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在长沙接到匆匆赶去长沙的黄象向他陈述花痴造反的事时,只是略为一沉思,就知道是自己的儿子窜通了龚黑牛与芳秀在算计自己。自己的儿子要彻彻底底地灭掉自己的最后一点势力,他的内心愤怒到了极点,甚至是气得七吼在冒烟,肺在狂喷血。但他毕竟是自己黄天赐的个性,而不是儿子黄虎的个性。
    他听完后,随手一挥轻描淡写地说:“你难来一次省城安心去到处逛逛,找一些我们那里缺少的商品带回去,放到你的商号卖,可以赚一笔钱。花痴这事我自有分寸,不要同你师娘去讲,让她安心,开心地玩。”
    黄象听他这么一说却猴急地说:“这事明显就是花痴造反,他在挑战我们黄家的势力,不能容忍他的这种大逆不道之举。您不可以因为他爹花和尚的面子,而姑息养奸,必须除掉他,杀一儆佰。他今天敢带兵来大院绑走家丁,以后他说不定就会干出更出格的大事情,不除掉他,他今后会更放肆,更胆大。不除掉他,您这就是养虎为患,恐怕会后患无穷。”
    他这话一完,没想到黄天赐当即脸一板地说:“你胡说什么?这事是我与虎子让他干的,你以为没有我与虎子的同意,他花痴敢干这事吗?他再大的胆量,他再混也不可能干这种事。他们花家三父子对我们黄家是绝对忠心不二的,比我们黄家的某一些子弟更可靠。就是你与黄浪也没有花痴,花思对我与虎子忠诚。你不要胡思乱想,乱猜忌,去玩,明天早上来见我,我有个事交给你去办。”黄天赐这几句话,说得匆匆赶来长沙显忠心的黄象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他这几句表明了花痴的所做所为是奉黄家老爷与少爷之命行事,维护了黄家的声誉面子。也直接告诉了黄象自己宁愿相信花家兄弟,也不愿意相信你黄象与黄浪。明摆着告诉你黄象,你与黄浪虽然是黄家子弟,但你们的所做所为,没有花家兄弟那么令我们父子满意。我们父子不信任你们,怀疑你们对我们父子的忠诚。
    黄象大失所望地离开,他边走边想黄天赐话,以及自己的所做所为,和黄虎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黄虎已经几个月没有理他了,他担心黄虎抛弃自己,他跟着黄虎只干几个月就捞了几十万。他干了近二十年也没有捞这么多,他已经知道凭自己的思维与能力怎么样拼也捞不到这么多的钱。他今年自己拥有十个商号在起早贪黑地干,几个月了也只赚了几百个大洋。
    他想发达就离不开黄虎,所以当他听到谷香说老爷与少爷都不在家,花痴造反时,匆匆忙忙去找黄浪,准备与他联手召集黄家的势力除掉花痴。可黄浪的老婆得意洋洋告诉他:黄浪带着不少人与不少钱去替黄虎办事了。他就心急了,他开始知道黄虎因为汉口的事在怪罪自己,抛弃了自己。
    他毕竟是个聪明人,这种关键的时候他知道该怎么做。自己出头除掉花痴,保护黄家大院的安全,维护黄家声誉,显示自己对黄虎他们父子的忠心。重新获得黄天赐,黄虎父子对自己的信任,获得黄虎对自己的重用。他又匆匆跑进城找到黄新兵,向他告知了花痴造反的事,让他带兵同自己灭掉花痴。
    已得到了黄虎的暗示,一直在黄象手下干了十几年的黄新兵一听完他话,冷嘲热哄地向他一摇头说:“我现在是团长,除了少爷本人可以指挥我之外,任何人老子也不卖他的面子。老子手中有六百号人,六百条新枪,县长看到老子也要先同老子打招呼。别人不要想再利用我,玩我,老子可不是好玩的。我不会听你的了,你这个人我了解,不知道你葫芦里想卖什么药,我怕你坑我,你走吧!”说完他很不客气,十分傲慢地向黄象一挥手,示意他走。
    黄象听了黄新兵这翻冷嘲热讽的话,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同他说,他也不会带人同自己去除花痴。弄不好自己还会遭来他更多的讥讽嘲笑,他狠狠地瞪了黄新兵一眼,无奈地走出了保安团大院。他边走边想,越想越生气,以前黄新兵是给他在护商队当副手的,对他的话一直是言计听,从来不顶撞他,不反驳他。没想到今天他不光不听自己的,还对自己进行冷嘲热讽,指责。
    黄象顿时悟出人不可以失出权力,人一旦失出了权力,将什么也不是,就是一堆垃圾,狗屎。没有任何人会听你的话,更没有任何人来巴结讨好你,相反,别人只会看不起你,嘲讽你,不愿搭理你。黄象武功比黄新兵高,人也比黄新兵聪明些,可如今黄新兵却如此对待他。他越想脑子里越清晰,也就越生气,越害怕。
    他害怕自己从此失去了黄虎这个大树,他害怕黄虎从此真的抛弃了他。他知道自己一旦彻彻底底地被黄虎抛弃了,自己就会走向没落,而黄新兵,黄浪他们却会越来越超过自己。他不是个傻瓜,他一想到这些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黄象无论是武功还是心智都比黄新兵他们高,他不可能让这些人超过自己。他要成为溪口,黄家除黄虎之外就属他黄象最有权力,最有钱的一个人。
    他很清楚他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湘西二号人物,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能让黄虎抛弃自己。一旦黄虎抛弃了自己,自己将连狗屎也不如。他越想越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无论自己怎么样去拼,去努力都无法超过黄虎,命中注定离不开黄虎。他顿悟出只有死心塌地跟着黄虎走,跟着他水涨才能船高,他黄虎越好,自己才会跟着好。他要让黄虎看到自己对他的绝对忠诚,重新信任自己,重用自己。否则黄浪,黄新兵,黄通这些人就会很快超过自己。这是他黄象最不乐意看到的事情,也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一一因为一直以来他黄象比这些人都强。
    他苦思冥想了好一阵,花钱请了一条船匆匆驶往长沙向黄天赐来报告。他原认为黄天赐一定会大加赞赏他的忠诚,会暴跳如雷,马上想出对策,安排人马让他带着去灭掉花痴。可他万万想不到如今黄天赐对他的报告,不光不感兴趣,无动于衷,相反还数落他,大有责怪他多管闭事之意。他顿时感觉自己大有点热脸贴倒了冷屁股上,皇上不急,太监急的味道。他百思不得其解,失望地一个人走在长沙街头,走进了一家酒馆要了一壶酒,开始独自一个人喝酒深思起来。
    他是黄天赐的侄儿,徒弟,他在黄天赐身边跟了二十年,他太了解黄天赐了。他怎么也想不通黄天赐好像今天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居然会对这种大逆不道,挑战他权威之事,显得漠不关心,无动于衷。他太清楚黄天赐的个性与为人,他甚至好有些担心是不是黄天赐真的老了,已变得毫无斗志,秃废了,成为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他苦苦地思考,沉思,随着酒壶里的酒越来越少,他的头脑里越来越清楚,他坚信黄天赐不可能会容忍花痴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黄天赐一定会灭掉,收拾花痴的。
    他一壶酒喝完,心情顿时开朗了。他想的没有错,黄天赐不可能对这种事无动于衷,他绝对容不了花痴这种大逆不道之举。他在听完黄象的报告时,气得一口血从他的内脏里直向上翻,他的头皮在发麻,脑子在发胀,心似刀钻一般地在绞痛,滴血。
    但他必须让黄象走,他不能让黄象看出了自己的失态,不能让黄象揣测出了自己的心思。黄象刚一走开,他就匆匆几步,找了个不起眼地方,趁人没人注意时,张口喷出了一口血。他真的太恼火,愤怒了,他恨不得马上回家去杀了芳秀,灭掉花痴,除掉龚黑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倒过去二十年,他不光会灭掉他们,还会毫不犹豫地毁掉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可惜,这个世界不存如果,只有残酷的现实。他老了,他想做这些事,但他不能做,他无法再培养出一个儿子来继承他的事业,家庭。
    他的虚荣心,使他不能承受让别人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讲他黄天赐是个连儿子也不能生的窝囊货。他要维护自己男人的尊严,他要维护黄家的声誉,他要后继有人,黄家不能毁在他的手中。他死后要有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他死后要风风光光地入土为安,要每年都有子孙去自己的坟前奠拜自己。在尘世中他享受了富贵一生,他死后下地狱或者上天堂后,他也要享受子孙对自己奉送。
    他是个传统观念极强的人,他的内心即脆弱也特别强大,他要人人都知道,羡慕自己有一个出类拔粹的儿子。他既是一个有着极度虚荣心理的人,也是一个极具有眼光,头脑的人。所以他抛出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培养这个儿子,他如今看到了自己的成功。儿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成了一个杰出的人才,他看到了这一切,享受着这份成功的喜悦。他在长沙听着排帮的长老,头目们个个称赞自己的儿子,对他恭敬有加,他的内心是十分受用,开心的。他在家中看着儿子大批大批地从外面捞钱回来交给自己,听着儿子为自己报仇雪恨,占领了一块又一块的地盘,他的内心是欣喜,温暖,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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