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河小镇位于乌骓山下,同仙河剑派的山门隔河遥相望。
    一开始,仙河小镇是自发形成的小村落,里面的住户全都是修士们的家属亲族,后来随着仙河剑派逐渐壮大,仙河小镇的规模和人口也日益扩大,最后逐渐形成一个堪比凉州城的偌大城市。
    现在仙河小镇和凉州城唯一的不同在于:凉州城有高大的城墙和深深的护城河,城里既有城主府又有州牧府,还有各级官吏衙役,州牧必须由秦国国君亲自指派,百姓必须缴纳税赋。
    而仙河小镇则连篱笆墙都没有一条,更别提石头城墙和护城河了。城里既没有衙役,也没有官府,所有人都无需缴纳任何税赋,仙河剑派也从不过问这里的一切,无论你是想要杀人放火还是想要做个温驯良民,一切都听凭居民自便。
    几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居民因为无需缴纳税赋而来,又因为无法忍受这里随处可见的暴力和杀戮而逃离,无数人进出之后,大浪淘沙,整个城市里留下来的再没有一个如绵羊一般的顺民,但大家反而能保持大致上的相安无事,然后物物交换、自食其力地生存下去,整个仙河小镇就一直这样维持着诡异的平衡局面。
    所以当徐渐踏着清晨的阳光,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候,无论是面黄肌瘦的菜贩子,还是肥头大耳的酒肆老板,抑或是罗裳半解做皮肉生意的妙龄女子,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饿狼在盯着一头小绵羊。
    这里的人到底怎么了?一个个看着我都要流口水的样子,难道还想吃了我不成?徐渐有点儿心虚地紧了紧背后的包袱。
    这座城市太大了,也太空旷了,徐渐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陈铁娃,于是就找了个看起来有些面善的路人,行了个礼问道:“请问大叔,可否跟您打听个人?”
    “找人?没问题。”面善路人笑眯眯地道:“你能给我多少酬劳?”
    徐渐顿时就有点儿发愣,这位连找什么人都不知道呢,竟然就直接开口要酬劳了?好在,徐渐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虽然有些惊奇,但也不以为忤,耸了耸肩问道:“你想要多少酬劳?”
    “我要一个月的口粮,另外我想和那个妞睡上一晚。”面善路人飞快地说道。
    徐渐顺着这位大叔色迷迷的眼神看过去,路那边的一个红衣女子正靠在门边,魅惑地朝他一笑,轻轻一掀裙摆,一条光洁溜溜的玉腿便从红裙当中显露出来。
    呃……徐渐顿时眼睛有点儿发直。
    这个红衣女子明显就是做半掩门儿的皮肉生意的,徐渐对于这一类女子倒没有什么歧视。乱世当中,人命贱如狗,徐渐就曾经亲眼见到有人用一块巴掌大的面饼,带走了两个黄花大闺女,但直接露出大腿来做半掩门生意的,徐渐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红衣女子伸出舌头,轻轻地在红艳艳的嘴唇上舔着,口中似乎还发出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呻吟声,看的徐渐心头狂跳,赶忙收回视线……这种阵仗是老陈的最爱,爷虽然偶尔也喜欢,但最喜欢的还是矜持端庄一些的女子啊。
    徐渐在心中苦笑,不过如果这城里的女子,做半掩门生意的都是如此的话,倒很是老陈的福音了。
    蓦然间,徐渐感觉到颈侧有细微的空气异常流动,下意识地,徐渐向后一仰头,顿觉一股寒风擦着自己的脖子划了过去。
    徐渐全身的寒毛顿时都直竖起来,眼角扑捉到那一点寒光,分明就是面善路人手中握着的一把细长尖刀……天晓得这大叔几时在手里攥了把刀的?暗算我?仙河兄弟会的对头?
    一时间,无数念头反射进徐渐的头脑当中,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不过徐渐的身体反应却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地伸手出去,一把掐住了面善路人的脖颈,在这厮反手一刀还没来得及刺到自己身上之前,手指发力,捏断了这厮的颈骨。
    细长的尖刀无力地跌落尘埃,面善路人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徐渐一松手,他便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死了。
    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徐渐环顾四周,有些惊奇地发现,并没有第二波攻击,周围的一切都和刚才一样,所有人都还是各干各的事情,没有差别……错了,不同的是大家的眼神。
    徐渐注意到,现在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像一开始时那种狼看羊的神情了。徐渐忽然有种怪异的直觉,貌似他随手杀了一个人,便获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街对面的那个红衣女子小跑过来,徐渐警惕地看着她,却见她温柔地一笑,说道:“相公,你好强,人家做你娘子好不好?”
    呃……徐渐顿时感觉自己有点儿小晕,难道才进仙河剑派的山门几天,外面的世道就天翻地覆了?这个,这个变化也太快了吧,女孩子几时都变得这么没有矜持列?爷刚才杀人了耶,不是杀鸡,是杀人,尸体还在爷的脚边儿呢,你就不怕?
    “奴的身子很干净的,没有病,相公,绝对包你满意,只要你能保护人家,又能管的起人家一日三餐就行了。”红衣女子吃吃笑着,将上衣拉开了少许,露出一截雪白的嫩肉,更高更鼓的部位则被鲜艳的红色肚兜裹住,只能看出外面的轮廓和两点凸起。
    徐渐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后退一步,对红衣女子的言辞有些怀疑和不屑……没有病就算是身子干净吗?
    “不愿意?”红衣女子见到徐渐的眼神,有些失望,但却没有再贴过来,低头看了看面善路人的尸体,抬头恳求道:“相公,奴看你不是小气之人,他身上的东西,都送给奴了好不好?”
    徐渐点了点头,心中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红衣女子弯下腰,两手穿花蝴蝶似的,飞快地在面善路人的尸体上翻腾了一遍,取走了差不多一半的食物——两张巴掌大的面饼,一条臭烘烘的肉干最后顺手将那把细长的尖刀也给拣走了。
    眼见着红衣女子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家,“砰”地一声关紧房门,徐渐的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没等徐渐走出这条街,就见许多人眼睛冒着绿光,飞快地扑上去……徐渐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当年从塞外逃荒到凉州城的路上,易子而食、夺人而食的惨况随处可见,徐渐深知当一个人面临绝境的时候,骨子里的那种兽性如果无所顾忌地迸发出来,会有多么恐怖的破坏力。而当一群人都面临绝境时,这种破坏力根本就无可抵挡,除非你能彻底毁灭他们,或者拯救他们,否则什么律法,什么道德,什么伦理,一切都被这破坏力冲的无影无踪,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兽性。
    徐渐有些悲哀的发现,也许让陈铁娃来仙河小镇等他,是个极大的错误,早知如此,还不如叫陈铁娃就在凉州城等他呢。
    如果陈铁娃死了,徐渐会内疚,如果陈铁娃没死,但是变成和那些眼睛发绿的人一样,徐渐觉得那样的陈铁娃还不如死了。
    陈铁娃,你在哪里……徐渐跳上屋顶,高声大吼,声浪一波波地传向全城,但除了震落许多尘埃,全城依旧死寂沉沉,全无半点动静。
    死了吗?
    徐渐失落地坐在屋顶,良久无言,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他没兴趣荡平这座充满腐臭气息的死城,又不甘陈铁娃这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一种叫做内疚的情绪像小刀一样轻轻地、但是持续不断地隔着他的心。
    日过晌午,徐渐打开包袱,拿出面饼夹着肉干和咸菜,就着醇厚的果酒填饱肚子,屋子下面已经聚拢了几十个眼镜冒着绿光的人……人形生物。
    徐渐厌恶地看了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眼,随手抄起一块瓦片,掰成两半,兜头砸过去,顿时将两个人形生物砸的脑浆迸裂四溅。
    眼睛发绿的人形生物顿时舍弃了徐渐,一拥而上扑向他们的同类。徐渐不想看那些恶心的画面,直接跳到另一个屋顶,飞快地走离开这里。
    离开了这个街区以后,徐渐发现这城里竟然别有一番天地。
    刚才的那一片街区,大部分人都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像红衣女子那般骨肉均匀、皮光水滑的只有极少数。整个街区到处都是眼睛发绿的人形生物,他们什么都吃,恨不得将一切能咬得动的东西都塞满他们饥饿的肚皮。
    而眼前的这一片街区,则完全是另外一副场景,一栋栋窗户被堵死的房屋组成一道天然的城墙,路口位置有青砖围墙,还有厚实的大铁门,一群剽悍健壮的汉子手持刀枪棍棒守卫着大门,警惕地看着徐渐。
    这座城市到底是怎么了?仙河小镇可是在乌骓山下,跟仙河剑派只是隔河相望,仙河的西岸是仙河小镇,仙河的东岸便是仙河剑派的山门,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徐渐满脑袋的问号。
    一个手持鬼头刀的壮汉打量了徐渐一会儿,高声叫道:“你有什么本事?”
    徐渐顿时愣了,什么意思?
    “本事越大,福利越好,咱们城中城可不养闲汉。”那壮汉叫道,见徐渐的身材不算高壮,便摇头道:“看你也不像是个壮棒小伙子,怕是苦力也做不得,没事儿学什么人家来仙河镇,这里可不是世外桃源,知道不?速速离去吧。”
    徐渐心中一动,也许陈铁娃便在这里也说不定,以老陈那么壮硕的身材,进这里便有一线生机啊。
    当下徐渐长笑一声,信口说道:“你又不是我,又怎知我不能在这里立足?兀那汉子,把眼珠子瞪圆了别眨眼,爷小露一手让你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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