来,精于招式的叶吟云与力气十足的易小渊一搭一档,竟能和燕羽勉强打成平手。
    “不,何止平手,我们能赢!”
    随着时间的推移,燕羽的招式越发能被叶吟云把握,他渐渐反守为攻,不是一味抵挡,而是加以攻击。那边,易小渊的蛮劲也上来了,简单的招式也用力攻击,竟将人高马大的燕羽都打得几回后退,眼见局势即将逆转——
    “小渊!”叶吟云沉声喝道,“下一招,用尽全力!”
    “是!”金吾喝道,旋即望向冰面。他和叶吟云冰上倒影一起,肩膀一矮,躲过突袭来的燕羽,然后顺势抓住他手臂,抱住他腰,将他扛起后向后猛地甩去。
    “咿——喝啊——”
    正如叶吟云吩咐,易小渊用上了全身的劲力,胳膊上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月华和阿伦看了,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他扛不起燕羽。好在下一刻,易小渊将燕羽举离地面,同样用尽全力,向后面一甩——
    “先生趴下。”
    叶吟云听见,就地一滚,接下来只听轰隆一声。再回头,只见易小渊愣是将燕羽仍向了画舫。燕羽本就身形巨大,又被易小渊尽全力一扔,愣是将画舫船舷撞出一个窟窿。连接画舫的浮桥也被撞断,冰面碎裂,水涌了上来。
    “呼、呼、呼——”
    易小渊喘着粗气,汗如雨下。脸上却带着笑意。
    “看你、看你还能不能过来……”
    他说的没错,现在浮桥已断,画舫又在湖中央。燕羽要是杀将过来,也得在刺骨的水中涉水而行,速度不会很快,这边诸人大可以在此之前飞快逃离。想到此处,阿伦和月华不由得满脸喜色,连连击掌叫好。
    然而叶吟云却似呆了一般,站在断了的浮桥头,若有所思。
    “先生,你怎么了?”易小渊觉察异样,“此处是他们老巢,我们快快前去探查。”
    “嗯……此处已无伏兵,你与月华、阿伦到院中、宅中,尽快查看。”
    “那,先生你呢?”
    “我想与燕羽兄询问详情,弄清他为何假扮圆静。”
    “……你疯了?!”易小渊喊道,“他刚才拼命想杀的就是你!”
    “小渊。”叶吟云沉吟道。“方才伏兵,不过十数人,仅凭月华,就能把他们放倒,可见留下的也不是精锐之兵。”
    “这又如何?”
    “看来此处老巢早被放弃,要找出去向,非花大量时间,耽误时机。”叶吟云道,“最便捷也最快的方法,便是向燕羽兄问询,到底英博等人去了何处。”
    “我知道啊……可是先生,他听不见,你怎么,怎么问他?”
    “月华、阿伦,你且去找纸笔,小渊,将剑借我,我刻几个字。”
    他心意已决。也不多说,拿过易小渊的剑,就在一块平整木板上刻起来。易小渊低头一看,只见他刻的并不是字,而是圆圈、曲线与直线,如同孩童涂鸦一般。
    “先生?!”他张大了嘴,“你这又是什么?”
    “看啊,这又是什么?”
    年幼的忱皇子走发出稚嫩的声音,他伸手一指,只见御沟之中,有小布片如小红鱼一般,忽忽悠悠地漂流过来。陈志宏见了。立刻挽起袖子:“让奴前去捞取。”
    “公公务必轻声。”杨司辕嘱咐道,“莫让郭贵妃察觉。”
    陈志宏应道,便翻过栏杆,顺着斜坡往下走去。
    他还未到御沟,忱皇子又喊起来:“还有!”
    杨司辕与宋尚宫望去,只见沟中流有数枚布片,纷纷飘来。忱皇子轻声喊道:“公公,要全部捞起啊。”
    “无妨,无妨,哎呀,这水好凉……”
    在宦官的抱怨中,宋尚宫陷入沉思。
    杨司辕不得不出声问道:“尚宫,这水流上方是?”
    “这御沟遍布宫中,多处水流汇聚此处。”宋尚宫低声道,“但是,之前无人发觉,应该不是来自宫中水脉。”
    “那尚宫做如何想?”
    “应该是宫外流入。”宋尚宫沉声道,“曲江水脉。花萼交辉楼。”
    杨司辕不由得一愣,花萼交辉楼,乃是玄宗建立的皇家歌舞之处,一处曲水流觞的园林,亦是今日呈露之宴的地点,就算不囚禁圣上与秋妃。他们今晚也会前往那处啊,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想到此处,杨司辕不由得口中轻吟:“不……”
    “杨侍郎的意思是,还是宫中水?”
    “不,不,宋尚宫。你看,当年为造园林,曲江水道刻意九曲十八弯,若从花萼交辉楼流出,定会缠住布条,绝不会有那么多同时流到此处。所以我猜——”
    “是何处?”
    “花萼交辉楼附近,曲江水道终点。”杨司辕沉吟道,“若我没有记错,那处应是好几座歌舞用塔楼,平日用来放风……”
    “应是没错了。”宋尚宫急道,“我们立刻前往那里……”
    “稍安勿躁,待打捞上那些布条……”
    他二人正在一对一答,忱皇子在旁,仿若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突然间,他低声道:“糟,郭娘娘来了。”
    杨司辕和宋尚宫一惊,正欲喊陈志宏回来。可已经太晚了,远处,已能看见几个宫女,手持宫灯托盘,不紧不慢地走来。呼喊已是来不及,杨司辕正在想法,只见忱皇子“哇”的嚎哭一声,躺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御沟下去。
    下一刻,娃娃的撒娇声传来:“我就要!我就要!”
    杨司辕赶紧低头一看,只见御沟边,忱皇子在地里滚了一身泥水,拉着陈志宏,口中连喊,如同往日般痴傻。这边,那队浩浩荡荡的宫女已走到他们面前,宋尚宫赶紧伸手一拉,拉杨司辕一同行礼:“参加娘娘。”
    被宫女们簇拥的郭妃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怎地如此吵闹?”
    “禀娘娘,妾与杨侍郎对历完毕,正送他出宫。正好遇见忱皇子缠住陈公公,要公公帮他捞……与他一同戏水……”
    “戏水?”郭贵妃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这天寒地冻的,戏什么水?”
    “也是,妾身意图阻挠,但忱皇子孩子心性,一个没看住,就滚着下去了。陈公公生怕他不快,赶紧也下去,陪他嬉戏。”宋尚宫顿了顿,“但天寒水冷,妾怕玩出病来,正欲劝说皇子,将他带回。”
    “是么?嗯……”郭贵妃流露出狐疑神色,探头望去,只见下面,忱皇子在地上打滚,半身沾满泥水,左手抓一把草根,右手拿块薄冰,看起来分外肮脏。
    郭贵妃立刻露出嫌恶神色,“啧”了一声,口中怨道:“到底是下人之子。”
    “妾身马上安排。”宋尚宫接口道,“陈公公,快带皇子上来。”
    “也罢,你去做吧。要快些,别让他病着了。”郭贵妃皱皱眉头,“对了,待到处理完毕,你去给那郑月筝一点责罚,那等下人,不吃点苦头,不会接受教训的。”
    “妾遵命。”宋尚宫微微屈膝,道个万福。就这样,郭贵妃一行,就这么缓步走远。待到他们的身影和声音都消失在走廊尽头,宋尚宫才转身急道:“快上来吧,没事了。”
    不多会儿,满身泥水的忱皇子和陈志宏哆嗦着来到长廊。
    两人还未开口说话,几乎是同时,“哈啾”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唉,这是,这回多亏了忱皇子……”
    宋尚宫低下头,将自己袖中还带着炭火的小香炉塞入孩子怀中。年幼的皇子嘿嘿一笑,转向杨司辕,将握紧的拳头摊开:“杨侍郎,给。”
    杨司辕低头一看,他手中握着的全是布条。
    布条之上,有以血写下的东西——
    不是字,而是圆圈、曲线与直线,如同孩童涂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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