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侯府以军功起家,六十年前的时候掌控着金朝三分之一的军队,后来树大招风鸟尽弓藏,那一代的定西侯爷上交了兵权,并让自己的儿子迎娶书香门第的姑娘,让自己的孙子走科举之路。
    六十年过去,定西侯府大多数子孙都走的读书这条路,但是他们也一直没有忘本,每一代都有一名子嗣进入军队。
    然而这一代进入军队的人选早已定下,是如今定西侯的弟弟的嫡长子,所以三个月前被送回祖宅的这位少爷,绝对是被家族放弃了。
    “阳平可没有什么好的书院,也没有大儒,那位少爷翻不了身。”
    守卫手捧着花生米,一口一颗,说话的语气轻蔑而不屑。
    “可万一呢?侯爷也疼宠了他五年,说不定惦记着呢。”
    “怎么会?等几年你看看就知道了。”护卫勾起一边嘴角,忽然有种被窥探的感觉,转头看看背后:“奇怪,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我,是刘奇那小子吗?他怎么上个茅厕都要这么久?”
    暗中,一个黑影闪过,在两个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他速度很快,对这座城市也很熟悉,三两下拐过街角,进入了一家客栈。
    客栈的二楼,年轻的书生个子小,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岁,说话却头头是道,黑衣人早早打听过,这人是阳平有名的骗子,最善乔装改扮骗人小姑娘的感情,他原本也极有本钱,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少爷,结果后来家道中落,就在骗之一道上越走越远。
    直到现在,阳平的巡守还在派人抓他,就连这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也找了他一月方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上了客栈二楼玄字五号房,黑衣人也不拐弯抹角,一把匕首直接抵上了他的脖子。
    “徐朝,十五岁,天生身量娇小,原染料商徐家独子,父亲徐大富,母亲苟氏,原有通房三名,分别是荷花、莲香、霜藕,最喜欢怡红楼的小春喜和柳绿楼——”
    “停停停!”徐朝缩着脖子,双眼紧盯着抵在脖子上的匕首,两手上举做投降状:“敢问大侠来此何为?”
    他话音落下,整个人又是一抖,实在是没办法,因为那匕首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了。
    “也没什么。”黑衣人的声音一点都不低沉,相反还有些清亮:“我主子说,要让你假扮一个人。”
    假扮人?这个啊,他最擅长了。
    徐朝放下提着的一口气,脸色又变得不正经起来:“好说好说,只要价钱到了,哪怕是天王老子我都给你扮!”
    黑衣人微愣,价钱,他没准备啊。
    蒙面下的脸有些苦闷,他凝眉思索,少顷又松开:“价钱啊,那就你这条小命!要是你不愿意,我就杀了你!”
    说着,他手上又用了些劲,结果手重了,徐朝的鲜血将整个领子都染红。
    感觉到脖颈上的湿润与滑腻,他伸手一摸,抬起来,眼前一黑。
    怀中骤然一重,黑衣人疑惑:“晕血?”
    不过这样也好办了。
    拎起人回到林家祖宅,几个起落进入偏僻的小院,朴素简陋的内室里,一个人躺着摇椅,眼前蒙了个团扇,像是睡熟了。
    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人.皮一样的物事,再取出一个瓷瓶,在徐朝的脸上作弄着。
    他想起那人给他这东西时的话:“没有特殊的药水,这人.皮.面.具取不下来。”
    哪怕听他这样说了,他心头还是怀疑,不由在徐朝的脸上摸了又摸,半晌又觉得这么对一个男人有些奇怪,便讪讪收回手。
    给徐朝换上林家少爷的衣服,再把躺椅上躺着的人送到他该待的地方,黑衣人离开林家,住到了徐朝原本待着的地方。
    那罩面的黑布揭开,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正是祁淮。
    他揉揉自己被勒出红痕的面颊,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愤恨。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愤恨一个人,说什么将人送去家庙反省,结果路上便有劫匪洗劫了车队,京城三十里内还有劫匪,这是把城卫军当做笑话吧,他可从来没听说过那些贵妇走那条路遇到匪徒的。
    还有姨娘,说什么送到了庄子上,结果早在侯府的时候人就没了,他一直听到的,都是他那位嫡姐想让他知道的。
    说来也是,她那种人,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怕是自己在这祖宅住几年也会病逝吧,不对,有那位所谓的父亲在,他最多就是病弱不堪大用,而不是逝去。
    再怎么说,他也是侯府嫡脉唯二的子嗣之一。
    盯着镜中和林侯爷有七分相似的脸,他伸手将铜镜轰碎,转而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有了徐朝待在内宅吸引注意,他就能安心在外发展自己的势力,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还一笔债。
    世间仙地百宝楼。
    据说这世间有一个组织,只要你能发现它的所在,你就能和它做交易,这交易,囊括所有,它都能替你办到,前提是你付出足够的代价。
    祁淮用自己未来五年的时间,换取了那些易容的道具,等他再在这客栈住两天,他就会去阳平的据点,完成他的承诺。
    他今年才十岁,五年后不过十五岁,与自由相比,其他都微不足道。
    此时的林家大宅一片热闹,据说那位被送回来的少爷疯了。
    这其实也在众人预料之中,没有奴仆照料,没人和他说话,也没有打发时间的书,除了疯和病,他还能干什么?
    他们私下还有个赌约,赌他什么时候疯,结果这才三个月人就疯了,想来很多人大赚了吧。
    护卫边想边往里走,路过茅厕时想起自己那久未回的同僚,脚步一转拐了进去。
    这一下可是让他笑欢实了,他那同僚——居然蹲茅厕蹲睡着了,他头还一点一点的,要是栽下去,那可就有乐子玩了。
    这样想着,他上前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做贼心虚地溜掉。
    被拍头的人却是醒了过来,他迷蒙地看看四周,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拍他,啊?
    这一看,他彻底清醒了,天快黑了,他居然蹲了那么久!
    刚打算从坑里站起来,结果外面就传来人声,他心头一抖,忽然就不怎么想出去了。
    要是让人知道他蹲了半天的厕所,老脸都丢尽了。
    “诶,听说那位淮少爷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呢,他一直说自己是徐朝,可真是搞笑,那徐朝的脸在衙门挂了那么久,咱们都知道,怎么可能是?”说话的人语带调笑:“看来是真疯了。”
    “疯了好,以后咱们都可以吃好点了,一个疯子,也用不到那些月例银子。”
    月例银子,那可得听者有份啊,蹲厕所的守卫心想。
    他才尝试着站起来,结果蹲的太久腿酸,一下就跌进了粪坑了。
    他现在是真不想出去了。
    第三日,祁淮就去了百宝楼的暗门据点,阳平的百宝楼主亲自接待了他。
    百宝楼楼主穿着极为朴素,脸上坑坑巴巴,看起来和码头上的货郎没两样。
    “林少爷,我们这里有三个选择给您。”他不急不慢地喝了杯水,悠悠讲述:“一个是做我们百宝楼的杀手,接任务杀人。”
    这其实也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样有足够的自由。
    然而这个选择直接被祁淮放弃了,说实话,杀人,准确说,杀自己的同类,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
    “那还有第二个选择。”百宝楼主嘴角的笑容咧得极大:“做暗卫,去保护他人。”
    这倒是让祁淮眼前一亮:“这个怎么说?”
    “这个啊,有要求的,你在做暗卫期间必须接受百宝楼的管控,你得服用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每一月会发作一次,必须服用解药,当然,等五年之后,我们会将彻底的解药给你。”
    赤.裸.裸的霸王条款。
    祁淮年纪虽小,但他却知道不能随便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毫无疑问,这也是个他不会做的行当,
    “剩下那个呢?”
    “哦,剩下那个,最近姜国和我们开战,战场上缺炮灰,需要人去填。”他笑眯眯的,显然没觉得祁淮会选这个选项。
    要知道,上战场可是要死的。
    其实百宝楼也不愿意有这个选项,因为交易者要是真选择这个,那他们就等于做了亏本生意,但他们却不得不把它放上去,因为他们的总部在金朝,还得仰仗金朝皇帝的鼻息。
    当然在他们百宝楼心里,选择当炮灰的交易者自然是越少越好。
    “我劝你别选第三个,林少爷年纪轻轻便武功高强,选第一个不是很好?”他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不就是杀人吗?练练就好了,战场上,不也要杀人吗?”
    祁淮却是皱了眉,最后道:“我选第三个,你们给我安排一个假身份,到时候我去。”
    他可以当侦察兵,只负责情报。
    “炮灰有什么好当的?林少爷,您难道不想杀林如月吗?你到时候还是要杀人的。”
    杀林如月?
    不得不说,祁淮想过,但他觉得,不能让那个人这么容易死,让她失去她最在乎的东西更好。
    而且他记得,定西侯府好像就是军功起家的,他或许,可以一路往上走
    “不用说了,我就选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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