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坐了好一会儿了,目下的日子过得可是越来越慢,白翎端坐桌旁,忽的听到有动静,“何人?”
    “蒲山鬼。”
    白翎拉开布帘,跃下马车,蒲山鬼倚靠在一旁,嗤然一笑,“白公子。”
    白翎拱拳,“久闻蒲先生大名,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蒲山鬼捏了捏白虎面具,“蒲某可让白公子再见一次亡妻,白公子可愿?”
    白翎露出饶有深意的笑容,将右手插入左边的袖中,“不瞒先生,在下想见便能见着,只是费心力罢了,就不牢先生挂念了。”
    “哦?”
    白翎顿了顿,“世人皆敬您一声‘先生’,以为定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想不到竟是少年郎。”
    蒲山鬼不慌也不恼,方才无意间的“哦”暴露了他原本的声音,也就懒得再装,“蒲某缺人,白公子与其依附苏芩,不如来蒲某这里做工,银两不会少。”
    “在下不……”
    “白公子光靠给人看相,这日子过得很拧巴。不是吗?”
    “白某觉着看相甚好。”白翎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蒲山鬼“咯咯”笑了笑,“一个叫湘儿的姑娘要为其少爷博得见少奶奶一面的机会,她一无所有,唯有记忆深得我心,便以她所有的记忆做交易,白公子若不接受岂不是糟蹋了湘儿的好意?”
    白翎拧起眉头,面露不悦。
    “在下是生意人,一向诚信。”
    “不如这样,如果白公子应了蒲某的要求,蒲某便以记忆做酬劳,还予湘儿,当如何?”
    “忘忧谷作为最大的消息买卖地,多少人趋之若鹜,别说帮工,就是卖命换消息,世人也是愿意的,什么时候择人的标准改了,或者说在下身上有什么让蒲先生另眼相看的?”
    蒲山鬼不答,反倒问了句,“白公子同苏芩一同来翡翠林,却只身留在此处,这是何故?”
    “蒲先生竟是秦羽的说客。”
    “秦羽的说客?你这样说也对,从秦羽那再收一笔,这买卖着实赚了。”
    白翎轻叹一口气,“罢了,先生的要求在下应了,也请先生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
    白翎撩了他一眼,转向身后的密林,“话说回来,蒲先生倒是提醒了白某,若不是亲眼所见,倒有些遗憾了。”
    “先生可愿同行?”
    蒲山鬼挟着沙哑的拖腔,“蒲某老了,年轻人的事便不参与了。”
    你!
    青丝在风中晃了晃,越发称得白翎颀长白净,他拧身便走,蒲山鬼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势,话语幽幽的传了过来,“白公子可别忘了。”
    “啧,老狐狸。”
    “白公子,我听得到哦~~~~”
    “……”
    ****
    “芫自成这么能打吗?”五弦抬头问道。
    苏芩的双眼轻轻眯了眯,“芫自成说好听点是内敛,说难听的,就是虚伪,和苏楚阳一个德行,听说那个精虫上脑的爹,性子也是如此,所以打从一开始,芫自成就没打算同那些正派一道,几家若是强势,他便少出一份力,目下几家都受了重创,他最会审时度势,自然会留你一条活路。”
    “他那也不算帮我吧!”
    “所以你看到的皆为假象,芫自成绝对是比莫下芦还要难缠的角色,只用了三年,便将重阳宫坐上正派之首的位置,他若没一点能耐,你觉着可能吗?”
    说到苏楚阳,苏芩的表情无太多变化,五弦靠回树,“咿咿呀呀”的疼了一会儿,“苏楚阳临终前,让我给你带句话。”
    苏芩偏过头来,慵懒的看向五弦,“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对不起你……”
    苏芩“哦”了一声,而后目光越过五弦,朝她身后看去,“方才还说不愿来,出什么事了?”
    五弦循声转过身去,白翎那一头的白发着实有些特别,连带着周遭都亮了几度。
    “不亲眼目睹,多少有些无趣。”
    苏芩挑眉,“你竟是如此好事之人。”
    白翎将两手交叉到袖中,温声道,“顺便来辞行,望苏姑娘能得偿所愿。”
    苏芩又是“哦”了声,将手中的毯子朝上挪了挪,“那就预祝你……前程似锦了。”
    “说什么前程……”白翎正欲再说,忽的神情突变,抬手的瞬间形成一面屏障,将直直砸过来的树木泥块悉数弹了出去。
    四人立刻看向那边,秦羽眼下处于劣势,芫自成果然保存了些实力。
    “芫自成的那把折扇虽看起来普通,可不是凡物,扇骨据说是龙骨所制,于千年万年都不会腐烂,将折扇作为武器,并达到出神入化地步的,可能也就他一人。”
    “不对啊!”五弦转过脑袋,“苏楚阳和他打的时候,直接一剑刺穿了扇面,而后他从怀里又掏出一把。”
    苏芩笑了笑,“所以说他装模作样,姑娘莫要被他诓骗了。”
    “这……那秦羽这边,我们要不要帮?”
    “静观其变。”
    芫自成先是同苏楚阳打了一场,本是一直处于下风,若不是王植偷袭……
    若……芫自成是要假借王植之手除掉苏楚阳,又得了个好听的名声,这就另当别论了。
    但这一切都是五弦的推测,具体如何,还得再看。
    芫自成立在不远处,一脸无辜纯良,“我重阳宫已答应不参与抢夺夜龙骨之事,公子何必步步相逼?”
    “芫宫主害我兄长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敢问公子家兄是……”
    “三年前,被几家围剿,身死西凤道。”
    芫自成不胜骇然,“你是玉非花的……”
    众人哗然。
    芫自成忽地扯开嗓子,用折扇指着秦羽道,“此人竟是玉非花的弟弟,玉非花无恶不作,他今日来,必是来找我等寻仇,各家若不想重蹈覆辙,不如与我重阳宫再次联手,此乃上策!”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看向秦羽的表情都多了一分探究。
    “秦羽竟是玉非花的弟弟,这……”
    “必是寻仇无疑了!”
    “秦羽不是苏芩从万花楼重金买回来的娈宠吗?”
    “说不定为了攀苏芩这根高枝,不知花了多少手段!”
    “忍辱负重啊!”
    五弦听着有些刺耳,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真是用实际行动展现他们是多么的见风使舵。
    “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对,替天行道!他既然来寻仇,便是认定玉非花所作所为皆是正义,我们不如就同重阳宫一道,铲除余孽!”
    “铲除余孽!铲除余孽!”
    口号喊得震天响,五弦嗤笑,“荒唐!”
    五弦扭过脑袋,“你早就知道这事?”
    苏芩阖上双眼,靠了回去,“最近刚知晓,但若是对计划锦上添花,为何阻拦?”
    “芫自成伤了玉非花在先,凭玉非花的功力,不可能一点逃的希望都没有。”
    五弦问道,“如何伤的?”
    “玉非花好酒,芫自成派人每日在他酒里下毒,无色无味,尝起来无甚区别,玉非花死后,那名婢女失足溺死,紫微宫的人走的走,跑的跑,根本无暇注意到这一情况,谈珩君来了后,一切才稳定下来,在他的帮助下,渐渐水落石出。”
    “你想借秦羽之手,废掉其他几家,而后独大,是吗?”
    苏芩的双睫微颤,“是又何妨?”
    “借用他人的仇恨,为自己扫平障碍,这一招实在太狠。”
    “过誉了。”
    五弦轻笑,“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苏芩半眯着双眼道,“送予蒲山鬼。”
    !?
    “你!”失望浸上脸来,五弦撑着树干,揶揄道,“人心皆是肉长的,但你是石头砌的!”
    “我虽可以将你永生囚于幻灵宫,用来打压各家,但你始终是个不稳定因素,几方权衡之下,还是交于蒲山鬼最妥。”
    “夜龙骨是夜龙族圣物,你不怕帝君……”
    苏芩打断她的话头,“蒲山鬼是个生意人,自知生财有道,烫手山芋捏在手上,敢让夜龙骨出世,便就等着帝君来砸门。”
    “那他图什么?”五弦挂着一丝怒容,问道。
    “有趣。”
    “什么?”
    “万事万物不是皆有因果对错,蒲山鬼活得潇洒恣意,世人又有几个做得到?”
    苏芩说这话的功夫,秦羽已被几十人围得水泄不通,五弦越发紧张起来。
    修士们开始一哄而上,秦羽连忙推掌,面前的几人受力飞了出去,右边的几人挥剑便砍,皆被剑气震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场混战,秦羽在左右夹击中还是负了伤,一身素服已挂上不同程度的刀痕,剑痕,触目惊心。
    同莫下芦那一场鏖战,不知他是否休整好,五弦双拳紧握,略有些焦躁不安。
    秦羽单膝跪地,左手捂着心口,右手靠把剑支撑着,眼看他们越来越近,秦羽抽起剑来,对着他们脚下划出一道剑气,瘫倒一大片,大地一阵轰鸣,众人哀嚎,秦羽干咳两声,缓缓直起身。
    “各位何必成为芫宫主的刀剑,不如坐享其成?”
    芫自成发出一声怪笑,“因为啊,他们不无辜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参与了那次围剿,将各家聚集于此,不也是你的目的所在吗?”
    “秦羽,你赢不了,因为……”芫自成顿了顿,“你不够狠!本座若是你,这里的所有人,一律跑不掉,通通都要为我兄长偿命,要让他们神魂俱灭!”
    秦羽有些怨愤且悲伤,“兄长曾来信说,芫宫主对他很好,待他如孪生兄弟。芫宫主当年也不过是一介布衣,却深得家兄信任,知道芫宫主的满腔抱负,向上任重阳宫宫主极力引荐,芫宫主便是这么报答家兄的知遇之恩吗?”
    “真是坏兴致,”芫自成捏着扇骨,缓缓走上前来,“当初就该斩草除根,也省的听这些陈年旧事!”
    五弦从树荫下走了出来,天忽地阴云密布,方才还艳阳高照,五弦刚收回目光,便瞧见一把折扇呈螺旋状直指她的面门,五弦有些发怔,一袭白衣突然闪到她的面前,将折扇拦腰一砍,折扇受很强的内力引导,与秦羽的剑形成对抗之势,折扇倏地被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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