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山村的一角响起一阵犬吠,不过却很快敛息,并没有引起纳凉众人的注意。两刻钟后,村外一处胡杨林里,借着坟堆间淡淡的荧光,四个少年正浑身哆嗦的围拢在火堆旁,却不知是夜风甚凉,还是被吓的。
    简单的篝火上架着三只半焦的鸡,为首一人正不断的翻动着这连毛都没拔下的家鸡,同时喉咙一动动的,似乎在不断的吞咽着唾沫,神情间一片兴奋,倒是与旁边三个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火光闪动,映衬出了少年那黄扑扑的脸庞,不是饿死鬼投胎的胡三又是哪位呢?
    在他旁边,那个名叫虎子的小胖子苍白着脸,嫩嫩的舌尖不断舔舐着干燥的嘴唇,双目直直盯着最上首的一只烤鸡,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一点熟悉的痕迹。
    只是任凭他如何努力,就是难以找出这原本自家中趾高气昂的芦花鸡的任何特质。除了小胖子外,另外两个少年也在做着努力,显然剩下的两只鸡就是出自他们两家中。
    随着火势扩大,鸡肉香味夹杂着烧焦气息在夜晚的微风中扩散开来,最初的兴奋消退,除了胡三双目依旧闪烁着动人的光华外,其他三人貌似都有些许后悔了。
    直到现在,看着面目全非的三只鸡,他们似乎才开始考虑家中老人秋后算账之事,一个个俱皆脸色愁苦起来,自然的,这品尝一下传说中鸡肉的兴致也降低了许多。
    见此情形,胡三眼睛转了转,迅速理解了小伙伴们心中的顾忌,想了想,费力的从烤糊的鸡身上收回视线,劝解道“你们几个无须担心,现在黑灯瞎火的,叔伯长辈们都在村口纳凉,只要我们迅速解决这几只鸡,然后毁尸灭迹,在他们回家之前赶回村口,此事又何愁会泄露?”
    “况且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真的事发了,我胡三一人担着便是,难不成还能咬出你们不成?”
    眼见几个伙伴神色略微好转,胡三心中一定,将三只烧的仿佛柴禾棒一般的鸡从篝火上拿下来,比较了下,选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递给三人,加紧一把力继续劝说着“这可是传说中的鸡肉啊,你们从小到大有谁吃过?”
    “莫不见族老口中的武者俱皆吃肉喝酒?罢罢罢,为免你们难做,这三只鸡都算是我偷得,另外这只鸡乃是作为好兄弟,我送与你们吃的。这样一来,即使事情闹起来,你们也没有丝毫责任,不是吗?”
    一边说着,胡三一边将那只不大不小的鸡塞入胖子手中,同时开始对自己手头的两只鸡大块朵朵起来。
    鸡肉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虽说有鉴于制作手法太过粗糙,又没盐没醋的,甚至焦糊味道充斥其间,可是鸡肉味就是鸡肉味,对这些几乎没尝过肉味的山村少年来说,却是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眼见胡三吃的畅快,另外三个少年对视一眼,皆是喉咙一阵蠕动,最终忍不住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至此,胡三一颗心方才放了下来,否则万一这三人抵抗不住压力走漏了风声,那他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现如今三人虽说只是吃了其中一只鸡,可吃了就是吃了,别看现在胡三说的漂亮,其实真正处理起来,他们的罪责是一样的。由此一来,这些少年就是不想保密也不行了,这个道理其实并不需要讲明白。
    安下心后,胡三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烤鸡上,话说他觊觎村中这仿佛皇后一般的老母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似乎,这个和他肚饿没有什么直观的联系,因为他们早在一个多月前便打起了鸡群的主意。
    盛夏的月光之下,暗淡的坟茔中,幽幽篝火旁,朵朵鬼火畔,四个少年席地而坐,吃的是大汗淋漓,若是蓦然有人见到,说不定会直接吓死。
    只是在肉香的诱惑下,少年们心头对鬼怪的畏惧彻底消失,此时别说是几个坟茔、几朵鬼火了,就是真的有鬼来,他们也得先将鸡骨头啃完再说。
    一顿热火朝天的聚餐后,此地除了剩下鸡毛两三根,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剩下,秉承着不浪费原则,就连鸡骨头都进入了少年们的肚子。
    眼见情况完全按照自己预定的计划发展,胡三长吐口气,咂着嘴中残余的鸡肉味,摸了摸暖暖的肚子,舒服的靠在身后的坟茔上吐出一口气,语气猛然一变,开始向其他三人分析此事暴漏后的危险。
    结果自然将三个少年唬的一愣楞的,直直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暴露秘密。临走之际,胡三又和他们约好以后继续合作,在三个少年三哥、三哥的恭维声中,这一个小队伍慢慢的踱出了密林,准备溜回村口,继续演好这场戏。
    只是此时,在村口迎接他们的已经不是闲散唠嗑的乡亲们了。
    立在村口的小路上,放眼望去,此时映入胡三他们几人眼帘的却是一串火红的长龙。
    就近一看,只见无数个耸立的火把仿佛长蛇一般将整个村子围了个严严实实,原本静谧的村庄一瞬间就喧嚣了起来,喊杀声、爆喝声、狞笑声不绝于耳。
    阵阵仿佛鼓点一般的马蹄音不断在大山中回荡,夜晚悦耳的蝉鸣声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公鸡一般,瞬间陷入死寂,唯有村口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山贼来了!”
    与三个脸色苍白的同伴对视一眼,胡三喃喃的吐出几个字,一时间身体都忍不住开始震颤起来。
    虽说平日里少年们心中未尝没有对山贼的好奇,也有想过如同其中武者一般横行天下的,可就彷如叶公好龙一般,真让他们见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却没有任何人心中有丝毫高兴之意。
    杀戮无数、**掳掠、烧杀抢夺,这些名词天生便是伴随着山贼而生的。
    虽说这些村子是山贼的生命线,平日里每隔一定时期就如同普通郡县向王国交租一般,他们也会向就近山寨交授财物,以求平安,而山寨则约束山贼不侵犯村落。可这却并没有成型的规则约束,多数是处于一个默认的共识。
    这共识,对山贼来说并没有任何约束力,不侵犯是情分,侵犯则是理所当然。
    君不见,传闻之中,每年都有几个村子被山贼屠戮一空,在这无尽的祁连山中,每一个山寨就仿佛一个王国,这里就仿佛诸侯大战一般的情景。
    四个少年抖动片刻,俱皆脸色煞白,就连原本最有主见的胡三眼中都充满了恐慌。
    片刻之后,四人发一声喊,二话不说拔起腿来便朝村口跑去。
    就仿佛雏鸟依附在老鸟羽翼之下一般,此时此刻,似乎除了父母长辈可以依靠外,他们别无选择。
    至于躲避起来静等灾祸过去的想法,对这四个孩子来说还太高深,需要的情商还太过高超,远不是他们现在能够达到的水准。
    急速奔跑一会后,胡三等人便来到了村子口,这个时候村中的父老已经完全被驱赶在了一起。
    熊熊的火光照耀下,三个身着红衣的汉子站在村口的鸡蛋石上,周边则是散布着狰狞的山贼。
    鸡蛋石与村人之间的平地上,斜扔着几具残破的尸体,其中有男有女,女的衣衫不整,眼睛始终睁的大大的,似乎是死不瞑目,而男的则是纷纷头颈分离。
    五六颗狰狞的人头斜摆在土地上,红褐色的血液渗透而过,直透出一抹霍心的黑色。
    对于四个从村外跑回的孩子,山贼们并没有任何阻拦,似乎对这种现象已经习以为常。
    他们知道,若是在白日,这四个孩子或许还有胆量在外面藏一藏,可是在这黑夜之中,村庄家人便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似乎,这便是他们选择夜晚出击的根本原因。
    胡三迅速从人群中找到自家人的所在地,一溜烟的奔跑过去,本以为会被责骂一番,却不曾想父亲根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被母亲一把揪住死死的掩在身后。
    片刻之后,就在胡三偷偷观瞧鸡蛋石上三个匪首之际,有山匪来报,似乎全村人已经没有漏网的了。
    这时,三个匪首当中一个渣鬓大汉猛然踏前一步,一震手中磨盘大小的铜锤,怒目圆睁,口中喝道“尔等听好了,吾乃狼心寨三寨主摩柯,今奉大寨主之命接管狼牙山地带。”
    “凡我狼牙山地带子民,都有义务为我山寨尽责,也不枉我山寨庇护一方。现奉大寨主令,每村每户需出两名成年男子与我等进山,加入山寨,成为自家兄弟。”
    说着,大汉话语一停,就见村人中一阵骚动,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恐慌之色,虽然此人说的漂亮,可总结起来就两个字,征兵!
    这对不管何时何地的人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无不面临着妻离子散的结局。
    眼见着村人中喧哗之音愈大,渣鬓大汉冷哼一声,双手铜锤狠狠一撞。
    咔嚓嚓!
    仿佛旱天时头顶上猛然打起一个响雷,神情激动中的村人只觉得双耳嗡的一声,体弱者身躯一软便能要栽倒在地。
    似与三寨主相配合,周围围拢的贼众同时抽出腰间长刀,咔嚓嚓声响中,一片雪亮的刀光在火光的映射下直欲探入众人的心田。
    一时间,场上一片死寂。
    “大寨主仁慈,要提拔尔等于阡陌之间,可谓是恩重如山,我等务必谨记在心。”
    眼见镇住了村人,渣鬓大汉狞笑一声,继续说道“若是父老乡亲真有什么不便的,大寨主说了,也不必强求,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每一个名额要收五两银子的抵价钱,若是不够,可以相互凑凑。”
    “不过大寨主仁慈,汝等可不要以为是可欺,任何达不到要求的,这几个人就是例子!”
    说着,大汉手指一垂,即指向了地上那几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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