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渊的长剑已又一次挥出,直刺大汉胸前。
    然而就在这时——
    只见大汉双手一翻,铜锣一现,挡住易小渊刺出的剑。易小渊一个翻身,再次将剑挥出,那大汉双手一伸,又猛地一和,一双铜锣死死地卡住了易小渊长剑,令他动弹不得。
    “这位朋友,你要了解平康坊的规矩。”
    “什么规矩?金吾面前,没有规矩!”
    易小渊犯起横来,他松开剑柄,猛地蹲下,一个扫腿直踢大汉膝盖。大汉被他逼退,不得不松开铜锣,易小渊眼疾手快,在半空中接过自己长剑,猛地跳回原地。
    “易大人……”叶吟云正想说话,易小渊已经大喝一声,再次进攻出去。
    这一回,他直接挥剑砍向大汉左臂。大汉伸手一挡。那铜锣竟似抹了油一般,哧溜溜滑到他手臂中央,挡住易小渊攻击。易小渊回身,作势要砍大汉膝盖,大汉伸手一导,铜锣又滑到他腿部,正好迎上易小渊刺击。两下碰撞,发出金属之声。
    就这样,易小渊连击数回,都被铜锣挡住。那铜锣虽小,却像一面盾牌一样,随时滑动,随时抵挡。易小渊数击不能得手,只得连退数步,口中喊道:“可恶!”
    那为首大汉见他疲累,立刻喊了一声:“阿虎雅拉!”
    似乎是某种胡语口号。他刚喊出,后面两个大汉也大步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两人同时举起双手,手上各是一枚小铜锣。只是,与为首大汉的钝重铜锣不同。他们的铜锣边缘被磨得光亮而锋利,如同刀刃一般。
    “——起!”
    为首大汉一声大喝,身后两人铜锣齐齐脱手,如同血滴子般,旋转着,飞向易小渊。
    “易大人!小渊!”叶吟云只觉得一阵发麻,“阿伦快躲!”
    两人站得相距甚远,叶吟云一时也不知先护谁好。好在本能令他快速行事,只见,猛地一扑,将阿伦就地一按,两人就这么匍匐在地,躲过了这铜锣飞击。片刻后,那呜呜的飞旋之声停歇,叶吟云抬起头,惊呼道:“易大人!你没事吧?”
    易小渊站立原地,双手还在不停地挥着,如同在驱赶苍蝇。那铜锣声音甚大,若裴余在场,倒可轻松辨别位置,以直觉躲过一击。易小渊剑术虽不差,可经验还远没到火候,听声辩位之事可是做不到。他便用了最笨的办法,不停地四处挥剑,任剑招把他捂得密不透风,竟给他也躲过了这一次铜锣攻击。
    “莫和他们硬拼,易大人,我们……”
    叶吟云抓着阿伦,正想调停,易小渊却眼神一动:“有机会!”
    他猛地一跃,作势要砍那为首大汉脖颈,为首大汉自然又用铜锣护住。但这乃是虚招,易小渊身形一矮,攻向那大汉的双脚,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那大汉赶紧以铜锣护腿,偏就在这时,易小渊大喝一声:“嘿!”
    他趁为首大汉低头,长剑一挥,刺向他身后两个弟兄。
    这一下又急又突然,那两个大汉还忙着飞铜锣,无法应对,堪堪被易小渊划伤。其中有一个莲花北斗纹身被横砍了一道,鲜血汩汩流出。
    场面突然混乱,旁边的女子们尖叫着跑了开去。
    眼见自己弟兄受伤,那为首大汉突然怒了。他抬头看了看易小渊,而易小渊拔剑而立。
    “这位金吾朋友。”他换了一种浓厚的胡语口音,“看来你是真的不打算用平康坊的规矩办事了?”
    “哪里的规矩我不管,”易小渊昂首道,“我身为长安金吾,凶手必须在我手中严惩。”
    想必是武人间的直觉,那大汉往前一步,易小渊也往前一步,电光火石间,武器再次出手,方才的一攻一守来回之势突然变化,两人斗成一团。
    “这……仙长,大人他……能行吗?”
    阿伦瑟瑟发抖,但仍旧轻声问道。叶吟云微微摇头,就连阿伦都能看出来,现在易小渊和那大汉虽然旗鼓相当,可真正战场情况,那不过是他凭气力和匹夫之勇硬拼。那大汉防守极强,如此一来,虽说撑上十来个回合不是问题,拖得久了,就……
    这不行。这么一拖,不要说抓住凶手了,就是后续案件也没法阻止。
    叶吟云想,得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他抓住了袖子,却不由得犯起难来。若在自家道观山上,竹子也好,流水也好,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可以加以利用。如今这边,柴房空无一物,柘榴娘子仙逝,阿伦顶不上用处,该如何是好?越想越急,叶吟云不由得抓住了手腕……
    就在此刻,他摸到了某样东西。
    叶吟云突然有了主意。
    他后退一步,略微看了风向。今日是干冷之时,清晨无甚大风。叶吟云微微一笑。
    “喂——”
    不顾易小渊与那大汉的混乱战局。叶吟云高喊出声:“喂!你们两个!”
    那两个方才掷出锐利铜锣的大汉,正手捂伤口,原地助威。听见叶吟云喊叫,不由得转过了目光。叶吟云跳得更欢:“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来啊,我们来打!”
    “啊呀!”脚下的阿伦绝望喊道,“仙长你别!”
    “来啊!来啊!冲我来啊!”叶吟云皱眉挤眼,“你们这两个跟在大哥身后的小鸡仔!”
    那两个大汉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火从心起,两人从腰间一拍,取出数枚锋利铜锣来。嘀咕几句后,两人以愤怒目光看向叶吟云。
    “完了!”阿伦哭丧脸,“仙长。快跑……”
    他话音未落,两枚铜锣已飞旋过来,带着呼呼风声与杀气,令人头皮发麻。阿伦本想推开叶吟云,可他却被恐惧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手软绵绵的,动弹不得。望着那两枚夺命暗器越来越近,叶吟云却不复方才嬉皮笑脸模样,他静静地站着,双眼直视,耳听风声。
    ——就是现在!
    他猛地伸手,将一物掷出,然后匍匐于地。
    “呼噜噜噜——”
    那足以削下人的头颅的铜锣,自他头顶呼啸而过。如果他晚半分低头,如今早已身首分离。然而铜锣飞旋,搅起巨大之风,将叶吟云方才掷出之物,吹了起来。
    那不是别的。那正是方才柘榴揽客用的丝帕。
    丝帕何等轻盈之物,一遇铜锣旋风,即刻展开,轻飘飘地向那大汉与易小渊方向飞过去。两人酣战正急。冷不防一张带着香味的手帕飞来,都不由得一惊。二人动作暂停之时,那丝帕如同有魂魄附体一样,飘飘忽忽,竟然覆在了大汉的脸上!
    “天啊!”叶吟云都喜呼出声,“天助我也!”
    他也顾不得许多,拖着跛脚。一把扑过去,将还没回过神的易小渊猛地一推,自他手中抢下剑来,就向那大汉冲去。那大汉还在手忙脚乱地撕扯脸上丝帕,还未取下,叶吟云已手持长剑顶在他咽喉之处。
    “你……”大汉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发出声音。
    后面两个弟兄呆了。想冲过来,却被叶吟云的眼神逼了回去。
    “朋友。”叶吟云一字一句,“我不想杀你。”
    那大汉一脸不屑,似乎不愿意与他说话。
    “我知道,你是奉你们头儿之命办事。你可跟他转告,我们有急事,先行离去——改日定上门来,把这事解释清楚。”他长剑往前一顶,“易大人,阿伦,我们走。”
    易小渊完全没有清楚眼前的状况,只是冷哼道:“你这——这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别管那么多,走!”
    他正待挟持那大汉,准备离去,突然听到“铛”的一声轻响。突然间,为首大汉身上腾起一阵烟雾,叶吟云猝不及防,被呛得咳嗽起来。
    糟糕!他想,中陷阱了。
    “还是金吾卫呢!”一个细细的声音喊,“单挑之时,竟用坊中女子之物扰乱战局!下不下流!恶不恶心!”
    烟雾散去,叶吟云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刚才大汉站着的地方,他看见了一个,一个女孩子。她手握一根簪子,挡住他的长剑。不同于此处浓妆艳抹的妈妈歌伎,她未施粉黛。仅用黛墨淡淡的涂了眉,未涂胭脂,也未描唇,但是整个脸显现出一种淡淡的红色,仿佛是一枚饱满的樱桃。她一身素衣,因为拔下了簪子,一头黑发飞舞起来,红,白,黑,竟如同水墨仕女图一般。然而她并非是画中人,眼中有一点清光,倨傲,又犀利。
    这眼神似曾相识。叶吟云不由得心中一颤,然而又立刻觉察。
    “幻术?”他喊道,“这是幻术?”
    “是幻术呀,嘿!”
    声音从背后传来,短短一瞬间,少女到了他的背后。而在他的面前,变成了一截套着素衣的木桩,一枚簪子插在肩膀的位置,正好卡住叶吟云长剑。烟雾又散去了些,外围方才躲开的人看清了少女形貌,立刻有人跪下来,低头拜倒。
    “药师,药师……”
    “什么?”叶吟云也有些吃惊,“……是她?”
    即便如此,叶吟云不敢掉以轻心,他想转过身去,面对少女。
    “你……”
    然而下一刻钟,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不知何时,有人在他面前点燃了迷香,令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毒!”叶吟云睁大了眼睛,“有人下了毒!”
    “你发现了,真是迟钝,”那女孩冷冷一笑。“那就……”
    她猛的一拍手掌,叶吟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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