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仿佛知晓众人心意般,突然开口叫道:“叶帅!叶帅!”
    易小渊等人就这么望着,那七彩鸟儿展开翅膀,落到了叶吟云肩上。方才一番折腾,令一缕汗湿的头发贴在他额头,只穿里衣的样子令他显得更加落魄。
    可与此对应一般,他的眼中满是光芒。
    “你说得对。”许久,他沉声说道,“我是北斗卫。”
    他扭头看肩上的鸟儿,眼神慢慢地稳固了下来。再抬起头,叶吟云看着对面的三个人,沉声说道:“昔日初为北斗卫,我曾对天发誓,无论发生何事,都要。时过境迁,叶某竟忘了誓言,以致于差点做出违背信念之事,在下。惭愧。”
    他顿了顿:“多谢三位点醒,特别是你,小渊,可说一语惊醒梦中人。”
    “诶嘿,我不懂说大道理,我就觉得。不能让先生走……”
    “现在什么时辰了?”叶吟云抬头。
    “午时快过了。”易小渊头也不抬地说道。
    “哎,这连太阳都没有,你怎么知道?”
    月华好奇问道,少女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易小渊的肚子就发出一阵“咕噜噜”的鸣叫之声。少女一愣,旋即哈哈哈地笑出了声:“算时辰的,原是你的肚子。”
    金吾卫登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叶吟云挥手道:“莫笑他,小渊子时便起身查案,可说快半日没吃过东西了——来,我们速速想法回长安城,边寻英博。边填饱肚子。”
    说到此处,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从方才就想问,怎么不见阿伦?”
    “——在这呢!”
    三人方才紧盯着叶吟云,如今才发觉,阿伦一直没有出声。众人依着声响,往阿伦所立的地方看去,只见小府兵刚刚直起腰来,手上满是泥土,像是刚刚挖了什么一样。
    “你在干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没有。”阿伦使劲地拍着手上的泥土,“什么也……没有……”
    他的谎言让人一眼就能戳穿。月华和易小渊对看一眼,二话不说,就向他冲去,二人一左一右,抬腿往他地下雪地一扫。只听阿伦“啊呀”惊呼一声,和着雪的泥地下,竟然露出一块上好的木料来。
    “这是怎么回事?”月华急道,伸手抓住阿伦领子。
    “不是,不是,药师姐姐误会。”阿伦连连摆手,“你们争吵之时,我突然发觉,此处我曾经来过——这地方修整之时,裴队曾带我们府兵来做过工事,这块地方土地湿软,一踩就下陷,所以我们铺了一层薄木板,原准备修一条道路……”
    “好你个府兵,我们苦劝道长,你倒有时间玩耍!”
    易小渊火气也上来,顿时如同凶神恶煞,揪住阿伦不放。小府兵被吓坏了,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敢说。叶吟云沉吟片刻,突然说道:“阿伦,你可是想抽掉我脚下木板?”
    “啊!”小府兵两腿一软,跪了下来。“仙长恕罪!仙长恕罪!”
    他咚咚磕了两个头,抬起头来,带着泪眼说道:“我不会说话,刚才仙长要走,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劝,一时急了,突然想起,这样抽去木板,仙长就走不了了,那药师姐姐和易大人说不定能想办法留住仙长……”
    他哭得可怜,叶吟云更是惭愧,不由得开口说道:“快放了他。”
    月华和易小渊正愁没台阶下,这样一来,赶紧放了阿伦,并拿出了哥哥姐姐的架子:“莫哭莫哭,说清了就好,仙长不会怪你。”
    他二人正劝着,那卢瞳走上前去。指指地面:“师叔你看……”
    “没错,”叶吟云沉吟,“我和你想得一样。”
    然后他走上前去,向小府兵问道:“阿伦,此处土地潮湿,是否附近有小河?”
    “有!”小府兵擦干眼泪,“往东北向走个五十步左右,便有一条河流。”
    “可是长安城支流水脉?”
    “嗯……虽然不知到底是哪条,但确实通往长安城。”
    “很好。”叶吟云道,“小渊、那卢瞳,你们帮助阿伦把铺垫木料拖出,我们以板为舟,沿着河流,往长安城去。”
    “甚好!”易小渊赞道,“如此可省下许多时间。”
    众人立刻忙活起来,不过半时辰,便将木板放入水中。大概因为是涉及皇家隐秘的关系,那是极好的木料。四人在上,都不致下沉。他们连声呼唤那卢瞳也上来,南人游侠却面露不安之色,拱手道:“师叔,双娘还需安置,待我处理完毕,再入城设法与你们汇合。”
    此时呈露之宴已开始临近,城内人多口杂,若要分开再入城寻人,怕是困难。但叶吟云见那卢瞳悲戚神色,便点头道:“也好,你且准备去吧。”
    那卢瞳又拱拱手。然后以勾爪代手,在木板后用力一推。船本就是顺流,如今有了初始之力,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快航行而去。月华衣袂飘飘,不由得朗声高呼:“真如李太白的诗歌一般——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在她身边,易小渊却神色严肃,他转向叶吟云:“先生。”
    叶吟云也正色望向他:“你说。”
    “咳咳。”易小渊轻咳一声,“其实,不瞒先生说,我初为金吾,曾在圆静血洗洛阳一案中,看到一名嫌犯画像,与先生颇为类似。”
    “哦?”叶吟云眼神一动。
    “不,不,我不是怀疑先生之意,只是……”易小渊道。“之前我们多有误会,先生也不便,所以无法将事情全貌告知于我。如今我们已是生死之交,可否请先生……开诚布公?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统统说清楚。”
    他这么一说,方才在旁笑闹的月华和阿伦也止住声音。正色看向叶吟云。
    “也罢。”叶吟云轻声说道,“到长安还有一段时间,我便简略说说吧。”
    然后他抬起头:“我真名叶帅。之前也说过,幼时被父母转卖换粮,又被亲姐买下。我亲姐是个卖身的营妓,在节度使李锜军中。待我大了,也自然而然学些武艺,成为李锜手下的兵士。因此,也相识了他的侍妾,杜秋娘。”
    他顿了顿:“后来李锜起兵谋反,被腰斩而死。我身为他的部下,本也该流放,正好圣上将杜秋娘纳入宫中,封为秋妃,大赦天下。秋妃念旧,将我赦免。出狱之时,照顾我的狱官因事蒙冤,我便出手解了案子,还他清白,此事,正好被当时的东宫,太子李宁看见。”
    “啊!”阿伦想起傀儡戏,惊叫一声,“前朝太子!”
    “宁太子当时正四处招募能人异士,便招募了我,令我成为太子护卫。他虽然年轻,却胸襟宽大,只要有才华,不拘出身。都加以重用。不过短短一年,就招募了许多能人,其中最突出的,便是后来的七人北斗卫。”叶吟云顿了顿,“我们七个人。”
    “燕羽,也是那卢瞳的师父,力大无比,曾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长安游侠。”
    “最厉害的斥候白隼,是汉人的胡人姬妾之子,因血统被家族见弃。”
    “剑术高手裴余,裴队那时是没有任何背景与资历的普通人,全凭一把剑。胜人无数。”
    “银刀是女子……嗯,无人知其确切身份。”
    “我是歌伎之弟,藩镇旧部,还有案底。残英,也就是杨司辕,是我在战场上捡回的孩子,那时还有些痴傻,除去计时算数,什么都不会。”
    “至于韩头韩云之,他从未细说身世。直到方才我才知道,他应是罪臣后裔。”
    “我们七人,都是出身不堪,若没有太子赏识,好一点泯然一生,差一点就横死街头了。也因了此,我们十分感激太子的知遇之恩,对他既是景仰,又是崇拜,不夸张地说,彼时,我们将他视为大唐和长安的象征,甚至比对待圣上,还要忠诚。”
    月华轻轻地“啧”了一声,或许是想到了她未曾谋面的父亲。
    叶吟云继续说道:“也是彼时,只要太子吩咐,我们北斗卫无论什么,都奋力去做。大到上战场取敌将首级,小到长安抓贼。我那‘长安第一神探’的虚名,就是那时打下的。至于我们七人间——北斗卫七人都有旧事,彼此间不太过问,但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每当出动,七个人配合无间,不分彼此,就像……”
    他又顿了顿:“就像我方才引导你们使出的,北斗七星阵一般。”
    “啊!”易小渊惊叫一声,“原是如此,难怪如此厉害!”
    “是。”叶吟云接下他的夸奖,“昔日我们七人使出,比方才更强百倍,近乎无所不能,我本以为,我们七人能一起如此下去,甚至宁太子登基、传位,也不会改变……”
    “那发生了什么呢?”阿伦不解道,“怎么会落得这样?”
    他虽稚嫩,但隐隐想到了一个可能。再看旁边的易小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更不用说历经许多的月华,眼底满是无奈的苍凉之意。
    “你们想的没错。”
    叶吟云低下头,沉声说道。
    “是太子——宁太子他,背叛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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