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夫光子对着画像里的人足足愣了几分钟,反复确认自己的眼睛有没有出问题,是不是看错了,又拼命回想,她所见过的人当中,有没有长着这种脸的,反正,就是不乐意把它,冠在千刺的头上。
    “我本来是个流浪画师,也暗地里接受委托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为了赚钱,基本上也不在乎节操了,后来,我认识了阿其,我发现他生活的非常潦倒,而我口袋里的钱,根本不足以让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于是我四处打听,什么工作可以赚的多些,这时候,我注意到了术师黑市里一些招聘的启示,其中有一条,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可以拿到两亿国币的酬金,对我来说,这是个巨大的诱惑。”
    相夫光子知道,茶骨口中的“术师黑市”,指的不是某个具体的地点,实际上,这样的地点说多也不少,经常是由元术师做老板,在僻静少人的地带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雪毒、□□交易、买凶暗杀,无所不有,元术师作为开设者或中介人,往往比寻常商人更具震慑力,许多走明路无法实现的目的,只要掏钱,黑市就会帮委托人实现他们想要的结果,这样的人生活在术法界各国的夹缝中,不被重视,也不被刻意的通缉,只要不闹得太过火,正规部门是不会下达铲除剿灭令的,算是给了他们一线生存之机。
    “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我也是到了指定地点后,见了指使者的面才知道的。他让我拿着兵器构成图,去找一个叫仓颍的男人,然后跟仓颍联手演一出戏,最后,再从雷国国主手里,将原图拿走,他没有说目的,只告诉我,按照他编排的剧本,没有错漏的实施就行了。”
    “过程里,你有告诉他你跟阿其的事吗?”
    “没有,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发现。”仔细回想一番,茶骨大有醍醐灌顶之感:“我可能从那离开之后,就被他盯上了,以至于第二次向我传达的命令消息里,附加了‘保住阿其性命’的条件,对啊!我当时怎么没发现!”
    “我倒不这么认为。”相夫光子提出另一种观点:“根据后面他对化羽的抓捕情况来看,我更觉得,他在你第一次出现之前,就已经摸清了你和阿其的来路,甚至,连阿其和化羽的关系都一清二楚,如果这个人是千刺的话,那么一切都说得通。”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会挑在那个时侯,去黑市找工作呢?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啊。”
    “你确定?你不是经常在路边摆画摊,难道没有吐露过?”
    茶骨又陷入苦思,忽然眼神一亮:“对了,那段时间我很烦闷,逢人就说要找个薪水高的,来我这画像的人应该有很多都知道我拮据,有的熟识老顾客还故意多给了我一些,啊对了!还有一个人,蒙头盖脸的,就是他提议要我去黑市找高薪工作的!本来,我那段时间已经打算金盆洗手不做危险的工作了,他一提,我就又萌生了回去找的念头。”
    “当时你们还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了,不过有一点他提到,要我在一个星期之内赶去,我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去了,然后根据所示地点,找到了那个地方。”
    “那当时,他在布告栏上的招聘启事内容,你还记得吗?”光子从一叠画纸下方抽出一张小的,让茶骨悄无声息把重要字节写到上面。
    于是,最佳时间、地点、只身前往,三个词汇,映入眼帘。
    “最后我要问你,你在往返的过程中,有遭遇其他人吗?”
    “一个都没有,当时天快黑了,我到的地方很偏僻,挺吓人的。”茶骨肯定的点点头:“进入那间废旧仓库以后,除了指使者,也就是这个委托人,我竟然没看到一个护卫,他身边只站了个黑衣蒙面男子,其余就没什么了。”
    “我可以肯定了。”相夫光子阖目一笑,看得茶骨一阵吃惊:“指使者,就是因为伯亚其的存在,才会引你去找他的。”
    “怎么说?”
    “就拿这张招聘信息来说,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之内,除了你,怎么可能会没有其他的应征者呢?黑市我虽然没接触过,不过也听到过传闻,根本没有超过八千万的酬金,来人一出手就是两亿,怎么说,也会被挤破门槛了吧。”
    “你是在怀疑我话的真实性?我当时的确看到,布告栏上张贴着啊!”
    “我没有怀疑你,而是说,那张布告栏,是专门为了让你一个人看到而设立的,说白了就是幻术,它根本不存在,可是你出现了,它就会让你看到它的存在,那个在你画摊前给你指路的人,一开始就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你经济有困难的消息,然后他伪装成路过的客人,跟你随便聊天,引你在一个星期之内去黑市,也就是说,这幻术足足放了有七天……为了让你上钩,对方真是不择手段啊。”
    “等等,天下间能人异士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选我?”
    “因为伯亚其啊,伯亚其虽然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不过他的脸并不是鲜为人知的,千刺他……”每次讲到这个名字,相夫光子都一阵心痛,所以她宁愿用“指使者”这样的名词称呼他:“指使者一定是认出了他就是化羽口中的伯亚其老师,所以想通过牵制你来接近伯亚其,再通过伯亚其把化羽诱骗出来……要证实这个,一会问问化羽就行了。”
    忽然她又意识到,化羽并不认得此时的自己,在茶骨面前岂不双向穿帮?迫不得已,她打算进入意识空间告诉化羽这件事,毕竟,女仙口中的“内贼”已露出苗头,至少可以证实,除了千刺,其他人都不是什么鬼内奸!
    意识空间里,她看到面色如常温柔的化羽,激动的难以言表:“好久不见了,化羽。”
    “光子!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们了,明明在光之国却忽然走掉!”化羽显得急切而哀落,目光柔柔似含雨滴。
    “对不起,以后我会跟你解释的,不过现在我要你陪我演一出戏!”
    “演戏?”
    “嗯,我目前在这里的身份是‘火之国王子妃’,你只要记得这个就行了,其他的事,你可以据实回答。”
    “我懂了。”化羽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你放心吧,光子。”
    ……
    “我是在出凝光城查探的那天,碰到伯亚其老师的,他身边跟了一个穿着斗篷蒙着脸的男人,之后,我就昏倒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来蘑菇城的路上了,我知道是伯亚其老师,就想着,先帮他治好病,再回光域去。”讲到这里,刚苏醒不久的化羽头晕的扶了扶额头:“之后,老师忽然发狂,给我注射了异变药,所以我……经常会像你们看到的那个样子……”
    “经常?是每天都有吗?”
    “也不是每天,但三天之内必有一次发作。其实,我也搞不清楚那药里的成分,不过我想,应该是老师最近研究出来的。”化羽这样说着,完全没有对于老师的怨怼,即使她每次发作,都痛苦的生不如死。
    “化羽,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除你身上的‘魔咒’的。”光子说罢,起身将还很虚弱的化羽扶回了房间,回到平台后,见茶骨依旧愁眉不展。
    “怎么了吗?至少我们现在可以肯定,指使者,对伯亚其有非同一般的目的,或者说,他对风扬化羽也有。”
    “我就是在想这个,为什么是伯亚其呢?那个男人……究竟想干什么……”
    论到最后,最大的谜团呈现在眼前,却是无人能解。
    当天夜里,黑色古堡中一间卧房久久不曾灭灯,电姬在地板上来回走动,根本安静不下来,矢清在床边坐着,一声不吭,银焕也雕塑一样直立在侧,雷之国三人组齐聚,并不包括被封了新国后的奥蕾菲特。
    “我就是觉得那个火之国王妃很奇怪!她的感觉,和一个人非常相似!虽然我跟那个人也不是很熟!”
    “比起这个,我更觉得阿其这个医师不简单。”优雅的绅士,即便心中有几万朵火焰在烧,面庞也依旧冷清沉静:“你们猜,我白天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我在崖边,捡到一只受伤的小鹰,正在给它包扎,阿其走了过来,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忽然,他用刀砍死了这只小鹰。”
    银焕一副心有余怕的样子让电姬更加烦躁:“一个疯子的疯狂举动,有什么稀奇!你不会就要说这个吧?”
    “当然不是。”银焕点点头,压低声线后神情肃穆下去:“随后,我亲眼看到,他将被斩成两段的小鹰尸体重合在一起,接着他将它藏在怀中,过了半分钟再拿出来时,那小鹰扑扑翅膀飞走了,不但伤口全无,飞行速度还十分迅疾。”
    “居然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是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他竟然能使生物起死回生。”这已经不是寻常级别的赞叹了,银焕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一双抬高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我也是医疗元术师,所以很清楚,他当时并没有使用生命能量,但如果只是寻常元能的话,即便是天水之露,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啊,简直太惊人了!”
    “怪物,从来到这里,每个人都是怪物!”电姬仍旧为老问题烦恼着,越想越觉得赌气,干脆起身开门向外走:“我出去散步!你们别跟着!”
    一个人怒冲冲的离开黑色城堡,不畏夜下深重,氛围恐怖,跑到崖边上去吹冷风,脑海里反复回放矢清对奥蕾菲特脉脉相视的场景,她大为光火的咬响牙齿,竟然忽视了从背后袭来的一团东西。
    那东西猛烈的撞上她的背脊,失足中电姬滚落悬崖,只能拼命用手勾住一块崖侧的裸石,接着,她看到一张和伯亚其差不多疯癫状、却十分可怖的脸,惨白的颜色,猩红的嘴唇,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吃人恶鬼。
    “该死!”电姬暗骂一句,大事未成,她一代公主怎会就此甘心去死,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只能全力自救了,她使足力气,拼命向上攀爬,想不到崖上那只怪物呲着牙举起一把锋锐的菜刀来,眼看着就要斩落在电姬不肯松懈的双手上。
    电姬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就瞠着眼目静待终结的一刻,没承想,那怪物惨叫一声,球状的向后翻滚过去,随后,一张隐藏在假面之下的脸孔出现在上方,还有一只伸来的手。
    “王子妃?”当电姬彻底还神,她整个人已经被火之国王子妃拽到了安全地带,浑身冷汗够她冲个凉水澡了,好半天才从惊恐中缓过来:“你怎么会出来的?”
    “我也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刚好看到你被袭击。”说着,相夫光子把视线投给在地上滚了几圈,好不容易爬起来却显得异常狂躁的“怪物”,盯了几秒钟,一丝惊愕在眼底浮现:“这个人,不是双焰城的屏红正君吗?他怎么会在这?”
    “双焰城?你们火之国管辖下的那座域外城?”
    “正是,这个男人刑满出狱后就被放回双焰城了,没想到竟出现在这。”估算了一下距离,双焰城离蘑菇城可不是一般的远,为什么热爱救民于水火的正义男人如今会在这,而且是以一副疯子的状态?
    无巧不成书,屏红家另一个人,在这时哭哭啼啼小跑过来,那可爱又可怜的模样让光子一下子想起笑霜,在孩子失足跌倒前,将善雨接在怀中,相夫光子佯装不认识这个孩子,温柔关切的询问:“小妹妹,你为什么哭?”
    “善雨?是善雨!”风扬化羽跑出来,一见是跟自己同天消失,却始终没能在一起的小女孩,忍不住声泪俱下。
    “化羽老师!”挣脱陌生女人的怀抱,卷发小女孩扑到化羽怀中呜呜大哭起来。
    这孩子,像是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哭了很久才眨巴着大眼睛张嘴说话,好在她思想方面较同龄孩子早熟一些,所以叙起事来有条不紊,她告诉姐姐们,自己偷跑出凝光城玩,被正君叔叔以“带你去找妈妈爸爸”为由骗走,起初她是不信的,怎奈正君叔叔一再强调,她就信以为真了,想不到,爸爸妈妈没见到,却被拐到了蘑菇城,每天都看正君叔叔给自己扎针,然后发疯。
    “我煮了蘑菇汤,善雨是吗?过来喝一点,然后哥哥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嗯!”善雨见来的是个温柔和善的大哥哥,就乖乖去喝汤睡觉了。
    茶骨回来的时候,一群夜不能眠的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就目前局势进行研究,相夫光子当下最疑惑的,是化羽被拐之后,为什么屏红正君也被弄成这样。
    “茶骨,你知道他和善雨也在这附近吗?”
    “我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见。”
    “奇怪了,这是巧合吗,掳走了化羽,又把屏红家的叔侄拐了来,屏红正君这个样子,明显是被人操控了。”心境恢复的电姬跟相夫光子有着一样的疑问。
    “他也被做成怨灵了?”
    “看着不像……”
    “当然不是!”一个疯狂中不乏清醒的声音,让众人残留的最后一点睡意彻底溜走,只见白日里还疯疯癫癫的伯亚其,居然“正常的口吐人言”,只是情态依旧疯狂:“他是我的实验体!就跟我的徒弟一样是实验体!”
    这边的天才医师莫名其妙复原了,那边的化羽却又在同一天发作了第二次,羽翼撕破衣服,女子悲惨吼叫,一幕幕把出来撒尿的善雨再度吓哭,她喃喃的问为什么伯伯这样,如今连师父也是这样。奥蕾菲特似乎心有不忍,走上前去把善雨抱了起来,并对众人回眸一笑说她会尽力安抚这个孩子直至她入睡,众人方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的屏红正君,满一副极恶囚徒的模样,在铁索的束缚下拼命的嘶吼、流口水,他脸上的□□和唇上的鲜红都是化上去的,只不过大家不认为,一个失去心智的人,会有心思把自己扮成鬼的模样,大半夜跑出来吓人,而这黑色城堡处在山巅之上,如果不是刻意为之,很少有人会随机靠近的,这一切,无不说明,这一天当中发生的各种事,关联甚多。
    “既然大家都没有睡觉的打算,就先来说说明天的计划吧,刚刚我和电姬还有茶骨商量过了,摧毁兵器和图纸这件事刻不容缓,明天就出发。”
    “诶?你们已经都知道路线和目的地了吗?”阿欢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问。
    “是的。”如今,茶骨已无意隐瞒,他从那只贴身携带的盒子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地图,等我们到了这个地方,就按照图上的标示前进就行了。”
    “我很好奇啊,刚开始你宁可跳崖也不肯带我们去,为什么现在改变主意了呢?”
    茶骨下意识望了相夫光子一眼,还好没有说出光子那日的肺腑之言,用三言两语打发仓颍的好奇:“掌握着重大的秘密,就算你们不逼死我,我早晚也会被其他人杀掉的,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放手,也好通过你们,保全我一条命。”
    “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可以安放这人人都觊觎的东西?”一本正经是矢清的特色,他问的问题,无不跟主题相关:“具体怎么做,应该好好规划一下吧?”
    “没有错,这正是我跟电姬公主还有诸位同行者所要探讨的事情,时间不多,我们……”
    “啊啊啊啊啊啊!”
    铁索被扯断的声音,屏红正君疯叫嘶吼的声音,接着,是危机迫近风扬化羽的声音。相夫光子起步一跃,从厅中跃到偏厅,看到屏红正君手举菜刀正要追砍刚刚恢复还很力不从心的化羽,情急之下上去夺刀,怎奈屏红正君力量奇大,回手就朝着光子劈过来,一来二去,光子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对他痛下杀手,鲜血从屏红正君的脖子里喷出来,他半颗脑袋几乎掉垂下来,没几秒钟就彻底倒在了血泊中。
    奥蕾菲特从善雨卧室出来,见闻此景又慌忙退回去,以避免善雨出来目睹这瘆人的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这一吼,却是伯亚其发出来的,他似乎变回了白日里的异常状态,扑到屏红正君的血尸上痛哭流涕,随后拿出医用器材,用另类的手法,三下五除二缝合了屏红正君的伤口,并使他重新睁开眼帘。
    “你看!我厉害吧!接下来只要给他喝补血药!他就可以跟之前一样活蹦乱跳了!啊哈哈哈哈!”伯亚其跳到同行银焕面前,似乎只有面对医师的时候,他才会展现出孩子般的兴奋。
    方才伯亚其的一系列举动,不仅令光子等人吃惊,连银焕都看得神色连变:“居然可以在顷刻间缝合所有伤口,传说中只有初代医神,才可以使全身骨折和内脏破裂出血的人分分钟恢复原样,并不耗费任何生命能量……没想到是真的,这家伙……说是当代医神也不为过……”
    一夜,就在这赞叹声中过去,这是相夫光子展开行动以来的第十五天,天蒙蒙亮,她就在山下购置了马车、粮食等路上必备的东西,甚至根据茶骨的指示,买好了到“目的地”后必将用到的东西。
    “大家一夜没睡,体力跟不上是不行的,一会赶路,轮流在车中休息吧,接下来我们要面临的,不仅仅是摧毁兵器的任务……对自我生命的保护,也必须行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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