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离婚的事情告诉顾野他们,是在四月底和他们见面的牌局上。
    当时顾野他们四个正坐在牌桌边上热火朝天地打着麻将,四个人互相骂着损着,手里更是没闲着,又吃又杠的,玩得正是开心。这时顾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看着足球比赛的陈默,说道:“大个,说说最近你又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让我们兄弟几个乐呵乐呵。”
    陈默端着一听冰啤酒,看着电视屏幕上,正在拼命奔跑的球员,过了一会儿,他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和陆秋怡,离婚了。”
    一瞬间,四个人好像有点慢动作一样,随着陈默的话音落下,打牌的动作都停住了。
    姚光辉冲着旁边的刘磊问道:“丫说什么呢?我没听错吧?丫是说离婚,对吧?”
    刘磊手里还拿着一张“白板”正准备打,眼珠乱转,急急说道:“没错,丫说的是离婚。”
    邵峰正在捋着牌,他眼睛看着麻将牌,心思却已经全然不在了,镜片后面的细长眼睛一片茫然,问道:“嗯?谁?离婚?陈默?。”
    顾野这时已经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问陈默:“来吧,不问你还不说了,没把我们当哥们啊,说说,怎么回事?”
    说完,他促狭地冲陈默挤挤眼睛,说道:“不是你和哪个美女的事情发了吧?”
    四个人把麻将都扔到了一边,看着陈默。
    陈默转过头看着他们,苦笑了一下,说道:“是缘分尽了,再过下去,互相拖着没什么意思,索性,长痛不如短痛。”
    邵峰很是怀疑地问道:“这个,我们知道你不会拿这事情开玩笑啊,你离,肯定有你的理由,只是我们觉得,你们俩要不是保密工作做的好,要不就是你们俩当中谁有事被逮住了,你离婚这事,完全出乎我们意料啊,我们一直觉得咱们当中,最模范的夫妻就是你俩口子。”
    刘磊“哐哐”地拍着桌子,急赤白脸地说道:“没错,我也是老邵这想法,你丫肯定是让人抓住了,陆秋怡那性子多要强啊,能饶了你吗?对了,你丫是净身出户吧?”
    陈默冲他点点头。
    刘磊一脸“被我山人能掐会算料得准准的”的表情,他点上根烟,声色俱厉地说道:“老实交代,到底是哪个姑娘?是那次和你吃饭被我们撞见的那个,还是那个摄影爱好者?”
    邵峰回过头,一脸诧异地问刘磊:“还有一个摄影爱好者?”
    姚光辉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俩净瞎打岔,”他也点上根烟,接着道:“我得说一下啊,你不想亏待那谁我们都知道,大家都知道你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不过,净身出户这事,你也有点太过了,你总要自己过日子吧。”
    顾野看着陈默的脸,慢慢说道:“其实,嗐,每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能过过,”他拍了一下陈默的大腿,“过不下去,也许分开也好。”
    姚光辉只是不置可否地挥挥手,一时间,四个人好像忽然一下找不到什么话来,这时顾野忽然问道:“那,房子你给陆秋怡了,你现在住哪儿?”
    陈默看着他们,说道:“我现在住我爸妈那套房子里,你们知道,他们走得早,过去我们给租出去了,现在。。。”陈默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我们”,他自嘲地笑了笑,接着道:“我前两天收回来了,虽然不大,也算是个两居室,一个人住还行。”
    顾野过来拍拍陈默的肩膀:“想想也有好处,你这也算是告别婚姻,彻底重回单身了,
    这个这个,今天晚上我们庆祝一下吧。”
    对面那三个人满脸坏笑,频频点头,也都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陈默看着他们的脸,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生活,他想:也许,这就是他依然觉得这个世界温暖的原因,那温暖,就在,你能看到朋友们笑容的地方。
    陈默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财产,就是他的书和cd,影碟,还有那个半新不旧的音响,找一天拉了回来,他搬东西那天,挑的是陆秋怡在美国出差的日子,把家门钥匙放到餐桌上的那一刻,他最后环视了一眼屋子,彼此不见,也许更好一点。他这样对自己说。
    陈默依然每天上着自己的班,喊着不知所云的口号,挣着一份自己可以生活的钱。每天上班的作用,只是有一个每天可以去的地方,让自己每天的生活显得正常,而他下班以后的时间,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不用在台灯下,再等着另一个人的归来,因为没有人需要他等,而没有了争吵,也就没有了交谈,他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他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午夜听着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曲,对着窗户和墙壁,对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静静地发呆。
    陈默和陆秋怡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怀念结婚前,那些肆意狂欢,无所顾忌的日子,现在他又成了单身,顾野邵峰他们,特地拉他出去玩过几次,去夜店泡到四肢麻木,喝酒喝到世界停止转动,而往往第二天酒醒之后,他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叼着根烟,却总是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就像不小心喝了罐打开之后又放了好几夜的啤酒,满怀期待地一饮而下,到了嘴里,却是温吞吞的索然无味。
    陈默有时觉得,离婚这件事,似乎并没有让他找到想要的生活,他只是离开了一段他无法继续的婚姻而已,单身生活,其实远没有失去它时,带着怀念的想象那般的美好。一个人的自由,在离开婚姻之前,是梦寐以求的鸽子蛋钻石,而在离开婚姻之后,却不过只是一块在厨房里随时都能找到的,肮脏油腻的擦桌布。这是我的围城,一个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故事,他有时自嘲地这么想。
    他开始不厌其烦地整理自己拿回来的书和cd,像是在处理生命中的头等大事,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原先陆秋怡总是埋怨他不停地买书,家里都没有地放,只能堆在书房的地板上,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现在他有了时间,也有了放书的地方,却不知道为什么,却完全失去了看书的心情,他只是茫然地在书柜里来回摆放着每一本书,直到把自己累到疲倦不堪,才会想到上床睡觉。
    顾野他们,也明显感觉陈默自从离婚之后,变得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即使一次次地把他拉出去喝酒泡吧找刺激寻开心,他也只会干一件事,那就是安静地在一旁,不停地把自己灌醉。而且,他不仅对寻开心毫无兴趣,有时甚至连吃喝睡觉,都懒懒地提不起精神。终于有一次打完麻将,大家吃完饭,去邵峰找的茶馆喝茶,从塔利班到国内股市,从外星人到台海危机,聊得天南地北,不知不觉,说到各自的工作上来,这时顾野话锋一转,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陈默道:“说说你那边,怎么样?也干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陈默有些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茶盏,他好像想了想,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顾野笑着说道:“你是不是,也没什么想法了?”
    陈默又好像想了想,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顾野无声地笑了笑,接着问道:“那你,还有写东西的想法吗?”
    陈默回过头,看了顾野一眼,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好像真的没有那个时候的心劲了。”
    顾野他们对视了一下,还是刘磊先发了话:“我说,你现在这个状态可真有点没劲了,你上学时可不是这样啊。”陈默看看他,没有说话。
    邵峰给陈默倒上茶,说道:“大家都是哥们,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倒好茶,他点上一根烟,然后看着陈默道:“大家觉得你和陆秋怡离婚之后,人变得颓了。”
    陈默喝着茶,依然没有说话。
    顾野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的心思我们也能理解一点。”然后他看着陈默,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要是想做什么,依我说,就去做吧,你不是干会计的料,也不是干工作的料,对你来说赚钱从来就没什么兴趣,你最好的工作,就是北京图书馆管理员,你可以埋在书堆里,还有大把的时间写东西。”
    陈默喝了口茶,懒懒地说了一句:“我也没怎么想以后,就是觉得我志不在此。”
    刘磊有点急了,开始敲着桌子问他道:“那你的志到底在哪里?你到底想要什么?过去你一直说要当个作家,你要周游世界。可是你真的想要,就去玩命争取啊,成了算你丫一将成名万骨枯,输了,就当你做回梦而已,我们也服你。你现在这样,干什么都没精神,你别觉得我说的难听,再这样下去,跟废了有什么区别?”
    邵峰接着刘磊说道:“陈默,你呢,你也许算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就是,你是不是,追得有点偏了?陆秋怡真的不错,对你也真好,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你们俩离婚,当然有她的问题,可是选择逃避问题与沉默,好像也都是你一直的做法,对吧?”
    顾野拿起茶杯,看着陈默说道:“今天说这些,是大家想让你振作起来,毕竟,我们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大哥,当亲人,不希望你这样下去。”
    陈默只是默默地抽烟,没有说话,他们说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句也反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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