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光域后,二人也不是漫无目的的乱转,外面浩大的世界中,眼下最让相夫光子放心不下的莫过于芜华了,撇开了上主的身份,她就可以自由的随心所欲。
    “我不觉得,你现在出面帮忙,有助于绮珍案的翻转。”云罗风树有着不同看法:“你刚刚辞去上主的工作,就插手这件事,外界一定会认为你是为了‘合理插手’才会做出脱离组织的行为,这样会给他们一种太过刻意的猜想,对绮珍的清誉挽回,并没有帮助。”
    “我做上主的时候不行,现在两袖清风了还不行!天底下的规矩是他们分部制定的吗!”说起这个,光子就气不打一处:“不过你说的也对,立刻就出面,确实容易弄巧成拙,但,我不放心芜华,你还是陪我去雷之国走一趟吧,我就不信,露个脸,那群杂碎也敢无中生有!”
    一路骑行到达边境的调查局分部,一天当中最热的时段让她赶上了,本来碧姐担心她身体复原不久仍旧虚弱,强行披了件厚斗篷在她肩上,现下也顾不得了,一味想着散尽体内热气的光子于是脱下斗篷露出里面的贴身衣裤,褪去往日里穿惯的正装,她还是不经意带走几件形款类似的战斗服,因为,她需要凭这一点点的念想,去留存还未逝去的气息。
    雷国分部大楼近在眼前,相夫光子几乎可以想象那一天的多番情形,芜华是在怎样窘迫崩溃的情状下,被强行安上“罪人妹妹”的头衔,她又是多么的无助绝望,站在一群活生生的人中间,成了最生不如死的那一个。
    “华华,尽管我无法毫无顾忌的出手帮你,可至少,我会陪你一起见证,诬告者们悲惨的下场!我永远都会在你背后,陪你走到你想要的地方……”
    “这不是,相夫光子小姐吗?”
    正思考如何进分部一探才显得“名正言顺”,那脂粉气厚重的艳丽女性便款款踱来,身边无一人服侍,整个人却因为身怀有孕,容光焕发心情大好。
    “真怀帝妃,这还真是巧遇啊。”扭头看到这一张自离开雷域就再没见过的脸,光子有些讶然:“吉祥不在你身边伺候吗?”
    “偶尔本妃也会想一个人出来走走的。”真怀含笑步近,热络的牵过光子双手。
    “散步会从遥远的国都直达这边境一带,帝妃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辛苦吧。”光子没有抗拒她的热情,不过说出的话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还是说,帝妃到分部,也是来控诉的?”
    “本妃是专程来这里迎接相夫光子小姐的,听说你辞去了光域的上主之职,不知道下一步,有何打算?”
    不论长到多大,不喜交流时弯弯绕绕,大概是相夫光子永恒不改的秉性了:“帝妃大人,不会是专程来收编我这个无业游民的吧?”
    “光子小姐还跟从前一样,豪爽风趣。”真怀掩唇笑出了声,牵住光子的手,似乎不打算放开:“没错,本妃就是来替我的丈夫,啊,乐双国主,诚挚的邀请您加入雷之国国府的!”
    果然不出光子所料,单就“加入雷国”这一句话。她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被攥到冒汗的手,回给真怀嫣然一笑:“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从前做上主时,无人说出这话,是忌惮着光域,现在他们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光子小姐何不另投贤主?”
    “我既然辞掉上主一职,自然也不会答应旁的,还请转告乐双国主,我相夫光子谢谢他的看重了。”
    “你如果担心名誉问题,那大可不必,乐双国主完全不在意这些细节,他需要的,是像你这样有经验又有才华的人,现在雷之国府里人才稀疏,许多贤能之辈不是被电姬雷吒铲除的干干净净,就是在大战中命丧沙场,还有的胆小辞官,远离纷争,现在,乐双国主有些走投无路,故而让本妃来此等候光子小姐你!”
    真怀的诚恳模样,看上去纯度百分百,只可惜光子主意已定,不会被简简单单的动摇:“很遗憾,我决心已定,不会轻易改变的。风树,我们走。”
    “如果本妃告诉你,你生平最大的仇人,也在这里呢?”
    真怀没有起步追赶,也没有横臂阻拦,她只用轻松的一句话,就让光子抬起的足跟猛然顿住:“你说什么?”
    “相夫兰咏,这个术法界里罪大恶极的人,现正纠集一众反光思想的新成员,以你的父亲相夫洋、母亲白辰霞为先锋,替她犯罪卖命!”真怀先前的柔声细语不见了,在谈及相夫兰咏时,她语气犀利如刀,声量气壮山河:“如果你觉得,可以放任这样的家伙,而一个人去逍遥快活的话,那本妃还真是看走了眼!”
    “你说的可是真的?”
    “光子。”从头到尾都没发一言的云罗风树总算站出来了:“既然已经打算避开这些世俗纷扰,那么余下的事,就交给应该去做的人吧。”
    她把目光从真怀身上撤回,落到云罗风树湛蓝的空色眸中时,充满柔情软意:“嗯。”
    “相夫兰咏成立了‘米霜国’,扬言要做一国女王,光域域外反光党就是她的国人,她立志要把米霜这种万恶的毒物发扬光大!她还说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实现让术法界所有角落都充斥着米霜的愿望!难道这,你听了以后也无动于衷吗!”
    真怀急切的话语奏响在耳后,发誓绝不动摇的内心,因“相夫兰咏”“米霜”“反光党”这些词汇而狠狠龟裂,光子知道,再听下去,她加固了一层又一层防护的内心,即便磐石般难移,也会因过分刚脆而破碎。
    “你难道忘记了,第一次审判相夫兰咏那无疾而终的耻辱吗!如果不是有人作梗,相夫兰咏会有今天的死灰复燃吗?你可以退隐,那你就等着千千万万的术法界无辜,被她的米霜国染上惨白的颜色吧!”
    对于相夫兰咏的憎恨,对于此人的厌恶,相夫光子从未停止过,她唯一切断过的,是继续追击这老妪的念头,想不到流亡过程中,被各国通缉的毒枭大亨还不悔改,竟做起了“以毒称霸”的女王梦,相夫光子那没法言喻的深沉恨意,澎湃激荡到无以复加。
    “告诉我,关于米霜国的全部。”
    手上巴掌厚的资料,似乎沉过了艰难迈进的步伐,相夫光子有些无颜面对云罗风树,她原是答应了他,此后一切听他安排,首当其冲,便是离开这术法界的一切纷扰。
    可她食言了,在真怀一句又一句关于“兰咏”的罪恶知会下,她曾放言“先除女人团,后灭反光党”,现在几乎完成全部,怎奈区区数十个残兵败将,加上一个相夫兰咏,还能实现死而不僵的“宏远”,一想到老太那褶皱中透出层层阴狠的脸,她就气愤的胸口闷疼,仿佛一朝回到血池重生前。
    “对不起,风树,我……”
    “光子,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不论从哪个角度,你都不该回到这些是非漩涡里,你就是你,不再是这些斗争的参与者。”
    “可那是相夫兰咏,是害死了我多名亲人朋友、让我父母对我厌恶憎恨的罪魁祸首,她现在不但逍遥法外,甚至还为所欲为的成立新组织,风树,我根本做不到视而不见啊!”
    “我都明白,正因为这些使你痛苦,我才希望它们能彻底远离你。我想,光域一边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可没人告诉你,就是因为所有把你放在心上的人,都希望你的下半辈子能够活在无忧无虑里,还记得走之前他们对你说的吗,他们说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们做……”
    “什么都可以,只有相夫兰咏这件事不行!”动摇到了极致,就是不可扶起的伏地倒塌,她的心已从这端完全转去了另一边,纵使云罗风树全力挽回,也无济于事:“我这一生,最无法原谅的就是她!风树,你以前一直都很支持我的,现在是怎么了?你明明知道我和老家伙不共戴天,波维路乐双给我提供了一举击溃她的机会,你还阻拦我?!”
    “我只是不希望,光子你继续生活在仇恨里,她带给你的伤痛还不够多吗?我希望,从此以后的所有阴霾,所有不快,都能离你远远的。”他靠近她,抚摸她冰冷的双颊,抚平她拧紧的细眉:“我们可以把期望,放在你的‘后盾’上,只要从此你远离这些,我都可以去做缉拿她的那个人!但是只有你!不行!”
    “你错了!”光子倒退一步,从他的手间逃离:“只有我才可以!风树,我答应你,把相夫兰咏送上绞刑台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但在她认罪伏法之前,你再阻挠我,当心我翻脸!”
    随真怀去往雷国国都的一路上,云罗风树都沉默不言,光子见他冷冰冰的,也赌气不睬。从马上跳下时,一阵不合时节的刺骨冷风顺着脖子往下钻,寒意登时打透全身,瑟缩中,背后轻搭上来的暖意让她发觉,是风树把厚斗篷盖到了她肩上,虽然不赞同她的去向,但终究没有离她远去,念及此,那赌气不悦的小心思,就成了她嘲笑自己幼稚的资本。
    真怀在前面大张旗鼓的开路,一进白银皇城就端起了雷国女主人的架势,真让人佩服她对男性的征服力,趁她没留心,光子也能放心的把手钻进云罗的臂弯,靠在他身上贴近他耳畔。
    “别生气了,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只要相夫兰咏的事情解决了,我就跟你走,你去哪我都不会有意见。”
    略微停步,看近距离的脸蛋上满载出甜美笑意,小鸟依人完全不似之前凌厉的她,云罗风树放弃最后的抗争:“好吧,反正我也没处去,就……陪你好了。”
    “我今天才发现,你还有傲娇属性呢啊!”一巴掌贴到他面门上,挡住眼睛不许他畅快的走路,真怀背后于是出现了两个晃晃悠悠的身影,顺带夹杂起一串轻微的笑声。
    在真怀的引见下,相夫光子当天下午就顺利见到了波维路乐双,看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堆砌了比人还高的文件,就知道这雷域新主有多刻苦用功了,他对所邀新人的驾临显得十分高兴,当即就命真怀设接风宴来表达对光域旧官的欢迎。
    相夫光子对他也相当佩服,尽管他多疑出了新境界,偶尔还刚愎自用,不过波维路家中这一位胆量最大,不凭别的,就凭他敢接收十三禁卫军昔日的弟子兼部下,在光域,有很多上主到了外界会变得很抢手,但是相夫光子比较特殊,曾被十三禁卫军多次下令“不许跳槽”从而处境尴尬,这种情况下,大概也只有“求才若渴”的波维路乐双敢于正面挑战了。
    “我答应加入雷籍。”在波维路乐双委婉迂回的示意下,相夫光子反倒直奔主题:“也可以入国府,不过,我有三个要求。”
    “请说。”
    看波维路乐双兴致满满的表情,别说三个,怕是三十个都不会拒绝吧:“第一,我要执掌执法部门。第二,我要云罗风树做我的护卫,且,你们任何人都不得驱使他。第三,一年为期,一年之后如果我想离开,乐双国主就不得阻挠我,如果我想留下,那也要看您是否还需要我。”
    “好,我答应你。”大概是一年时限的问题,让波维路乐双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应允了,好像光子是难能出现的奇景,不马上按下快门永久留下这张景象,就容易转瞬即逝似的:“本国主即刻任命你为‘律令司总长’,执掌雷域的一切法度之事,另外,我许你国师之位,赐你‘女战神’尊号,你看如何?”
    “多谢国主大人。”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回绝这一连串的安排,如此见好就收简直就有违她平日刚直板眼的形象,对此,真怀也露出了意外的反应。
    相夫光子怎会不清楚,波维路乐双在这些诚意的安排下,掺杂了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虽然她名誉方面备受指责,可曾经的上主地位依旧令她的存在显贵无比,国师的地位,总长的大权,战神的称号,这些“器重倚赖”的代名词,更加说明了波维路乐双,是有求于她这个光域前上主的,或者说,有求于这个修饰过的头衔。
    呆到第三天,在她确认了渔灯出山并随芜华一起调查雷国分部诸人的行迹后,她明白了乐双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的把她留下,风树说,这两天白银城外每日都会出现一抹火红的身影,那张扬的打扮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似的,直到听说此人绿发白颜的容貌,光子才吃惊的确认了来者身份。
    见到桔梗长歌,是趁真怀去做孕检的空当,她可不想刚刚加入雷国,就被怀疑成勾结火国,引出太多麻烦,对她搞垮相夫兰咏毫无益处。
    “那,长歌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我就直说了,是帝恒王子,差我来这里邀请你加入火国王室。”桔梗长歌老老实实的回答,还是往常那副没有滑头的本分样,他选择穿扎眼的衣服,想必也仅仅是为了引起光子的注意。
    “你是直接到这边的?”
    “是。”
    “帝恒那家伙对我的行踪很了解嘛。”
    “也不是,王子说,你离开光域后肯定会来这里,就算不参与,也要近距离保护芜华小姐,所以就让我直接过来了,他还说……”长歌讲到这,没来由的停顿了很久:“……要封你做‘夫人’,尊号还是用焰神国主赐予你的‘明’字。”
    “呵……哈哈哈哈!”闻言,相夫光子笑得前仰后合:“帝恒脑子进水了吗?我明明已经谢绝了火国公主的称号,已经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想以这个为借口,把我叫回去继续利用?还夫人?叫他省省吧。”
    “光子小姐,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我以为你会很……”
    “以为我会很高兴?然后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在火之国皇城的复杂圈子里,只有长歌和君罗,不会让光子产生“他们勾心斗角”了的感觉与印象,故而在跟长歌对话时,她的态度极其平和认真:“长歌,我不管外界怎么看待我和帝恒之间的关系,我都必须告诉你,我和他真的仅仅是合作过、说难听一点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他帮我什么了,你也回去转告他,我不会继续被他利用,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我总觉得,帝恒王子不会那么绝情,他对你应该……”
    “不可能,长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说到这,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讲的了:“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他只是在利用所有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从前的假婚约是,今天用来拉拢我的理由还是,长歌,你是个纯善慈悲的好人,纵然那是你打算毕生效忠的对象,我也希望你,不要受他的摆布。”
    “光子小姐,如果我说,我也希望你能加入国府,和我一起共事呢?火之国,确实需要像你这样正直不阿,又有经验的人……”
    “谢谢你的信任,长歌,很抱歉,几天前我已经答应加入雷之国了,所以别说是夫人,就算只是一般的国府成员,我也不会选择去火之国。”
    桔梗长歌充满失落的离开后,风树从远处走回,听了她全盘的告知后,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不答应呢?”
    “你傻啦,我要是答应了,你怎么办?”见他呆头呆脑一如既往,光子就萌生了逗弄他的念头,一肘子撂上他肩膀,翘唇吹起,痒在耳畔:“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去给帝恒做夫人?”
    “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是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还是我不可能答应啊?还是帝恒根本就是在耍我……诶?”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到不知所措,不论哪种亲密的举止,都很少由这块木头主动做出,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感性起来。
    这回袭上全身的,是男子体间厚重的温暖。
    “我,不会再放手了。”他说,声音虽低,态度却强硬坚韧到让人无法违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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