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和琥珀,在草坪上慢慢地走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远处路灯浮动的光影,让两个人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终于,陈默鼓足勇气,他侧过头,看着身边琥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我想和你说的是,你是不是还记得,那年在这里,我问你的那句话?”
    琥珀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点点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记得。”
    “那现在,我想今天在这里,再问你一次。”陈默说道,声音安静得,像已经静止的时间。
    “琥珀,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陈默说完这句话,望着身边的琥珀。那一瞬间,他好像穿越了过了时光,好像,看到了十四年前的自己,在等待着一个十四年前的回答,他的心,依然像十四年前那样狂跳不止,他的命运是狂喜的飞腾还是黯然的下坠,都在琥珀,那即将开口的一句。
    琥珀站住了,轻轻地别过头去。
    陈默知道自己,清楚地听到了琥珀说了一个字:“不。”
    陈默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面前的黑夜,弥漫着他从未见过的黑暗,但他希望这个夜晚,能够再黑暗一点,他只想让这温暖的黑暗包围住自己,包围住自己的脸。
    琥珀转过身,在路灯依稀的光线下,他看到她的脸上,闪着晶莹的光。
    “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但是,时光真的无法倒流,我已经无法给你,和十四年前,相同的回答。虽然,那时的我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
    琥珀的声音,在陈默听起来,温柔却又空洞,空得像,隔着一堵透明的空空的墙。
    “从我们在酒吧的那一晚开始,我想,这一天,可能会回来,而且,它真的回来了。”琥珀微笑了一下,“可能,这么做,才会是你吧。”
    “我们用了十四年,想知道,什么,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爱情。我们为爱拼命地努力,我们为爱放弃了梦想,我们以为天长地久真的存在。但是我们错了。”
    “毕业之后这些年,我们经历了各自真正的人生。我们曾经幸福过,快乐过,也曾经怀疑过,失望过。”
    “也许,我只想说,也许,那些真正幸运而且能够长久的爱情,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了你生命中,对的那个人。在年轻时,我们相遇,可能是在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但是,我们彼此,是对的那个人吗?那时我们并不知道,也不急于知道,我们有太多的选择与诱惑,我们,想尝试更多的可能。现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分分合合,我们彼此,也许真的就是今生再也不会遇到的那个人,但是,我们已经错过了,错过了那个对的时间,那个对的地点。
    “其实我明白,对于你,我更多的,只是一个你想完成而一直没有完成的心愿,不过是一个在你的青春中,无意路过的影子。现实中的琥珀,和你想象的琥珀,是不一样的,正如同我们身边的现实,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琥珀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们回不去了,”她抬起头,用淡然却又决绝的语气说道:“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两个人再没有说话,久久地默默站立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个男生突然在操场的一角,声嘶力竭地唱起了《还珠格格》的主题曲:“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把一个街头巷尾唱得烂俗的歌曲,吼得让人感觉这么惊悚无比,浑身鸡皮疙瘩直竖,也算是一种天赋了。这歌声,突如其来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陈默望了一眼歌声响起的地方,勉强地笑着说道:“那时的我,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琥珀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说完,她咬着嘴唇,好像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看着陈默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们定个约定吧,就让我们,还是就像原先那样,做个一辈子的好朋友吧。除非,除非就像《还珠格格》里说的那样,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陈默没有看琥珀,独自低头说道:“这算什么,一辈子的友谊?一个安慰我的奖品?”
    琥珀轻轻伸出手,拉住陈默在黑暗中白衬衫的袖子,低声说道:“陈默,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琥珀了,那个曾经陪着你笑,陪着你哭的我已经不存在了,而你,却还像从前一样,像一个孩子,你一直,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陈默凝视着琥珀在夜色中温润的面容,听着她动听的声音:是的,那个琥珀早已经不在了,他脑海里的那个琥珀,一直,都只是他自己的想象。
    陈默他们班的十周年同学聚会,因为要凑一个大家都合适的时间,一直拖到了冬天才聚成,最后办成了毫无新意的,一帮北京同学三十多人吃吃喝喝的聚会。大家见面,秃头的开始秃头,腆肚的开始腆肚,曾经一丝不苟的学霸,现在是稀里糊涂的会计,曾经青春年少的姑娘,现在是唠唠叨叨的主妇。饭桌上沟通人脉,感叹人生的的气氛十分浓厚,互递名片之后,聊创业投资,生活不易,俨然变成了现场招商引资和北京电视台《第七日》互动讨论搅合在一起的大杂烩。
    陈默很是郁闷地坐在邵峰他们那桌喝酒,完全不知道这次把同学聚会办成了这个样子,应该怪谁,或者,同学十年聚会,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林克没有来,通知是通知到他了,但是,他还是没有来。
    酒席还没结束,就有一帮子拉家带口的先走了,剩下的一帮还想继续聊的,吵吵着说换个地方要去卡拉ok,老詹没什么兴趣,于是顾野邵峰他们陪着老詹,找个地方去喝茶,剩下的陈默和琥珀,组织想去卡拉ok的同学继续聚会。
    找了个附近的卡拉ok,琥珀领着大家进去,据说这是她们银行固定招待客户的点,她能签单。大家都喝得有点高,簇拥在点歌机上点歌,一首接一首,平时在班里不言不语的人,一亮嗓子,不是张学友的喉结颤抖,就是莫文蔚的尖声细气,陈默看着身边这些一起走过大学四年的同学,很有些眼前一亮,人才辈出的感觉。
    陈默没心思唱歌,坐在角落里抽着烟,喝啤酒,听着大家在歌曲里放肆着自己,能放肆一回,终究是难得的,尤其这样的放肆,还是免费的。每每同学们问到自己现在干得怎么样,陈默一开始说辞了职,还没有工作,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出事了,第二反应是肯定黑着大钱了,这个反应很是让陈默有些意外,也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一开始他还一个劲地解释,自己是为什么辞职的,后来看到别人脸上,都是“大家都是老会计,你那点事我清楚”的表情,最后他也没心思说了,只是看着和自己说话的同学笑笑。
    琥珀今天明显喝的有点多了,红扑扑的一张脸,两眼晶晶地放着光。一进卡拉ok的包房,她就拍着包厢里长沙发厚厚的扶手,大声地喊道:“我要点歌,我要点!”她环视着包房,很是霸气地喊道:“我要唱《听说爱情回来过》!”
    唱到最后,直到都已经唱不动了,大家才三三两两地纷纷起身,互相拍着肩膀,借着酒劲,互相半真半假起劲地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吵吵嚷嚷地纷纷往门外走。陈默也喝得有些醉了,他窝在沙发里面,一件一件地扒开不知道是谁的衣服,找出自己的围巾和衣服,摇摇晃晃地穿上大衣,把围巾胡乱地围在脖子上,和大家一起走到了门口。已经进入冬天的北京,已是寒风扑面,陈默刚到门口,就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正想重新系好自己的围巾,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双白皙的手,然后他听到一个带着浓浓醉意的声音:“你怎么,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连个围巾都戴不好。”随着声音,陈默看见琥珀,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带着醉意,似乎站直了都有点费力,但她很认真地,用有点不听使唤的手指,十分执着地给陈默系着围巾,陈默此刻像一具泥塑,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她摆布,就像,十年前他们那样。同学们看到了他们的举动,都在互相使着眼色偷笑着低低私语,杜薇过去扶住琥珀,瞥了一眼陈默,还是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质问道:“陈默,你干什么呢?”陈默有点无奈地笑笑,杜薇扶住琥珀,低声说道:“琥珀,你喝多了,我们走吧。”琥珀一边很用力地点点头,一边继续系着围巾,最后终于很漂亮地打好最后一个结,然后对陈默笑笑,大力地拍拍陈默的肩膀,说道:“系好了,你走吧。”
    陈默觉得那天的琥珀,格外地好看。
    也是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联系过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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