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在攻击之前,白翎挡在了苏芩的面前,苏芩并未受到太多惊吓。
    倒是五弦的状态不太好,捂着腹部,吓得脸色惨白,未擦去的血迹混着泥尘越发狼狈不堪。
    “芫宫主何必伤及无辜?”秦羽在确认五弦无碍后,转身质问芫自成。
    芫自成却是勾了勾嘴角,笑得越发意味不明,“手滑。”
    “你!”
    “秦公子莫装无辜,趁着各家聚集在此,派人直捣黄龙,若不是如此,恐怕站在此地的不止本座一人。”
    秦羽蹙眉,“难不成幻灵宫同夜暝宫要坐等几家围剿而无动于衷?”
    折扇飞到半空,忽的金光闪闪,五弦微怔,扇面中钻出来什么东西,再一看,竟是一条好似寥寥几笔勾勒的金龙!
    金龙呼啸着飞到高空,整块大地皆是龙鸣,吼得每个人的心都在震颤,再一看,金龙盘旋在折扇上空,目空一切。
    龙……怎会是龙?
    五弦满脸净是惊愕与惊悸,连疼痛都暂时忘却,秦羽的每一次进攻皆被金龙弹了回来,撞倒数十棵树后瘫倒在地,白翎呵斥五弦,不允许她出结界,五弦焦躁不安,指甲已在手心扎了几道深深的凹印。
    金龙飞驰到秦羽身边,正欲拦腰咬断,秦羽遽然滚落一旁,挥剑上前,金龙宛若金刚不坏之身,所到之处皆“乒乒”作响,凡人怎能同龙相较,俨然形成碾压之势,整座翡翠林几欲坍塌,秦羽连忙躲到树旁,却又瞬间寸草不生。
    场面极其混乱,众人跑得跑,散得散,金龙似是锁定了目标,直直朝着秦羽冲来,秦羽本就受了伤,再跑也来不及,只得抬剑相迎,两物相撞,秦羽朝后退去数百米,龙头转了一圈,继而再次疯也似的冲来。
    秦羽反应极快,龙头擦过一瞬间立马侧身躲避,左手臂却留下来鲜红色的红印,秦羽无暇顾及,转身相迎再一击。
    “姑娘这是做什么?”白翎双手支撑结界,一把剑忽的抵在他身后。
    “让我出去!”五弦沉声道。
    “你是不是疯了?”白翎回头喝了一声。
    “秦羽撑不了多久,”五弦眼圈一热,“我得去帮他。”
    “你能做什么?”白翎满脸的怒容,还时不时得看着前方。
    说着话的功夫,金龙一甩尾,将秦羽从高空甩下,秦羽瘫在地上,捂住心口,朝旁呕出一滩血。
    “我可以……陪他死!”
    白翎长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要死便去死,别溅了我们一身血!”
    “多谢!”
    金龙呼啸而来。
    眼看就要冲过来将秦羽撕个粉碎,说时迟那时快,一人忽的挡在了秦羽面前,低头垂眉,这不是螳臂当车是什么,就在众人以为两人都要死于非命之时,那女子浑身泛出金光,灼得让人睁不开眼,金龙猛然停下,而后做出让人惊异的举动,它竟盘踞在离他二人几米的半空中,而后微微颔首。
    金龙瞬间溃散,金闪闪的散在各处,跌入泥尘,随后消失不见。
    四周顷刻一片寂静。
    待众人反应过来,金龙已然消散,那道金光也似从未出现过一样,女子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缓缓的睁开双眼。
    五弦回身将秦羽里里外外翻了遍,秦羽浅笑,他无甚大碍,勿需担心,倒是她,有没有伤到哪?
    “啪啪啪……”
    身后响起了巴掌声,五弦警觉的偏过头,芫自成看五弦的眼神里倒是多了些浮扬的意味,“本座原当是姑娘在玩笑,眼下看来,倒是本座轻敌了。”
    五弦虽知他所措意的事,但却不知金龙究竟去了何处,直勾勾的看着他手里的折扇,默不作声。
    秦羽低声说道,“姑娘要小心些,芫自成下一步便是要生取夜龙骨!”
    “什么??”五弦回过头来,一脸疑惑。
    五弦猛然被拉开,秦羽硬生生接下这一掌,飞出数十米远后,一只手狠狠箍住他的脖颈,慢慢的朝上提。
    “唔!”秦羽握住这只手,企图将他用力掰开。
    “她这么在意你的命,不如就拿你的命来换,如何?”芫自成冷笑一声,加大了力度。
    “你……你知道……?”
    芫自成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芫自成猛地反手握住,五弦一惊又一怔,仪和正被他死死握住,芫自成冷笑回头,“班门弄斧!”
    稍一用力,剑柄忽的一震,如电击般,五弦的右手吃了痛,朝后退了一步,仪和被芫自成一把扔在不远处。
    趁着芫自成分心的刹那,秦羽用力抓住掐住自己的右手,而后眼神一凛,右手的剑朝芫自成的颈间划去,芫自成猛地仰脖,剑身同鼻间擦过,右手被死死固定,芫自成“刷”的撑开折扇,朝着秦羽劈面而来,秦羽毫不退让,折扇在秦羽的额心处忽的顿住了,有一丝血迹开始汩汩流出。芫自成的视线缓缓向下斜注,嘴角突然呛出一口血花,左腹的剑已扎入半尺深,到底是什么时候???
    “芫宫主,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左手用力将其掰开,秦羽霍地将芫自成推了出去。
    天地遽然失色。
    芫自成啐出一口血痰,在褪色的碧草中缓缓抬起头来,哂笑,“天人化境!?”
    “我若破了你的化境,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秦羽轻笑,“芫宫主不如试试。”
    化境最令人恐惧的不是别的,而是皆在其控制之下,至纯内力覆盖四野,即便有独立意识,也无法施展,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芫自成的眉头紧锁,眼看着秦羽一步步的走近,深灰色的血滴从剑身一路扭下,跌落在另一片灰色中。
    冰冷的剑身开始穿透心口,切开皮肤的那一刻,万物皆开始回色,芫自成诡异的冷笑,就是现在,折扇在手中旋转了两圈,忽然,扇中的金龙露出半截龙身,对着秦羽发出怒吼,好似有千道万阵风雨袭来,迷了他的眼,退了几步,秦羽有片刻的凝滞,正欲抬眼,忽然,折扇的一只三角稳稳地扎在他的胸口,折扇倏地飞回,然后又是第二次,第三次……
    五弦死死捂住口鼻,两边的泪痕已然干得如同长片的柳叶,第五次撞击后,芫自成突然无力般歪倒在地,众人惊呼,五弦则飞快地冲向秦羽,秦羽看向她,费力的勾起嘴角,遽然双腿一软,直直砸了下去。
    “秦羽,你别死,求求你!”泪水又开始缀满五弦的眼眶。
    秦羽的眼睑无力的撑着,待人接物,他一向君子之交,此刻,握着她的手却一刻没松过。想不到,分分合合,兜兜转转,第一次躺在她怀里,竟是快永别了。
    “秦羽,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五弦!”
    “我不要你死啊!你别死,我不要,我不要……”
    “呜呜呜……”
    秦羽缓慢吐出一口气,“十六同我,你心悦谁?”
    见她不作答,秦羽咧开嘴角,笑,“真不害臊!”
    “快走!”秦羽神情突变。
    五弦正欲质问,却被这一声喝吓得莫名其妙,被他这掌一推,跌在不远处,只见一把折扇就这么插入他的左心口,芫自成发出桀桀怪笑,白翎挥开衣袖,芫自成猛地砸向山石,滑落在地,再也没了气。
    “秦羽!秦羽!”白翎急切地呼唤秦羽的名字,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五弦支撑着起身,而后拖着受伤的身子拧身便走,不觉地身趔趄,身死也是计划的一环,五弦的冷汗已沁满了手掌。帝君说的不错,善笼人心,玩弄权术,他与苏芩是同类人,行事狠绝,即便如此,五弦也甘愿成为他的棋子,但直至最后,他也并未想过五弦到底要的是什么。
    衣衫红了一大片,连同下边的长裤,之前被包扎好的伤口又撕开了,五弦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她迤里歪斜地砸下来的时候,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中,五弦又哭又笑,“帝君,秦羽他死了……”
    “帝君,秦羽他没有心的,他就留了我一人!”
    “帝君,他……他不要我了……呜呜呜……不要我了!”
    “帝君,我好疼……”
    帝君将她打横抱起,温声道,“哪里疼?”
    “手也疼,肚子也疼,呜呜呜……”
    “好,吹吹就不疼了。”帝君将她的左手翻过来,佯装吹了吹。
    “帝君……”
    “嗯?”帝君一边走,一边应道。
    “我心里堵得慌,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怎会?我在呢!”帝君为她拭去满脸的泥尘。
    “呜呜呜……”
    ……
    ……
    ……
    ……
    五弦伏在桌上小憩,屋外却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五弦伸伸懒腰,朗声道,“明秀,出什么事了?”
    吵闹声终是小了下来,叫明秀的女子赶紧贴在门边,对着门内说道,“东家,您快出来瞧瞧吧,出事了!”
    五弦揉揉脑袋,深吸一口气后将一金色面具罩在脸上,镜中的自己一副男子的装扮,面具戴上后更是雌雄难辨。
    门刚被拉开,明秀立马上前一步,“东家!”
    五弦四处看了看,“红儿,凤梅?”
    “东家!”两人连忙福礼。
    “你二人不在馆里待着,跑我这里做什么?”五弦压低了声音,不悦道。
    红儿的长相颇为秀丽,眉心的美人痣更徒增了一丝魅惑,她行为处事一向得体,绝不会如此鲁莽。
    只见她轻启朱唇,道,“红儿无意惊扰东家,只是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到底何事?”
    “有人……有人说木莲妹妹配不上这花魁的名声,木莲妹妹一听便着了气。”
    “吵起来了?”五弦靠在门边,怏怏不乐。
    凤梅长得小巧,性子也急切,急急插了嘴,“说是吵起来,实则是木莲姐姐一人在……”
    “那人一直只说,他要见东家!”
    “廖妈妈呢?”湘湘馆内的大小事宜,皆是廖妈妈在处理。
    “廖妈妈在劝着呢,我和红儿姐姐担心出什么事,就赶紧过来请东家。”
    五弦秀眉轻蹙,马上便到营业点了,这个时候来挑事儿的不是对家还能是谁?
    “明秀,你留下,帮我沏壶茶,我随他们去。”
    “是,东家!”
    穿过一条回廊便是岸边,船家看到她们前来,戴好蓑笠,连忙上船扶桨,“东家,姑娘们,慢些,莫摔着!”
    五弦最后一个上船的,这天着实有些热了,虽前两天刚过了立夏。
    湘湘馆的后边是一面湖,湖心有座孤岛,五弦将整块地买下,在湖心岛上盖了三层高的小楼,姑娘们很少去叨扰她,有廖妈妈照应着,还有五弦钱也到位,就算出了事,若与姑娘们无关的,都能小事化了,五弦也乐得清闲。
    上岸后,走过一条长径便是下人们住的几进房,从月门进去就到了一条回廊,出去后就是柴房后厨,走过一段石子路,拉开门帘,朝前走几步,右手边便是二楼台阶了。
    争吵声从柴房都能听见,五弦让红儿同凤梅先回去,莫要伸张,两人福礼,踏着碎步进了堂。
    “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木莲的声音五弦一听便知,飞扬跋扈惯了,若别人不是来找茬的,只是客人的话……
    五弦在原地打转,其实她更想知道,若是没有她,她们到底会如何解决这事,他日若她不在,出了远门,难不成还得派人来找她?
    五弦摇了摇头,思绪万千,这一切的乱七八糟却在那个声音响起后,一扫而空。
    “姑娘为何不将东家请出来?”
    “见东家?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副容貌,呵,莫不是哪里来的娈宠?”
    人群开始有细碎的笑声。
    五弦叹气,的确是宠过头了。
    木莲之所以能成为花魁,因为她的长相更受客人喜欢,客人的审美一年一个样,今年就更偏向于清纯可人的,一曲惊鸿舞奠定了她的花魁位。
    五弦很少露面,一方面是因为她话很少,极易冷场,众人敬她又怕她,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因她女子的身份受人非议,除了刚开始一直跟着她的几个,廖妈妈,明秀,红儿,凤梅等,到现在馆内的姑娘们对她性别都搞不清,人有时候故弄玄虚多半也有些身不由己。
    “木莲!公子,您到底有何事,不如同廖妈妈说说,东家一时半会也来不了,别说您了,我们也不怎么见到东家,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廖妈妈不愧是老江湖,说着说着便带上了哭腔,一旁还有姑娘在劝。
    “在下不清楚,只知得见到东家本人,在下的疑惑才能解。”
    “这……公子……”
    “妈妈,同他废什么话,直接扔出去不就好了?”
    小杜很壮实,估摸着要不是廖妈妈拦着,早就动手了。
    “乒乒乓乓”的声响忽的响起,“啊啊啊啊啊……少侠饶命!”小杜鬼哭狼嚎,叫声凄惨。
    怕是今日不见到她,他是不会走了,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五弦只得硬着头皮,缓缓走了出来。
    “是东家!”
    “东家好!”
    “东家!”
    一张张樱桃小嘴开开合合,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五弦并未走近,压低了嗓子,沉声道,“红儿,把公子请上雅座,我随后便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木莲,廖妈妈,给我过来!”
    “诶,是!”廖妈妈点头哈腰,而后转向众人,“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
    木莲剐了那人一眼,极不情愿的扭了身子过来,正打算靠着五弦的肩头撒娇,“东家……”
    五弦让开方寸,木莲的下巴没沾上分毫,只得撅起嘴巴,剁剁脚。
    “知道哪里错了吗?”
    “东家……”
    “不说?”
    “东家,木莲何错之有?”
    “这几日木莲姑娘身子不适,不便陪侍,廖妈妈,安排下去吧!”
    “诶,是!”
    “哼!”木莲拧身便走,廖妈妈一边陪笑一边追了上去。
    五弦觉着头疼,正欲转身,那人立在二楼的台阶上,眼睛似乎挂在了五弦身上,红儿也不敢劝,只得在一旁干等着,五弦只得上楼,那人终于迈开了脚步。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来姑苏探亲还是访友?”
    “秦羽,寻人。”
    雅间里就留下了他二人,两人皆缄默不言,五弦一边靠着窗槛发呆,一边时不时的看他两眼。
    “姑娘为何一直看着我?”
    “秦公子像一位故人。”
    “那他人呢?”
    “死了。死十年了。”
    “在下无意提及姑娘的伤心事,失礼了。”
    “秦公子为何要见我?”
    “在下丢了些记忆,有人说,只要来这里找东家,一切便迎刃而解。”
    “他莫不是在诓你?”
    “在下不知。”
    “见也见到了,看来问题并未解决。”
    “不对!”
    五弦扬起下颚,“何意?”
    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五弦面前,正欲抬手摘她的面具,五弦猛然推开,来来回回两人已过了十几招,显然不是他的对手,面具被瞬间摘下,五弦连忙挡住,“你!”
    十指交缠,一如当年那般,五弦微怔,而后缓缓抬头,他悠然一笑,“在下记得你!”
    “哦?”
    “每日每夜,在下都会梦见姑娘在哭。”
    “哭得撕心裂肺,让人不忍。”
    “秦公子请回吧!”五弦淡淡一笑,“明秀沏的茶,估摸着快凉了。”
    ****
    子时,五弦从梦中惊醒,她满脑子都是秦羽死的场景,这些被隐藏在深处的回忆因为他的到来突然就被撕开,五弦的那些痛楚与无助瞬间侵袭整个身体。
    五弦从内室裹了外衫出来,堂室的蒲团坐上去,偏过脑袋就能看到整块圆月,银辉倾泻在门口的青石板上,这寂静的夜,偶有夏虫在低语,屋外忽的传来一阵古埙声。
    五弦凭栏而望,什么都看不见,便缓缓走上三楼。古埙声越来越近,却还是不知在哪里,五弦推开一旁的暗格,从一道斜坡上慢慢的爬上琉璃瓦顶,从前只要心情不好,五弦就会上来,仰头看漫天星河,她会在想到底哪颗是秦羽,是不是最亮的那一颗?因为自己极其思念,所以自然期待他什么都能听到,看到……
    五弦的脚步便在此刻顿住,那人如梦中那般,白衣胜雪,立在檐角,轻轻放下手中的古埙,飞到五弦身边,哑声说了句“对不起”。
    “记起来了?”
    “嗯。”
    “全部?”
    “嗯。”
    “包括自己如何负心,舍我而去?”
    “嗯。”
    “你!”
    五弦蹲下身来,双肩颤抖,“你不要再骗我了……”
    秦羽轻抬起她的下巴,为她拭去泪花,侧过头,轻轻吻了上去。
    (完)
    写了几年的书终于完结,十分不舍,本来定位是穿越,结果写着写着就成了武侠修仙玄幻大锅炖,也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下卷同上卷的区别在于,没那么拖沓了,用词方面也好了很多,本来还想出番外,想来还是算了,如有空,会出关于苏芩的番外,有些后续未交代完。会开新坑,但不会再写中篇了,顶多几万字那种的短篇。
    最后,希望写得可以越来越好,每一本,都是自己在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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