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莉娜
我醒来时吓得要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什么都看不见，这地方一片漆黑。但是从噪声、移动方式和汽油味判断，我应该是在车里。我的头痛得不得了，嘴巴也是，这个空间除了闷热，还有东西，很硬的东西，不停戳我的后背。我把手扭到背后想去抓，但那东西是固定的。
太可惜了，因为我真正需要的就是武器。
我很害怕，但我知道不能让恐惧主宰我。我必须清楚思考。清楚而且迅速，因为车子迟早会停下来，到时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而他绝对不可能为了凯蒂、妈妈和我而死。绝不可能。我必须相信，必须不断告诉自己：这件事的结局会是我活他死。
凯蒂死后那几个星期，我想出了不少方法，要让马克·亨德森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但我可从没想过谋杀。我想的是其他方式，例如在他家墙上喷漆，砸破窗户（这两件已经完成）；打电话给他女友，把凯蒂告诉我的一切全说出来：包括次数、时间和地点。我还要告诉她，他喜欢称凯蒂为“老师的宠物”。我也想过找几个高年级家伙毒打他，想切下他的命根子喂他吃；可是我没想过要杀他。不过那是今天以前的事。
我怎么会到车里来？我不相信自己笨到让他占了上风。我知道他假期结束的时间，因为我听到肖恩和艾琳讲到日期。然后，听了露易丝说的一切，又和朱莉娅谈过那不是我或妈妈的错，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时候到了。我只想站到他面前，要他分担一部分罪责。我要他亲口承认，承认他做了什么事，而且是错事。所以我到他家，既然我已经砸破后门的玻璃，要进门不是难事。
房子闻起来很脏，像是出门前没倒垃圾的味道。我在厨房站了一下，用手机的手电筒四处看，但后来我决定打开电灯，反正从外面也看不见厨房，而且就算邻居看见，也会以为是他回家了。
屋子闻起来很脏，是因为屋里确实脏。事实上是恶心，水槽里堆着待洗的碗盘，快餐餐包的纸盒还粘着食物碎屑，所有设备的表面都蒙着一层油垢，回收箱里的空葡萄酒瓶堆积如山。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在学校永远穿着整齐，剪短的指甲干干净净，从那样子看，我还以为他有洁癖。
我走到起居室，再次用手机四处检查。我没开起居室的灯，怕路人可能看见。起居室平凡得不得了，廉价家具，一堆书和cd，墙上没挂照片。他家既平凡又肮脏又凄惨。
楼上更糟。卧室乱得一塌糊涂，睡过的床没整理，衣橱门开着，而且味道很重，这味道和楼下不同，带着汗酸，像生病的动物。我先拉上窗帘才打开床头灯。这里比楼下还惨，像是老人才会住的地方，丑陋的黄色墙壁，棕色窗帘，衣服报纸随地乱丢。我打开抽屉，看到里面有耳塞和指甲剪。最下层抽屉有安全套、润滑液和绒毛手铐。
好反胃。我坐在床上，注意到床尾的床单掀开一角，露出床垫上的褐色污渍。我真的要吐了。想到凯蒂和他在这里，在这栋恶心房子的恐怖房间里我就难过，连身体都跟着难过。
我打算离开。反正毫无计划来到这里本来就蠢。我关掉电灯回楼下，快走到后门，忽然听到外头有个声音：有人走在小路上。这时门拉了开来，他回来了。他好丑，涨红了脸，眼睛充满血丝，嘴巴也没闭上。我直接扑过去。我想把那张丑脸上的眼珠子挖下来，想听他尖叫。
我不晓得接下来出了什么状况。我想，应该是他跌倒了，而我跪在地上，地板上有个东西朝我滚过来。圆形的东西。是个银环，上面有黑玛瑙扣头。我拿在手上，听到厨房的钟大声嘀嗒响，也听到了马克的呼吸声。
“莉娜。”他说。我抬头正好直视他的眼睛，看出他的恐惧。我站起来。他又喊：“莉娜。”然后朝我走过来。我知道自己在笑，因为我眼角瞄到一个锐利的银色工具，我清楚知道自己要拿它做什么。我要先深呼吸站稳脚步，等他再次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冲过去拿起厨房桌上的剪刀，直接插进他该死的脖子。
“莉娜。”他说，朝我伸过手来，之后，一切无比快速地展开。我抓起剪刀朝他冲去，但他比我高，而且举起了双手，我一定错过目标了，对不对？因为他不但没死还在开车，而我脑袋肿了个包，躺在后车厢。
我开始喊叫，真是蠢到家了，有谁会听到我的声音？我分辨出车速很快，但还是放声大叫。放我出来，放我出来，你这浑蛋狗东西！我用拳头敲上方的金属盖，尽可能大声呼救，突然间砰的一声！车子急刹，我撞到后车厢侧边，这时我才让自己哭出来。
原因不只是痛而已。不知怎么的，我一直想到乔希和我打破的窗户，想到凯蒂看了会多难过。她绝对会恨这些事，恨所有的一切：她会恨她弟弟撒了几个月的谎之后说出真相，恨我这样受伤，但她最恨的会是破窗户，她最怕破窗户。破窗户、墙上涂的“恋童癖”、信箱里的秽物、站在人行道上的记者、挤来挤去到处乱吐痰的人。
我因为痛而哭，因为替凯蒂难过，因为这会害她心碎而哭。但你知道吗，凯？我发现自己像个疯女人，像朱莉娅在黑暗中自言自语那样和凯蒂说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因为他不该有这样的报应。我现在能说了，因为你走了，而我嘴巴流血脑袋破了一个洞躺在他的后车厢，我要直截了当地说：马克·亨德森不该被追捕或挨打。他应该得到更糟的报应。我知道你爱他，但他不只毁了你的人生，也连带毁了我的。他杀了我母亲。
我醒来时吓得要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什么都看不见，这地方一片漆黑。但是从噪声、移动方式和汽油味判断，我应该是在车里。我的头痛得不得了，嘴巴也是，这个空间除了闷热，还有东西，很硬的东西，不停戳我的后背。我把手扭到背后想去抓，但那东西是固定的。
太可惜了，因为我真正需要的就是武器。
我很害怕，但我知道不能让恐惧主宰我。我必须清楚思考。清楚而且迅速，因为车子迟早会停下来，到时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而他绝对不可能为了凯蒂、妈妈和我而死。绝不可能。我必须相信，必须不断告诉自己：这件事的结局会是我活他死。
凯蒂死后那几个星期，我想出了不少方法，要让马克·亨德森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但我可从没想过谋杀。我想的是其他方式，例如在他家墙上喷漆，砸破窗户（这两件已经完成）；打电话给他女友，把凯蒂告诉我的一切全说出来：包括次数、时间和地点。我还要告诉她，他喜欢称凯蒂为“老师的宠物”。我也想过找几个高年级家伙毒打他，想切下他的命根子喂他吃；可是我没想过要杀他。不过那是今天以前的事。
我怎么会到车里来？我不相信自己笨到让他占了上风。我知道他假期结束的时间，因为我听到肖恩和艾琳讲到日期。然后，听了露易丝说的一切，又和朱莉娅谈过那不是我或妈妈的错，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时候到了。我只想站到他面前，要他分担一部分罪责。我要他亲口承认，承认他做了什么事，而且是错事。所以我到他家，既然我已经砸破后门的玻璃，要进门不是难事。
房子闻起来很脏，像是出门前没倒垃圾的味道。我在厨房站了一下，用手机的手电筒四处看，但后来我决定打开电灯，反正从外面也看不见厨房，而且就算邻居看见，也会以为是他回家了。
屋子闻起来很脏，是因为屋里确实脏。事实上是恶心，水槽里堆着待洗的碗盘，快餐餐包的纸盒还粘着食物碎屑，所有设备的表面都蒙着一层油垢，回收箱里的空葡萄酒瓶堆积如山。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在学校永远穿着整齐，剪短的指甲干干净净，从那样子看，我还以为他有洁癖。
我走到起居室，再次用手机四处检查。我没开起居室的灯，怕路人可能看见。起居室平凡得不得了，廉价家具，一堆书和cd，墙上没挂照片。他家既平凡又肮脏又凄惨。
楼上更糟。卧室乱得一塌糊涂，睡过的床没整理，衣橱门开着，而且味道很重，这味道和楼下不同，带着汗酸，像生病的动物。我先拉上窗帘才打开床头灯。这里比楼下还惨，像是老人才会住的地方，丑陋的黄色墙壁，棕色窗帘，衣服报纸随地乱丢。我打开抽屉，看到里面有耳塞和指甲剪。最下层抽屉有安全套、润滑液和绒毛手铐。
好反胃。我坐在床上，注意到床尾的床单掀开一角，露出床垫上的褐色污渍。我真的要吐了。想到凯蒂和他在这里，在这栋恶心房子的恐怖房间里我就难过，连身体都跟着难过。
我打算离开。反正毫无计划来到这里本来就蠢。我关掉电灯回楼下，快走到后门，忽然听到外头有个声音：有人走在小路上。这时门拉了开来，他回来了。他好丑，涨红了脸，眼睛充满血丝，嘴巴也没闭上。我直接扑过去。我想把那张丑脸上的眼珠子挖下来，想听他尖叫。
我不晓得接下来出了什么状况。我想，应该是他跌倒了，而我跪在地上，地板上有个东西朝我滚过来。圆形的东西。是个银环，上面有黑玛瑙扣头。我拿在手上，听到厨房的钟大声嘀嗒响，也听到了马克的呼吸声。
“莉娜。”他说。我抬头正好直视他的眼睛，看出他的恐惧。我站起来。他又喊：“莉娜。”然后朝我走过来。我知道自己在笑，因为我眼角瞄到一个锐利的银色工具，我清楚知道自己要拿它做什么。我要先深呼吸站稳脚步，等他再次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冲过去拿起厨房桌上的剪刀，直接插进他该死的脖子。
“莉娜。”他说，朝我伸过手来，之后，一切无比快速地展开。我抓起剪刀朝他冲去，但他比我高，而且举起了双手，我一定错过目标了，对不对？因为他不但没死还在开车，而我脑袋肿了个包，躺在后车厢。
我开始喊叫，真是蠢到家了，有谁会听到我的声音？我分辨出车速很快，但还是放声大叫。放我出来，放我出来，你这浑蛋狗东西！我用拳头敲上方的金属盖，尽可能大声呼救，突然间砰的一声！车子急刹，我撞到后车厢侧边，这时我才让自己哭出来。
原因不只是痛而已。不知怎么的，我一直想到乔希和我打破的窗户，想到凯蒂看了会多难过。她绝对会恨这些事，恨所有的一切：她会恨她弟弟撒了几个月的谎之后说出真相，恨我这样受伤，但她最恨的会是破窗户，她最怕破窗户。破窗户、墙上涂的“恋童癖”、信箱里的秽物、站在人行道上的记者、挤来挤去到处乱吐痰的人。
我因为痛而哭，因为替凯蒂难过，因为这会害她心碎而哭。但你知道吗，凯？我发现自己像个疯女人，像朱莉娅在黑暗中自言自语那样和凯蒂说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因为他不该有这样的报应。我现在能说了，因为你走了，而我嘴巴流血脑袋破了一个洞躺在他的后车厢，我要直截了当地说：马克·亨德森不该被追捕或挨打。他应该得到更糟的报应。我知道你爱他，但他不只毁了你的人生，也连带毁了我的。他杀了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