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马克
警探来访时，马克正要拉上行李箱的拉链。这次来的是另一名女警探，年纪稍微大一点，没上一个漂亮。
“我是艾琳·摩根警探。”她报上姓名，和他握手。“能跟你谈谈吗？”
他没请她进去。屋子里乱成一团，他也没心情招呼。
“我正在打包，准备去度假，”他说，“傍晚出发，开车去爱丁堡接我未婚妻，一起去西班牙玩几天。”
“我不会花你太多时间。”摩根警探说。她的目光落到他背后，看进屋里。
他拉上前门，两个人站在门梯上说话。
他以为这次又和内尔·阿博特有关。毕竟他在最后几个看到她的人之列。他在酒吧外遇到她，两人简短说了几句话，接着看到她走向磨坊居。他对这段话早有万全准备。但他没预料到接下来的这段。
“我知道你已经陈述过了，但是我们需要厘清一些事，”女警说，“关于导致凯蒂·惠特克死亡的一些事件。”
马克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怎么，呃……怎么样呢？”
“据我了解，在凯蒂过世前一个月左右，你曾经出面排解莉娜·阿博特和凯蒂的争执，对吗？”
马克口干舌燥，他努力吞咽。“不算争执。”他说，边抬起手挡住眼前的阳光。“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重提这件事？凯蒂的死因判定是自杀，我以为……”
“是的，”警探打断他，“是自杀没错，这点没有改变。但我们得知，有些从前我们不知道的……呃，状况，与凯蒂的死亡有关，必须进一步调查。”
马克突然转身，用力推开前门，由于推得太猛，在他踏进走廊时，反弹的前门还打到他。他脑袋里的钳子越收越紧，心脏疯狂地跳，他必须摆脱阳光的照射。
“亨德森先生？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等到双眼适应了走廊昏暗的光线，才转头看她。“很好，只是头有点痛。阳光太刺眼——”
“我陪你去倒杯水喝好吗？”摩根警探带着微笑建议。
“不必，”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多愤怒，“不必了，我很好。”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亨德森先生，有关那场争执，莉娜和凯蒂的争执？”
马克摇头。“那不是争执……我当时就告诉警方了。我不必拉开她们。不是……至少不是表面上那样。凯蒂和莉娜感情很好，她们也会和同年龄的女孩一样容易激动，爱吵嘴。”
警探仍然站在前梯的阳光下，但现在只剩下看不见脸孔的轮廓，一个影子。他宁愿她维持这个样子。
“凯蒂的几位老师说，在凯蒂过世前几周，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平常活跃。你记忆中也是这样吗？”
“不，”马克慢慢眨眼，说，“没有，我没有这种感觉，不觉得她有什么改变，我没发现哪里不同，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我们没有任何人预见她会那么做。”
警探注意到他的声音低沉又紧绷。“很抱歉再次提起那件事，”她说，“我明白那有多可怕……”
“事实上，我觉得你不会懂。我每天都看到那个女孩。她年轻开朗，而且……她是我的优秀学生。我们都很……喜欢她。”他结结巴巴地讲出“喜欢”两个字。
“很抱歉，我真的很难过。可是因为我们找到一些新的事证，必须查证。”
马克点点头，尽可能不理会耳边血管猛力抽动的声音，努力听她说话。他浑身发冷，像是被人拿汽油淋在身上。
“亨德森先生，根据线索，我们发现凯蒂可能服用一种叫作里马托的药物。你有没有听说过这种药？”
马克凝视着她。现在他想看她的双眼，想判断她的表情。“没有……我……我以为他们说她没有服用任何东西，当时警方是这么告诉我的。里马托？那是什么？是……派对用毒品吗？”
摩根警探摇头。“是减肥药。”她说道。
“凯蒂没有超重，”话一出口，他才察觉听起来有多愚蠢，“但是她们老是那么说，对不对？年轻女生老爱谈体重问题。其实不只是年轻女孩，成年女性也是。我未婚妻就很爱讲这个。”
他说的是实话，但并非全盘事实。因为他的未婚妻已经不再是他的未婚妻，不会继续在他耳边唠叨体重问题，同样的，她也不会等他去接，一起到西班牙马拉加去。几个月前，她传来最后一封电子邮件，祝他倒大霉，并且表示绝对不会原谅他用那种态度对她。
他究竟做了什么严重的事？如果他真的是个可恶、冷血、残酷又没有感情的人，那么光凭她的外貌，他就可以勒死她。毕竟那是他在乎的事。可他不是坏人。只是当他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就要爱得彻底，这究竟哪里有错？
警探离开后，他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又是开抽屉又是翻书，拼命地找。找他知道一定找不到的东西。夏至那天夜里，他生气又害怕，在后花园生了一堆火，把那些卡片信件和一本书丢了进去。其他礼物也一并烧毁。如果他现在从后窗看过去，仍然可以看到那一小块烧焦的土堆，那是他抹除她所有痕迹的地方。
他拉开起居室书桌的抽屉，知道自己会在里面看到什么，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开抽屉了。他反复找过好几次，因为他担心自己在恐惧时或哀伤时会疏漏某些东西。但在头一晚，他就已经做得很彻底了。
他知道，在学校校长室里有几张照片和一份档案。虽然已经结案，但仍然留着。他有行政大楼的钥匙，知道该到哪里找。而他想要也必须要带走某件东西。他觉得那非但不是小事，而且还至关重要，因为他的未来突然变得太不明确。他有种预感，在他转动后门的钥匙锁上房子后，他可能再也没办法这么做。也许他会回来，也许该是他消失的时候了。该重新开始。
他开车到学校，停在空荡荡的停车场。有时海伦·汤森会在学校放假时来工作，但他今天没看到她的车。学校里没别人。他开门进到行政大楼，先经过教职员办公室，再走到海伦的校长室。她的门是关着的，但他转动门把，发现门没锁。
他推开门，闻到地毯化学清洁剂刺鼻的味道。他穿过办公室，走到档案柜拉开最上面的抽屉。这个抽屉已经清空，而下面的抽屉上了锁。马克失望透顶，有人重新整理过档案了，他不知道该找哪里，很可能白跑了一趟。他冲到走廊确认学校里是否仍然只有他，没错，他那辆红色沃克斯豪尔仍是停车场上唯一的车。于是他又回到校长室，小心翼翼不碰到任何东西，一个接一个拉开海伦办公桌的抽屉找档案柜钥匙。他没找到钥匙，却找到别的东西：一件海伦不可能戴的廉价饰品。这东西有点眼熟。这只银色手镯配了黑玛瑙扣头，上面刻了sja几个字母。
他坐下来，盯着手镯看了很久，怎么也想不出手镯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这没意义，不可能有任何意义。马克把手镯放回原位，决定放弃，回到自己的车里。插进车钥匙准备发动引擎时，他忽然想到上次在哪里看过那只手镯。他在酒吧外看到内尔戴在手上。他们曾经短暂交谈，他看着她走向磨坊居。但在那之前，在她离开之前，她边和他说话，边把玩手腕上的某个东西，那东西就在校长室里。他循原路回到海伦的办公室，拉开抽屉，拿出手镯放进口袋。拿走手镯时他就知道，如果有人问起，他是没法为自己解释的。
他想，拿走手镯，就像沉入水中时拼命想抓住个东西，无论什么都好，用来拯救自己。拿走手镯就像抓住了救生圈，而不是拼命握住无用的杂草。
警探来访时，马克正要拉上行李箱的拉链。这次来的是另一名女警探，年纪稍微大一点，没上一个漂亮。
“我是艾琳·摩根警探。”她报上姓名，和他握手。“能跟你谈谈吗？”
他没请她进去。屋子里乱成一团，他也没心情招呼。
“我正在打包，准备去度假，”他说，“傍晚出发，开车去爱丁堡接我未婚妻，一起去西班牙玩几天。”
“我不会花你太多时间。”摩根警探说。她的目光落到他背后，看进屋里。
他拉上前门，两个人站在门梯上说话。
他以为这次又和内尔·阿博特有关。毕竟他在最后几个看到她的人之列。他在酒吧外遇到她，两人简短说了几句话，接着看到她走向磨坊居。他对这段话早有万全准备。但他没预料到接下来的这段。
“我知道你已经陈述过了，但是我们需要厘清一些事，”女警说，“关于导致凯蒂·惠特克死亡的一些事件。”
马克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怎么，呃……怎么样呢？”
“据我了解，在凯蒂过世前一个月左右，你曾经出面排解莉娜·阿博特和凯蒂的争执，对吗？”
马克口干舌燥，他努力吞咽。“不算争执。”他说，边抬起手挡住眼前的阳光。“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重提这件事？凯蒂的死因判定是自杀，我以为……”
“是的，”警探打断他，“是自杀没错，这点没有改变。但我们得知，有些从前我们不知道的……呃，状况，与凯蒂的死亡有关，必须进一步调查。”
马克突然转身，用力推开前门，由于推得太猛，在他踏进走廊时，反弹的前门还打到他。他脑袋里的钳子越收越紧，心脏疯狂地跳，他必须摆脱阳光的照射。
“亨德森先生？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等到双眼适应了走廊昏暗的光线，才转头看她。“很好，只是头有点痛。阳光太刺眼——”
“我陪你去倒杯水喝好吗？”摩根警探带着微笑建议。
“不必，”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多愤怒，“不必了，我很好。”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亨德森先生，有关那场争执，莉娜和凯蒂的争执？”
马克摇头。“那不是争执……我当时就告诉警方了。我不必拉开她们。不是……至少不是表面上那样。凯蒂和莉娜感情很好，她们也会和同年龄的女孩一样容易激动，爱吵嘴。”
警探仍然站在前梯的阳光下，但现在只剩下看不见脸孔的轮廓，一个影子。他宁愿她维持这个样子。
“凯蒂的几位老师说，在凯蒂过世前几周，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平常活跃。你记忆中也是这样吗？”
“不，”马克慢慢眨眼，说，“没有，我没有这种感觉，不觉得她有什么改变，我没发现哪里不同，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我们没有任何人预见她会那么做。”
警探注意到他的声音低沉又紧绷。“很抱歉再次提起那件事，”她说，“我明白那有多可怕……”
“事实上，我觉得你不会懂。我每天都看到那个女孩。她年轻开朗，而且……她是我的优秀学生。我们都很……喜欢她。”他结结巴巴地讲出“喜欢”两个字。
“很抱歉，我真的很难过。可是因为我们找到一些新的事证，必须查证。”
马克点点头，尽可能不理会耳边血管猛力抽动的声音，努力听她说话。他浑身发冷，像是被人拿汽油淋在身上。
“亨德森先生，根据线索，我们发现凯蒂可能服用一种叫作里马托的药物。你有没有听说过这种药？”
马克凝视着她。现在他想看她的双眼，想判断她的表情。“没有……我……我以为他们说她没有服用任何东西，当时警方是这么告诉我的。里马托？那是什么？是……派对用毒品吗？”
摩根警探摇头。“是减肥药。”她说道。
“凯蒂没有超重，”话一出口，他才察觉听起来有多愚蠢，“但是她们老是那么说，对不对？年轻女生老爱谈体重问题。其实不只是年轻女孩，成年女性也是。我未婚妻就很爱讲这个。”
他说的是实话，但并非全盘事实。因为他的未婚妻已经不再是他的未婚妻，不会继续在他耳边唠叨体重问题，同样的，她也不会等他去接，一起到西班牙马拉加去。几个月前，她传来最后一封电子邮件，祝他倒大霉，并且表示绝对不会原谅他用那种态度对她。
他究竟做了什么严重的事？如果他真的是个可恶、冷血、残酷又没有感情的人，那么光凭她的外貌，他就可以勒死她。毕竟那是他在乎的事。可他不是坏人。只是当他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就要爱得彻底，这究竟哪里有错？
警探离开后，他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又是开抽屉又是翻书，拼命地找。找他知道一定找不到的东西。夏至那天夜里，他生气又害怕，在后花园生了一堆火，把那些卡片信件和一本书丢了进去。其他礼物也一并烧毁。如果他现在从后窗看过去，仍然可以看到那一小块烧焦的土堆，那是他抹除她所有痕迹的地方。
他拉开起居室书桌的抽屉，知道自己会在里面看到什么，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开抽屉了。他反复找过好几次，因为他担心自己在恐惧时或哀伤时会疏漏某些东西。但在头一晚，他就已经做得很彻底了。
他知道，在学校校长室里有几张照片和一份档案。虽然已经结案，但仍然留着。他有行政大楼的钥匙，知道该到哪里找。而他想要也必须要带走某件东西。他觉得那非但不是小事，而且还至关重要，因为他的未来突然变得太不明确。他有种预感，在他转动后门的钥匙锁上房子后，他可能再也没办法这么做。也许他会回来，也许该是他消失的时候了。该重新开始。
他开车到学校，停在空荡荡的停车场。有时海伦·汤森会在学校放假时来工作，但他今天没看到她的车。学校里没别人。他开门进到行政大楼，先经过教职员办公室，再走到海伦的校长室。她的门是关着的，但他转动门把，发现门没锁。
他推开门，闻到地毯化学清洁剂刺鼻的味道。他穿过办公室，走到档案柜拉开最上面的抽屉。这个抽屉已经清空，而下面的抽屉上了锁。马克失望透顶，有人重新整理过档案了，他不知道该找哪里，很可能白跑了一趟。他冲到走廊确认学校里是否仍然只有他，没错，他那辆红色沃克斯豪尔仍是停车场上唯一的车。于是他又回到校长室，小心翼翼不碰到任何东西，一个接一个拉开海伦办公桌的抽屉找档案柜钥匙。他没找到钥匙，却找到别的东西：一件海伦不可能戴的廉价饰品。这东西有点眼熟。这只银色手镯配了黑玛瑙扣头，上面刻了sja几个字母。
他坐下来，盯着手镯看了很久，怎么也想不出手镯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这没意义，不可能有任何意义。马克把手镯放回原位，决定放弃，回到自己的车里。插进车钥匙准备发动引擎时，他忽然想到上次在哪里看过那只手镯。他在酒吧外看到内尔戴在手上。他们曾经短暂交谈，他看着她走向磨坊居。但在那之前，在她离开之前，她边和他说话，边把玩手腕上的某个东西，那东西就在校长室里。他循原路回到海伦的办公室，拉开抽屉，拿出手镯放进口袋。拿走手镯时他就知道，如果有人问起，他是没法为自己解释的。
他想，拿走手镯，就像沉入水中时拼命想抓住个东西，无论什么都好，用来拯救自己。拿走手镯就像抓住了救生圈，而不是拼命握住无用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