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绿岛传来噩耗,被关押在“千围结界”里、享有“专用房间特权”的复华重楼,惨然荒凉的死在了那里,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传言说这是十三禁卫军做的,毕竟在那样的结界围挡下,外人很难实现突破,最有可能下手的,就只有他们自己。
    与这消息一同飞驰过来的,还有飞行系元灵兽飞蛇以及它的契约主顾相夫光子,几乎不加停顿,一人一兽凌空翔过远跃汪洋,终于在不久之后抵达光之国化云、镜火交界处的境外,那里原是荒地,经过改良和开垦,已被收入光域版图之中,称作“向荣之地”,取欣欣向荣朝气蓬勃之意,长久以来,光域外围数万公里的土地无人占据,事实上早在光源弹荼毒土质之前,就三面紧挨无垠石原,一面临着菱江海域,石原是天然岩石平铺的广袤地带,地下多为岩层,植被赖以生存的土壤少的可怜,又常年干旱少雨,风沙肆虐,气候恶劣不但不适合开垦,更是无法供人居住,若说供术师军训练之用,频繁发生的岩石脆裂地层坍塌又极大程度上威胁术师兵们的生命,长此以往,这片被称作“毫无价值”、面积却顶的上半个海域的荒石之地,就被世人遗弃、并遗忘了。
    相夫光子代替晴尊和上主手握大权后,竭力开垦到一定范围便停滞不前了,因为岩层深不可测,量多质劣,她也只能改善有效范围内的土质,尽管不如理想中的宽阔,但已为光域领土拓展出新的一域。
    望着曾经的荒地逐渐冒出青翠的绒草,远远近近还栽种了无数棵鲜嫩的绿树,甚至多了几座小屋、几方农田,相夫光子为战局所紧迫的心,也寻得一线安慰,她从飞蛇背上跳下,踩在和境内土壤相差无多的地面上,环望周遭,寻找自家兵队和敌人军团的踪迹,没料想恍惚中视线扭曲,她一个不慎就落入了景象更迭的异空间里。
    这是雷默的私人空间,不用多说,光子也猜得到:“你还要继续妨碍我吗?”
    “唉,真是个任性的美人。”即便怪罪,雷默的言语态度也充满了怜爱:“再妨碍你,你就会火冒三丈,那样对你的身体是不利的,我怎么忍心呢?”
    “那你为什么把我关住?”
    “你留下,我去对付他。”雷默轻轻巧巧的说。
    “什……什么?”光子却一瞬间瞪大了眼。
    “我毕竟跟在天魔身边多年,对他的情形还是颇为了解的,你对付他未必敌得过。”已经穿好黑色战神铠甲的雷默叫人眼前一亮,他是很少主动出战,在人前崭露头角的人,如此英挺的造型,相夫光子也是第一次见,少了许多阴柔,倒增出别致的豪气来:“交给我,不是很好吗?”
    “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把握能打赢他?”光子并不赞同他的提议:“就像你说的,你了解他,那他是你的首领,又何尝不对你了若指掌呢?我去尚有一丝取胜机会,你去了,他一见你叛变,还不上天入地的追杀你!”
    “噗。”
    “你笑什么!”
    “你是在担心我吗?”
    “……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连累无辜。”
    “无辜?你居然说我无辜?”雷默乐得更欢愉了:“我以为,你会希望我们自相残杀呢。”
    “如果那样的话,你还甘愿去招惹天魔?”
    “是的。”
    光子一怔。
    “我愿意为了你,背叛我曾经效忠的一切。”雷默望定她的双眼,却未加停留,直步和她擦肩而过:“哎呀,不要露出那种不忍的表情嘛,我知道你讨厌我,就当是……我在用这次行动,搏回一点好感吧。”
    为什么呢?仅仅因为你口中的喜欢?就可以为了敌人的我,去开罪天魔。甚至拼上性命?……这是相夫光子第一次,对这个她打从心底厌恶的男人萌生彻底的感动,她在他多次的示好里,不是不屑一顾,就是饱含提防和蔑视,惟独这一次,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把雷默当成敌人。
    黑发战神潇洒的步伐渐渐远去,在这个空荡寂寞的世界里,忽然,他抬起的足跟没能落下,愕然骤停中,惊惧写满漆黑的瞳。
    相夫光子走过去,不慌不忙拉住他的臂弯,将人搀回到苍茫世界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看着他麻木无感的僵硬状态和震惊到极度不愿的表情,充满感恩的说:“雷默,谢谢你,可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让别人替我冒险,你的毒,会让你肢体麻痹无法行动,不过两天之后,毒素会顺着汗液排出,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轻易背叛天魔,如果要背叛,就等我杀死他,你再来吧!”
    这个私有的密闭空间,其实出入是有诀窍的,在相夫光子彻底信任了雷默的真心后,她找到了突破的方式,雷默是想让她活下去的,那么即便他牺牲了,也不会永远把她一个人困在这里饥饿待死,寻常私有空间只能主人手握进出权力,但当主人想要放水的时候,就会在入口的位置,设下隐秘的元能式。
    相夫光子运气不错,精确找到了自己方才的落足点后,以指摁压,实现元能式的破碎、私有空间大门的开启。
    她当然知道雷默是个助力,但一个阻止她去战斗的助力,她不需要,一个要拼上性命替她牺牲的助力,她更不需要。
    “你……疯了吗?你现在不能使用元能你是找死的你知道吗!”男子强行解开了语言的麻痹障碍,他瘫在椅子上,悲切的咆哮,神情激动到狰狞扭曲:“让我告诉你吧!我才不怕你送死呢!只不过!我是要你死在我的手里你明白吗!你是我的!你不许死在别处!”
    光子背对着他,无风的这里一切都是宁谧的,轻柔的红丝散落在双肩,妖娆明艳到让人无法喘息,她抬手绾过失去卷曲的头发,将它们低束在颈后,就像每天早上起床洗漱时,自如平常的动作一样。
    于她来说,征战,赴死,就和呼吸一样,是不能避免,也不能逃开的事。
    “我不会再让你跟我分开的!我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你别想丢下我!”咬住自己的舌头,第二战神满口鲜血顺着唇角流出,惊为天人的容颜惨无人色,他嘶吼,他挽留,他不甘落泪。
    红发修罗表情淡漠,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她微微启唇,语气似随时消散的烟云那般轻缈:“就算死,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不论是尸骨的葬处,亦或灵魂的归依。”
    不再停留,她任凭雷默在身后悲惨的呼喊她的姓名。
    这一夜到来了,稀疏的星与黯淡的月,困倦的洒在泼墨苍穹里,预期中的千军万马,随着哭啸的北风狂涌过来,这是南部境外最后一批敌人,有着生者意识、鬼魅邪气的怨灵傀儡,是魔姬用水晶球释放的最强一击,他们手持杀刀,见生即戮,残忍凶狠胜于恶鬼,人性全无过比猛兽,他们从黑暗的尽头而来,为了到还没被黑洞吞噬的光明国土上去,他们瞪着红色发亮仿若滴血的双眼,齐刷刷瞄到了相夫光子的存在。
    她只有一个人,身披战甲,手握□□,气势坚定的站立在那,面对着数以万计的怨灵傀儡,她毫无退缩之意,在他们围卷上来以前就挥动金属□□横扫一片。
    那领队的傀儡正是切伦贝尔,见到敌方熟面孔第一个反应就是爆笑不止,他是这次隐秘侵入战的指挥者,唯一奇怪的是为什么相夫光子会在这。
    “上主不应该在域内提防黑洞吗?怎么你未卜先知跑到这来了?”切伦贝尔等了两秒,见一杆枪就秒扫十个傀儡的红发战士不予回应,自说自话的神气起来:“不过都没什么作用,因为你一个人,是抵御不了我十万大军的!哈哈哈哈哈!给我听着!一队一队的攻上去!不要乱!直接把这个女人踩扁就冲进光域为所欲为吧!就像那年一样!”
    怨灵傀儡未必清楚斗金刚口中的“那年”指什么,这句是明显的挑衅,意在激怒红发修罗,毕竟,那一年天魔教对光域实行的入境屠杀,是所有光国人的噩梦,是天地盟毕生无法遗忘跟排解的耻辱,因为他们付出的,是最想保护的人的性命。
    相夫光子冷眼瞟过切伦贝尔,和他周围虎视眈眈的傀儡兵,换手握枪,回臂厉扫,在傀儡兵接二连三扑上来实行无序狂攻时,起跳飞腿,速踹狠踢,手上的动作亦不停歇,在傀儡兵自行加速以前,就用力量、速度、精确的攻击抢尽上风,怨灵傀儡前赴后继,每一杆横扫所收获的敌兵倒地后,都会同时迎上数倍的还击,相夫光子的处境看似十分凶险,因为在切伦贝尔不住的号令和调派下,她作为唯一的入境抵挡者,已经被所有的怨灵傀儡盯上了。
    切伦贝尔没有参与攻击,他一直乘在和他并不搭调的战马上,从略微高出一截的方位紧盯红发修罗的举动,突然,他双眼焕发出活人般的光亮,一张口便是刺穿耳膜的分贝:“大家不要怕她!这个女人没法使用术法!把你们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只会格斗术的她是没办法和你们抗衡的!”
    收获到新情报的怨灵傀儡们情绪激奋,一面沸腾呼喊一面依照领队所说拿出各自的本领,各种颜色的元能波光一下子照亮这个漆黑的地带,也映明了相夫光子飞扬在夜色中的红发,以及她面容里执着刚毅的神采。
    突起的岩块拼图,形成在地表波动的石浪,被善于土遁术的傀儡操纵着,相夫光子很难稳立于地表,她不断更换落脚的岩块,每跳一次都要小心脚下的这一方会忽然高耸、或是忽然降落,与此同时,不住飞梭过来的水绳、火球、雷盘、风刃、泼洒上来的腐蚀性液态元能,也一起来“眷顾”她,在不停的跳跃和闪避中,她渐渐失去了御敌入侵的机会,切伦贝尔眼见红发战士分身乏术,得意的张狂猛笑,并不绝于耳。他大声嘲讽相夫光子是个愚不可及的垃圾,居然在失去元能使用权的情况下跑到十万敌军面前单枪匹马,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想死不活了。
    就在这个须臾,相夫光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出奇从攻击圈里挣脱出来,并直步跨到切伦贝尔的马匹前,一□□上斗金刚的胸膛,与之齐发的动作还有飞腿扫荡四面奔来的敌兵,枪头拔出的瞬间,大意失策的切伦贝尔从马背上跌下,相夫光子便不再理会这一方簇拥的敌人,跳上马后站立着扯动缰绳,用迅疾到近乎雷电的速度驰骋到国境线外围,在第一伙怨灵傀儡军踏足防线前,挥动□□猛力扫荡,她的动作奇快,快到有失常理,同时,力道的叠加也汹涌如狂,大大震慑了即将得逞的一众敌兵,他们错愕对望,互相颔首后又一次倚仗人多的优势全力向前,可每当有傀儡兵的脚要踩上防线之时,都会被相夫光子一□□中,或是直接抬脚踢飞,谁近谁死,谁来谁亡,再三如此,迫近这边的傀儡兵就不敢贸然进发了。
    那切伦贝尔捂着被刺透的胸膛一路爬来,看样子并非以往那么不惧受伤的尸魂傀儡,想必也是,若怨灵傀儡真的兼具尸魂傀儡的不死定性、与怨灵恶鬼的无孔不入,天魔怕是早就启用了,不会等到队伍穷途末路的今天。之所以把剩饭剩菜拿出来拌一起,也正说明,这怨灵傀儡并非完美的工具,仅仅是废物利用图个节省罢了。
    然而对于相夫光子来说,不管这怨灵傀儡军厉不厉害,她所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决不让他们突破防线,进犯国域!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她冲进去啊!她就只有一个人!你们在害怕什么!”
    即便如此,那些被千次阻挡、万次击伤的怨灵傀儡还是面有难色的隐隐倒退,不论生前还是死后,他们都从未见过如此才捷刚猛、奋不顾身的人,那一战永胜的气魄,即便不用元能装点,也耀眼到了极致,太过璀璨的光,会让他们这些习惯了黑暗的死尸,难以直视。
    “我不管你们还想干什么,有我相夫光子在,你们都别想踏进光之国一步!”
    凌厉到慑人心魄的气势,英武到劈碎大地的力量,迅猛到疾如闪电的速度,精准到百步穿杨的攻击,一切的一切,最终造就一个令万千敌兵闻风丧胆的血红修罗。
    满头的赤红像燎燃整个世界的火焰,刺眼到令人心折,在方才的元能攻击战里,她面颊被割伤,肩臂被刺穿,加之不曾服药导致□□内外的隐隐作痛,她现在可以很清醒的给自己下断言,那就是,状况极差。
    可即便如此,她的面容依旧没有分毫改变,这一战里,她将杀敌无数,即便踩着堆积成山的尸体,即便踏过猩红漫布的河流,即便一人,也要誓死挡住天魔教的万千兵马!
    “相夫少主!”
    就在修罗战士主动发起猛攻、而怨灵傀儡军也出现畏缩不前的状态时,天降奇兵,柯穆伦竟然率领境外护卫后援队大举赶来,并率先汇报了域内黑洞渐次消失的喜讯。
    相夫光子心想也是,这些敌兵入境之前,天魔若不把黑洞取消,难不成要让自己的剩饭剩菜在产生余下价值前就烂掉丢弃吗?她之所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全力一搏,不急着赶赴境内,也正是因为她的内心笃定、坚信无比,她的伙伴们,会守护到整个国域恢复安定的一天。
    那一天,就在近期,绝不遥远。
    “相夫少主!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吗?”柯穆伦见不计其数横倒在地的尸体,还有余下存活却怯意显露的傀儡兵,简直难以置信。
    光子轻轻点了下头,直奔主题:“柯穆伦,决不能让这些人再进我光域作乱!”
    “是!”柯穆伦那油然而生的敬佩辄便满溢了胸膛,他如常恭敬的抱起双拳,比从前更多了一分折服和震撼:“属下恳请少主大人!指挥我们打赢这场仗!”
    柯穆伦的请求旋即得到了众部术师的响应,滔天的欢呼令相夫光子在饱尝了一场孤单的奋战后,隐现泪光,她欣慰的抿唇微笑,颔首瞬间目光再度坚韧起来,她跳上敌军那匹被她夺来的战马,伫立高处,向面前的光国术师们凛然高呼:“大家听着!务必把这些外贼赶出我们的国境!即便是脚下的这一方土地!也已经是我们光域的领土!决不能让他们在此逗留!”
    光国术师军见以一敌万、又丧失元能的少主大人都这般勇猛无畏,士气更加剧增,吼声穿云破雾,齐齐响应了这句号召。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直到次日天光破晓,相夫光子都没有停下挥舞□□的动作,她的身体仍然隐隐作痛,她的经络依旧闭塞无通,可是却莫名的,越战越勇。手握□□,刺敌无数,种种劣势下,她的勇气分毫未曾减弱,这样的局面,反倒加深了她视死如归的决心。
    黎明到来不久,切伦贝尔作为最后一个被灭掉的怨灵傀儡,彻底断气、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了,这一次国境防线御敌陆战,光国军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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