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是怎么爬那么高的。”
    “你猜啊!”树上孩童声音清脆,难得带着几分欢快愉悦。
    “好好哦!我也想上去,但我爬不了那么高,小姐姐,你告诉我怎么爬那么高,我把这盘糖果都送你。”话虽然说得大方,但陆劫生的视线依然,依依不舍的看了巧克力糖果许久,不曾动作。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要那个。”
    “那你想要什么啊!”
    “我要”严微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语气迟疑不定,恍若又陷入了血雨腥风的过去。
    “喂,小孩,我想要的,早就不见了,你不用把你怀里的糖唔那么严实,我又没打算抢。”
    严微话音刚落,他跳下树,脚步轻盈的落在陆劫生身边。
    “这是四书五经?”严微语气嘲讽,一把夺过陆劫生手里的书,书页并不厚重,只是里面全是些之乎者也的内容。
    “你能看懂吗?”
    “看不懂,可是娘说,正因为看不懂,才要背下来,兴许等我长大就能看得懂了呢。”或许是少女下树的动作太利落,身姿太流畅,在陌生人面前,一向恭顺有礼的陆劫生,难得反驳了个干净利落。
    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让严微难得产生了几分兴趣,当然这份兴趣是建立在这小孩美味的灵魂,这个基础上的。
    “我说,你娘说要你背下来,你就乖乖背了,会不会太听话了点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是天天摸树打鸟,在泥地里打滚,还去邻居家偷过隔壁大婶的鸭蛋,你这也太榆木疙瘩了吧!”
    陆劫生听了严微这话,漫不经心抬眼,看了这小姑娘一眼,慢吞吞的道:“哎!我也没办法,娘说过要是不好好读书,以后不仅没有出路,可能连性命,都是保不住的,你没有去过外邦,在那里我是没有朋友的,都没有一起玩的人,除了读书,我又能做什么呢?
    外邦的小孩,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孩子,总是嘲笑我,反正,我也就不想跟他们玩。”
    厉鬼闻言蹲下身子,“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因为,我是黄皮肤,黑头发,和他们不一样,大人不说,可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的家国,因为看不起,所以才总会欺负和我一样黑发黄皮肤的小孩,在他们心中,我们不是一类。”
    “如今,外邦竟比我们强大如此之多?”严微语气里带着疑惑,在他印象深处,家国一向强势,但普通大众一向困苦度日,昨日与今日,今日与明日,没什么不同。
    他之所以要报复,即将登基的一国之主,虽有一部分其他王室的利益关系牵扯其中,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私仇。
    这位既定的王储,害死了他仅剩的亲人,掐灭了他挚友的生路,毁了严家的未来,这欺家灭祖的仇恨,若不报枉为人。
    是啊!在离外海很远的地方,那群野蛮之人,争夺他族土地,掠夺他人财富,毫不手软,毫无底线可言。
    陆劫生:“但等我长大后,一定要让我的家国,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到不受任何污辱轻视,所以我现在一定要好好读书。”
    “喂小孩,你还真是奇怪。”
    “我那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啊!”严微边说边将手中的桃花枝桠,放在了陆劫生额顶,只轻轻一点,陆劫生的身上出现一块,粉色的石块大小的印记,这是标记,这颗闫府院落里的桃花,自严微柔的尸骨中开出嫩芽,生出怨灵。他即是过去的严家鬼才严微柔,也是现在的红衣厉鬼严微。
    大概是扑面而来的桃花香味太重了,陆劫生整个下午都因为花粉沉香打着喷嚏,他的鼻尖和脸颊,生出细碎可爱的雀斑,红彤彤的鼻子,湿漉漉的眼睛,和可爱的小鹿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姐姐,奇怪的不是我,分明就是你,如今正凉寒时刻,穿这么薄的衣裳,你都不冷吗?”
    严微听了陆小公子前半句话,正准备露出凶狠的鬼相,但紧接着他就被,对方下半句话打回原形。
    他又想起了那年寒冬,在寄人篱下的王侯府里,母亲抱着穿着单薄衣裳的姐弟两人,艰难的将他俩抱进怀里,如果知道那是和母亲姐姐,最后一次说话,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过去的记忆,便是利刃,每次回忆起来,都能加重严厉鬼浑身鬼气,让他的身影重新变得凝实,但也会让他变得精神崩溃,做出一些极其可怕的事,上一回,他差点捣毁了此地的祥瑞。
    小姐姐的周围,突然寒风阵阵,陆劫生正觉得奇怪,空气突然变得潮湿,充满水汽的雨,纷纷扬扬跌落在陆劫生唇齿之间。
    “小少爷,下雨了,我接你下来吧!”
    “好。”在陆劫生的视线里,周围全是血红色的雨滴,原本面容冷峻的小姐姐,表情似乎又冷了那么几分。她的脸上,突然生出了黑色的纹路,在陆劫生看来,就跟脸上纹画了蝴蝶的翅膀一般,美丽又通透,不似凡尘。
    陆劫生突然抬手指了指,原本自己站的地方,大声对小燕姐讲着什么。
    “我旁边还有个人,小燕姐姐,你把她丢下了,也要把她抱下来啊!”
    已经有多久,没有收到关怀的话语了呢?严微听了这话,强行打散了周身戾气。
    “可是,少爷,上面没人啊!”
    “刚刚明明还在,咦?她已经走了吗?”婢女不再管依然不停嘟囔的陆劫生,连忙收拾起泛着潮湿气儿的衣服。
    雨势越发大了,溅落的雨滴不断拍打下,甚至折了满树含苞待放的花蕊,一瞬间,极致梦幻的景色同时映照在陆劫生和严微的眼前。
    这些桃花,就相当于严微衣服上落下的图腾花纹,一瞬间一场大雨下来,让他尽失了这些仙气儿,然而,也是同一天,他多了个细小的宛若倒影般的小尾巴。
    陆劫生总是拿着本高深莫测的古书,明明一副完全看不懂的模样,却还在顽固的死记硬背,每每看到这里,树上之人就会发出声声嘲讽的笑。
    “古人云,学海无涯,你为何总要笑我。”这天陆劫生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学识怎样我确实不知,但,你这幅楞头愣脑的模样,着实可笑了些,你这种刻苦姿态,我可从来没试过,但没试过又能怎样呢?打仗靠得,可从来就不是什么学识,或者刻苦研读,打赢靠的是聪明的头脑,靠得是随机应变,靠得是阴谋诡计,靠得是巧舌如簧。”
    “小姐姐,你说得这些,我都不能理解,但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若想获得成功,就必需要下足苦功夫,所以我如今努力了,未来必然不会总是失败。”
    “哈哈,这是说书先生教你的吧!你这完全是效本宣科吧!”
    陆劫生被说得羞红了脸。
    “小姐姐你真的是太讨厌了,希望明天不会再遇见你了。”陆劫生转身跑掉了,他没有像过去那样回头看,所以他亦没有发现,身后快要飘散了的人型,似乎就连聚拢都变得艰难起来。
    二十年后松风阁里,黄庭正坐在白板桌子前,她的身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国际象棋,她的手腕佩戴着,青色玉石雕成的玉马,她个头不高,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白衣蓝裙,头发扎成少见的波浪卷马尾,双耳佩戴着珍珠耳钉,越发显得她娇柔动人。她好看的嘴角,此刻正紧张的抿着。
    这是黄庭第一次执行组织的特殊任务,她这次接触的对象,在她看来并不是组织里的确切成员。
    附近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黄庭眼里却只能看到,对面穿着淡蓝色西装的男士,手握着一只象棋兵子,手背隐隐露出一块,宛若宝石形状的菱形胎记。
    “这本书,曾经吸引过我,它改变了我的思想。”黄庭知道,虽然对面的人,并不是组织里的一员,然而外国著名学府毕业,军事各项专业成绩极端优秀,曾被导师挽留过数次的陆劫生,是组织里绝对不可缺少的中坚型力量,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得到他思想上的支持与共鸣,黄庭不惜以身试险,也要将这股强大的力量,拉拢到组织里。
    “黄庭小姐,并不是书改变了你的思想,能改变人思想的,从来都是我们本身,不是吗?”
    “这么说,陆先生您对此也是支持的。”黄庭语气带着十足女人味,铿锵有力的反问道。
    “这……”陆劫生声线格外温柔,他抬头看了黄庭一眼。“我不大懂你在说什么?”
    “你今天带书了吗?”黄庭额头绷起愤怒的青筋,她手指握住茶盏,用力到发白,阳光在琉璃色的玉饰上照耀闪烁,在一刹那的茫然后,陆劫生似乎看到,她手腕处的玉佩,散发出暗沉的鬼气。
    “黄庭小姐,书我自是带了的,我是你要接待的新成员,也是你这次行动的总指挥,这里有任命文书。”
    陆劫生终于不打算再逗弄,对面坐着的小姐,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冲天怨气,让他的视线,转向了她的手腕。
    这才是真正诡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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