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葵岛沿海设有结界,难怪都没有看到护卫术师的踪影,原来雷默早有打算,亏得光子没有贸然出动,而是确认了结界的存在后,才折返回红色小屋同宁日潇商量。
    宁日潇起初是不赞成的,尽管她也心急如焚想回到伙伴身边去,可光子自我封印的情形就目前来看十分不利,她不能放任她胡闹拼命,怎知性情一向坚韧的光子,不由分说执意要离开这里,并再三跟宁日潇保证,她一定不会乱来,一定会照顾自己的身体状况。
    宁日潇思来想去,在这里停留也不是长久之计,便艰难的答应了光子屡屡的恳求,当问光子为什么不和雷默直言的时候,光子由衷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喜欢那个人,但不能否认是他帮了我,我担心如果提议遭他反对,他再做出什么事来,然后我再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我明白了。”宁日潇见她略有为难,切换重点,不再追问:“那么,我们现在就想法子破解结界吧,好在海葵岛就在菱江海上,我刚好在屋子里找到了指南针,咱们明早天亮之前就出发。”
    “我试过了,那结界很诡异,就跟橡胶似的,不坚固,但是柔韧度反弹力都很惊人,我估摸,雷默是怕我硬碰硬,故意弄了个滚刀肉设障。”光子摆摆头,旋即想起一个人来:“如果洛紫星涵在这里就好了。”
    “如果千影附着式被冲散了,我就用放空千影术吧。”宁日潇鼓劲儿的握了握拳,比起给自己增强自信,她更像是在安抚光子的焦虑:“你现在不能用元能,也只好依靠我了,不是吗?”
    “可你的身体……受得住吗?放空千影术是最耗费元能的了。”光子心疼的举手抚摸她面颊,看她气色如常苍白,步态弱柳扶风,就知道她的身体素质并没有强韧太多,依然是彼时那个需要受到大家保护的宁日潇:“你经年累月的操劳忧心,现在再舍命施术,我怎么放心呢?”
    “没关系的,我自己有分寸。”宁日潇往门口看了一眼:“只不过我还不够纯熟,你告诉我诀窍,我马上找,然后,你去门外替我看着,千万别让雷默发现了。”
    宁日潇通常是备受信赖的稳重军师,但有时候,光子觉得她又像个单纯好学的小姑娘,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头脑出类拔萃而骄傲,也从来不会因为这样把自己当成不可取代的存在,每次面临不懂的问题,她还会虚心求教,模样就像个见到新奇事物兴致勃勃想要深入了解的孩子,对于这样的宁日潇,相夫光子无法拒绝。
    有时候光子也会想,如果宁日潇是个体能充沛,元能强大的人,她该有多么厉害,当年传授千影术,光子寥寥几句指点她就如数掌握,如今学习深层次的放空术诀窍,宁日潇依然不需“老师”多费唇舌,两个人从当天傍晚就开始进行“熟稔搜找”了,光子守在门外,宁日潇则在内室竭尽全力。
    幸好之前检查过这间屋子,并没发现窃听或窥视的陷阱,否则雷默这不逢时的驾临,真容易让光子觉得他是来“捉赃”的,行动间优美十足姿容上又高人一等的男子远远看见红发女子倚靠门外,便含笑走近,相夫光子本对他不理不睬,也不予畏惧,可当下紧要关头,她怎能袖手旁观,于是扬了扬嘴角,声音放大喊了雷默的名字。
    雷默往紧闭的屋门上瞄了一眼,继续专注的盯着光子,款款深情道:“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离开这里最好了,光子想也没想就因为这个理由点头答应,也来不及去回顾自己的表现有没有露出破绽,她拿捏着不要太虚假从而被识破的分寸,跟雷默到了岛堡后方一片茂盛的花林里。
    她没想过,在一座充满红色调的荒凉海岛上,还会看到火红成片大朵盛放的玫瑰,灿烂明艳的花瓣锦簇繁密,比起红色珊瑚,显然别具馥郁芬芳。
    “这是我为你种的。”他看着她被群花映红的侧脸,有些痴迷的说。
    “那谢谢你了。”
    然而在光子看来,这却只是花花公子先生取悦女性的手段,第二战神虽然在天魔教里属于来历不明能力不明啥啥都不明的神秘人物,可他有一点是公然公开的,那就是和各种女性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因容貌出挑而被许多女性青睐,他也照单全收有着各种各样各个年龄段的女人,他会把她们带到岛上,根据他的口味持久性而决定她们的停留长短,过后,他继续寻花问柳做一个醉卧香丛的人,而那些女性,也往往心甘情愿,即便被送走也毫无怨言。
    雷默对相夫光子表示好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然而在了解上述这些花边新闻后,她就很难对这样的男人产生好感,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厌不厌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对不专情的男性一概抱有反感,不论多优异,多出众,都是五颜六色堆砌满身的花架子罢了。
    “带你来之前,我看到了云罗风树,你们又在一起了吗?”
    “雷默,你把我带到这,不会只是想打听这种问题吧,甚至你把我掳来,也都是别有所图不是吗?”光子依旧心存感激,对于雷默找来了七筇给她治病,后又听从她的意思把七筇送回琴河,可这不表示,她会把他当成同伴:“你直说吧,我欠你的人情总是要还的,新的旧的,加在一起,你想让我做的,但凡能做到,我都会……”
    “你一定要分的这么清楚吗。”雷默苦笑了一下,神色颇为无奈,看样子完全不是伪装出来的:“我只是想帮你,仅此而已,我会问云罗风树的事,是我很关心,我会带你来,依旧是因为我很关心……”
    “谢谢你,但如果你真的想帮我,能否把岛周围的结界解开呢?”看他真挚的目光,光子也不打算隐瞒自己发现了结界的事实:“你现在限制我的自由,说真的,我很不高兴。”
    “让你去送死的事,我是不会做的,即便你怨恨我,还有。”雷默转身,似乎放弃了继续陪伴她在这里“赏花”,侧过那只看穿了一切的眸,出言惊人:“不要让宁日潇白费力气了,这里的结界,是与岛外完全隔绝的,包括你们的千影术。”
    能够阻隔千影术发动的结界,无非那么几种,这一点光子是听队长老师们讲过的,于是她几乎不加考虑就脱口确认:“这是内缚结界?”
    “没错,所以你应该知道,从结界内部发出的攻击都会失效,也无法联络外界,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有敌人袭来,我会在里面加一层‘外缚结界’,保你和宁日潇安全无虞。”
    “少自说自话了!”对他的那些感激,随着这一句补充发生动摇:“你不问我的想法,自作主张给我安排这些,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你觉得你是在为我好?送死又怎样?我自己的命,送不送我自己说得算!轮不到你管!马上把结界打开!”
    内缚结界和外缚结界都属于保护类的结界,内缚结界从里面攻击无效,但是从外面却可轻松打开,而外缚结界刚好相反,从外攻击无效,里面的人却能自如解除,用一扇门比较,它俩就相当于门上的外锁与内锁,即便有钥匙,也要看是从里,还是从外。
    “消消气,现在或许你不理解我,但等你明天活下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对你的爱有多深了。”雷默见她气到冒火,眼里噙着心疼幽幽靠近,想抬手拨开她遮住眼睛的刘海。
    相夫光子本就在气头上,哪肯让他靠近,一个过肩摔就把他丢了出去:“你给我听着!我是光之国的相夫光子!你是天魔教的第二战神!我们两个别说做朋友,就是不敌对都很困难!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么为我好,你当初就不会毁掉隐瓴拼命搜集到的情报!既然你一心向着天魔,那就别用‘爱’这种字眼来欺骗我!我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是感激你帮过我的事实,但这不表示我会受你的摆布!你可以不打开结界,只要你打得过我!”
    没有奢望元能会忽然爆发回归,相夫光子拳上蓄满的力量皆出自于愤怒,她对雷默展开格斗袭击,一招一式都是无需元能的空手搏击,好在她自幼习武,空手战与武器战这种甚少用到元能的技法都能融会贯通,因此一出击就惊到了全盘尽在掌握的雷默,他的格斗术自然也不弱,可惜被红发修罗汹涌如潮的连续攻势逼得太紧,最后有点招架不住,索性放弃防御,被狠狠打了一拳。
    尽管没有往日里破冰拳的威力,可空手钢拳的效力还是不逊色,雷默的嘴角立刻青红一大片,相夫光子趁他跌倒猛冲上来,一手抓住他衣领,死死的将人薅了起来:“不要逼我说出难听的,不要让我把你当成蛆虫一样嫌恶,你现在觉得是对的,在我看来大错特错,既然观念不同,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赞同!除非,你是故意妨碍我,耽误我的时间拖延我的脚步!那么,即便你有恩于我,我也会杀了你!”
    “那么你就杀了我吧。”雷默无所谓的笑笑,看定她的目光里,仍充满爱意:“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而且,你会永远离不开这座岛,永远陪着我,我即便死了,灵魂也会跟你同在。”
    “你真恶心!”再也听不下去了,油腔滑调在如今的光子看来,是挑衅,是羞辱,她举起猛拳就要砸上雷默面门,忽然自行停住,最后,愤然不甘的撒手把人甩回到地上,起身欲走:“雷默,让我告诉你吧,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我都不会接受也不会认同你所谓的‘感情’,我也不浪费时间问你究竟想干什么了,因为我知道,那都是白费力气,现在,我要离开海葵岛,拦得了我,你就拦吧!”
    她先是冲回红色小屋,把筋疲力尽也没能实现目标的宁日潇拉出来,到空旷的海岛地面上,对着无形、也阻碍不了空气流动的内缚结界壁挥拳狠砸,她知道这样做未必奏效,甚至是白费精力,可努力尝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海葵岛周边海色苍茫,久无船只经过,她就算想呼救也求告无门,与其渴求不一定会出现的奇迹,她宁可把握好每一分每一秒。
    有时候,上天对她很残酷,也有的时候,神明对她异常的眷顾,当她在宁日潇的劝阻下挥动第五百二十拳时,拳锋迎上的一张小脸让她下意识收手退回,结果,那张小蓝燕的可爱鸟脸还是被吓出了人类的表情:“啾啾啾啾!”
    收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住吓到坠落的小蓝燕,相夫光子后怕不已,忙帮它检查身体:“有没有伤到?对不起!”
    随后,一群五颜六色大小各异的鸟雀盘旋在海葵岛上空,没多久纷纷落降下来,也轻而易举从外攻破了内缚结界,金鸾作为鸟群领队,本就光鲜夺目的形象如今更显威风,它低首看了看昏厥过去的小蓝燕,说并无大碍,让光子不要担心。
    “金鸾侍鸟长,你们怎么会来?”宁日潇惊喜的看着金鸾背上不善飞翔的鹉嘟嘟五号,连这可爱的小胖墩都来了:“难道空城出什么事了吗?”
    “空城倒没什么事,不过前段时间元灵岛差点被毁掉。”金色鸾鸟略有些愁苦的阖目,渐渐收拢的双翼折射出灿若阳光的金辉。
    鹉嘟嘟军团和鹰隼联盟尽释前嫌后,空城的鸟儿们度过了几年平静时光,本世界战争爆发,天魔教军团甚至入侵元灵岛作祟,关键时刻,侍鸟团动员鹉嘟嘟和鹰隼全员,随它们一起去元灵岛助阵,元灵岛久未蒙受过天降劫难,再加上不少元灵兽跟随契约者在人界作战,因此有些不堪一击,亏得鸟类联盟军支援及时,才使元灵岛最终得以大获全胜,这些曾经被驱逐的鸟儿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不畏死伤,带着先辈们的愿望,终是回归了那里。
    这大概是开战以来,最叫她们欣慰的一次“捷报”了,因为这不仅仅象征胜利,象征敌人被逐出,更代表了一种重修旧好的和平。
    “真替你们高兴。”光子被雷默搞到极端不快的心绪,经由鸟联盟军的降临,烟消云散了:“也非常感谢你们会在这时到来。”
    “结束了元灵岛的战役之后,我们就听从女仙的安排去了光域,上主们说你被第二战神抓走了,我想到第二战神的驻扎地是海葵岛,就带着侍鸟团过来了,如果准备好的话,现在就跟我们离开吧!”金鸾微张双翼,有再度起翔的意思:“坐上来,我带你们回家。”
    仅此一句,便收获了加倍的温暖。欣然浅笑中,相夫光子将宁日潇扶上金鸾宽敞的背羽,就当自己也要跟着起跳时,回眸的不经意间,看到了角落里失落凝望的雷默,他居然没有阻止,也没有行动,甚至一言不发哀落的望着,心里忽而产生一丝疼痛,相夫光子明确自己的感受,但是,她没办法对那伪装不出的真实视而不见。
    她停止了跳跃的动作,拜托金鸾说:“请帮我把宁日潇平安送回光之国,相夫光子在这里感谢你们!”
    “光子,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最想离开这的吗?”宁日潇不能置信。
    “雷默毕竟救我一命,我也看出了他不会伤害我,我留下对战局兴许有帮助,你放心,我有盘算。”光子知道宁日潇心思细腻,最容易伤悲春秋,于是加大砝码:“我会尽快回去找督翼拿解药吃的,你在光之国等我,我一定会回家的。”
    “嗯。”宁日潇深谙时局的刻不容缓,也清楚自己留下无济于事,就答应了光子:“那你也答应我,千万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我可是维护世界稳定的修罗道啊。”红发俏皮的吐吐舌头,笑得宛如孩童一般。
    可宁日潇笑不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一辈子都挂在心上的,心甘情愿挂在心上的。
    鸟群远去,五颜六色消失在湛蓝碧空的尽头,相夫光子收回眺望视线,一转首对上了无声无息站定在背后的黑发男子,他有些憔悴,但不掩眼角眉梢流露的平静。
    “你不是说,要离开这吗?”
    “是,我要离开这。”
    “那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光子沉默,不予回答。
    “为了一个人没有后顾之忧的战斗吗。”雷默却一语中的:“你故意骗走宁日潇,也并不是为了留在我这里接受保护,你就是想一个人去冒险,是吗?”
    “既然都被你看出来了,那你也应该知道,就算你再添加几重结界,也阻碍不了我。”这次对话,光子是用心平气和的口吻说的。
    “我希望你留下,而不是被强迫。”雷默也像个正常人一样,收敛起彼时的轻佻邪魅:“不要去冒险,好吗?”
    他不厌其烦的重复当下局面的危险,苦口婆心的劝说她能安心留下避过风浪,那么多那么多的危险情况,他甚至用血池会增加无数、黑洞会频频出现的可怕理由,去奢望她能知难而退,哪里知道,她却在这样的关头,笑了,笑的清浅若风,倾国倾城。
    “那我更要去了,作为他们的一份子。”
    “你也知道你自身的重要性,你死了,他们就算逃过这一连串劫难也活不了。”
    “那就请你帮忙帮到底,告诉我,天魔现在在哪。”
    “那都不重要了,你的光之国也要保不住了,你不如留下来,我一定会保你周全的!”
    换做以往,她会惊恐的逼问雷默“保不住”是什么意思,可如今,她选择了立即奔赴,召唤飞蛇于瞬间,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就风驰电掣的飞走了。过□□速和利落,让雷默狠怔一下,方起步狂追。
    他乘着巨大的血翼蝙蝠,撇下海葵岛,头也不回的朝飞蛇疾翔的方向追赶,在他离开不过一刻钟,云罗风树就踩着浪涛冲锋到了这里,结果,却是人去岛空,他搜遍海葵岛,就只在光子呆过的那间红色小屋里,看到了她遗落在桌上的紫藤穗。
    那一年,她和他跳舞,被他衣上的领针刮掉了紫藤穗;那一年,她把它做成挂饰,圈在他的脖子上;那一年,他把紫藤穗和不告而别的绝决留给她,此后,杳无音信。
    “我真没用,总是晚一步,总是和你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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