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就要被押进大牢,炎之君幸终于开始按捺不住,不顾形象的嘶喊起来:“我冤枉!我本身就有头疼病!老大人你是知道的!每次发作都异常辛苦!那天冬钰说,要帮我减轻痛苦,我那么相信她,以为只是一般的药,哪里知道是雪毒呢!”
    趁冬钰愕然回驳之前,大王子挣脱束缚箭步冲上,抬手便赏了冬钰一记耳光,男子自身具有的强悍力道,加之大王子平日习武,体魄强健,很容易就把冬钰打得鼻口蹿血,他还抓住女人的衣领把人提到半空,五指紧紧捏着冬钰纤细的脖子:“贱人!你敢坑害于我?!快把话说清楚!快!”
    冬钰连哭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丈夫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脸上纵横的鲜血掩盖她的五官,染红她染得娇黄的头发,她失去方向瞎子一样在地上乱摸,浑身抽搐,看得本来被现状吓到花容失色的少妃们一个接一个露出大快人心的表情,冬钰平日里对她们的凌辱和不敬,终于在这一刻受到了报应。
    相夫光子听到一阵急切的跑动声,回头瞬间被一巴掌抽中了左脸,火辣辣的触觉让她反应到,对方是为了冬钰而来。
    白辰霞脸色犹青,呼吸也不是很顺畅,可她扯住光子做出疯狂的殴打举动,却显得相当孔武有力,甚至掏出一把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色粉末,死命往光子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喊:“你一直在这种事情上迫害你亲妈!现在你也吸了!你也去死!你去得癌!”
    光子在不伤及到她的情况下夺走她手里的纸包,中止她失控的举动。懒得理会她,相夫光子把不屑一顾的目光甩给冬钰,挥手示意负责逮捕罪犯的元术师可以把人捆了,冬钰拼命嘶吼反抗强烈,不住向白辰霞求救,似乎那姑娘的眼泪打动了白辰霞,让白辰霞顷刻间忘记了方才所受到的凌辱,妇人不顾一切再次朝光子扑来,字字咬牙蹦出。
    “你为什么不救冬钰?凭什么因为她吸毒就抓她?!”
    “她犯错是事实啊。”光子无比痛快的回答胳膊肘始终往外拐的母亲:“如同母亲大人您此前无数次告诉我的那样,事实,是不可改变的,必须要当事人亲自去面对才行。”
    然后,她走向那些对她恨之入骨、同样也被她所憎恶着的仇人,在他们满眼痛愤却无力反抗的艰难处境下,揪起相夫裕的衣领,迫使他正视自己的两眼:“相夫裕,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我才明白,你的心机绝不亚于你家的老婆子,从我封你当日王开始,你就一直在装懦弱,最后连疯都装上了,你满肚子坏水,到底还想干嘛?”
    “呸!”相夫裕果然恢复常人姿态,用鄙夷的目光朝光子啐过去,言语间溢满憎意:“你以为你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吗?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弄死你!”
    “呵!初生牛犊可不是用来形容你这二十几岁大活人的,就算你居心不良,也未必有崛起的本事,否则,你干嘛这么下三滥用装疯卖傻来博取信任?你想有朝一日报复我,岂料,你的险恶用心还是被人揭露了。”
    “是因为那封信吗……”
    “当然不止,你要装疯就装的像一点,干嘛在表演期间对看护你的人一脸怨妇相的说我坏话?你讲什么根本无关紧要,要命的是你暴露了呀裕儿弟弟。”相夫光子深觉好笑,两条眉毛完全舒展开来:“难道你的祖母没有教过你?就算是装狗,也要学会狗的叫法,如果叫成了猫,可是会前功尽弃的。”
    “哼,男子汉大丈夫,卧薪尝胆,能屈能伸,不要以为你现在侮辱我我就会一蹶不振,我可不是你,我有爸爸疼有妈妈爱,还有奶奶帮衬,我的身边都是爱我的人,和你不一样,你活着,除了仇人身边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人间最大的悲剧!哈哈哈哈哈!”
    相夫光子面上笑意犹在,然这狠戳过来的一刀,还是扎得她心扉痛彻,不为别的,就为那一句“爱与不爱”:“相夫裕,别以为卧薪尝胆,你就能复国了,你顶多算一块亡国之城坍塌时留下的碎瓦,而那座王国的名字,就叫反光党!”
    “你也别一口一个反光党,起码跟你敌对的组织很团结,而你自己的组织呢?你最信任的奇斯尼,不还是背着你放了我一条生路?他背叛了你哟,他勾结了我奶奶哟!哈哈哈哈哈!真可怜相夫光子!你天生就该被这个世界唾弃!天生活该众叛亲离!”
    以往那个懦弱的,胆小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相夫裕,就是可以这样不带脏字的一下下刺痛她的心脏,相夫光子承认,她被看穿了内心的薄弱之处,她被眼前这小子成功的羞辱和鄙视了,她承认,她以往低估了他小看了他,才会放松警惕被当成傻子一样瞒了这么久。
    “相夫裕,你说也说够了,这算我欠你的,我还给你,但是,你家人欠我的,我要一样一样讨回来……”一语未毕,她戛然顿住,继而缓缓回头。
    紊乱的呼吸,发颤的脚尖,显然,相夫兰咏姑侄是刚刚到达的,父亲还没来得及上前如常偷袭,也是个证明。
    “讨回来?我现在让你知道什么是报应!”
    “这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您,兰咏前辈,人不报天报,天不报你,我报!”察觉到父亲有冲上前来的意图,相夫光子抬高音量,以气场相抗衡:“爸爸!你总是指责我,在我的花用上苛刻要求,可我从未对你无止境的索取抱有一丝不满!所以现在,我要执行任务,您最好……不要插手,我谢谢您的配合!”
    相夫洋本来要发作,怎料突然蹲在地上捂着头喊痛,相夫光子见他那样,也着实不忍,便平和了语调关心询问:“爸爸,我还是带你去看病吧。”
    “不去,咱可没钱!”
    “没钱看病,却有钱给别人买雪毒么?那一包雪毒,够治您一年的病了!”她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不无怒火,又及时闪开了父亲的拳脚袭击。
    以往这时候,相夫兰咏一定会借机添油加醋对相夫光子赶尽杀绝,可被逮捕的两个儿子一个宝贝孙子,实在让她无法不悬心,她老泪纵横,当众喊冤,竟然连指责相夫光子的工夫都没有,一味的苦求栖昧大人,查明事实真相再做定夺。
    “真相,老夫会调查清楚的,绝不存在冤枉了谁的可能,你请放心。”
    怎奈相夫兰咏哭得更凶,一点没有吃了定心丸后的安稳,反而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连心虚都不方便表达出来。
    就这样击溃他们,或许,会加深父母对自己的怨恨,但现实就是现实,不管它多么惨痛。接受现实不是懦弱的哭和穷追不舍,而是该放下的不挽留,该踢走的不回头。
    案件的彻底调查已无需相夫光子插手,一来事情发生在火之国,就火之国不可一世的高傲作风来看,是断然不许外域人插手己事的,即便有所关联的情况下;二来,相夫光子也的确没有精力再去接手这件事,光域还有国事不可离了她,这边还有瑞拉需要寻找,还有君罗,需要……
    她以为自己再次见到父亲,会被一耳光抽飞,或是被一脚踹到地上去,因此故意做好了十足防范,兰咏老太那边一定愁云惨雾,连带着父亲的心情一定糟糕到极点,她现在只求能躲则躲,躲不了,也起码不能让自己受伤,她可不再是热血冲动撒了腿就不知停步忘记死活的鲁莽少女。
    可是,让她意外的一幕发生了,父亲竟然颤巍巍的用手抹起眼泪来,相夫光子隐约有不祥的预感,以往父亲还能暴躁充满活力的动粗,现在这副无助柔弱的姿态……是表示,相夫兰咏已经穷途末路到,连她的爸爸都只能为之完全转性了吗?在震撼于老家伙惊人的掌控水准同时,相夫光子思考了不下一百个应对方案,如果父亲提出令她无法接受的要求,该怎么办,如果,在被拒绝之后父亲以死相逼,又该怎么办?
    以往的反抗,是精神层面上的,但那绝不包括,身为人女的她,可以眼睁睁看着血亲去死。
    “以后你怎么没止境的乱花钱,我都不管你了,我现在就求你一件事,你救救我大哥和三弟!”
    “爸爸,证据已经被火之国掌握了,他们马上就要对犯人一一处刑了,你认为我能救得了谁?请接受现实吧,就算你现在让我死,也换不回他们了。”
    “你姑婆说了!只要你肯替他们三个作伪证!”
    “他们三个……姑且不说这完全不可能,你居然连我妈妈的安危都不闻不问?”相夫光子气不打一处,父亲不但拿钱给罪犯花,现在还让她这个逮捕者作伪证?!
    “去你妈x!不是我说!相夫光子!你跟你妈一个x样!你要是正经人你妈也不至于去吸毒!更不至于去坐牢!这都是你害的!”
    “我妈吸毒?你姑姑售毒你弟弟吸毒的时候满世界都知道你怎么不说?”火气一上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父亲无数次触碰她这个讲求原则的人的底线,以血缘恩情为由,实施亲情的暴力绑架。
    相夫洋闻言,立即趔趄几步摔在地上,头昏眼花虚汗横流,半天起不了身。
    相夫光子也没想到自己会把爸爸气成这样,一面心疼一面下定决心,就让他打一顿出出气好了,反正兰咏那一家子她救不了,父亲心里不好受发泄一下也无可厚非。然刚要伸手去扶,她自己的咽头就被一股腥甜气息填满,有什么热辣辣的东西在腹部翻腾,很快直线涌上,占据口腔,她担心的看了一眼父亲,昏倒前觉得嘴里的液体释放出去了。
    ——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为什么要相互折磨?
    和大王子不一样,获罪的少妃们只能在发落前遭禁在不见天日的囚笼,她们多半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要困在一处,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前方就只有彼此混乱的吐息。
    她们似乎忘记了牢房里装有监控设施,也或许打算破罐破摔就此认命,说起话来,开始毫无忌惮。
    她们辱骂冬钰和一同关押进来的白辰霞,把她们围堵在最阴暗的一角,用最怨恨难听的话羞辱她们,她们都曾是大王子掌心里最得宠的玩具,失去了倚靠,让她们丧失了以往的纯洁和高贵。
    冬钰闷不吭声,披头散发,脸上残留着被大王子打出的干涸的鲜血,她蜷缩成一团,任由自己被口水淹没,然而一肚子委屈的白辰霞就没这么安静了,妇人抓住冬钰的手腕,泪容苦楚的泣诉。
    怎知冬钰一开口,便尽是无情的字眼:“你也不用跟我哭,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对你事事操心啊。”
    “你有良心吗!为了你我连女儿都不要了!为了你我故意隐瞒事实,你现在想过河拆桥啊!”白辰霞委屈的大嚷,声音却高不过自己一向喜爱有加的“女儿”。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跟我毫无关系!你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故意搞死瑞拉的?你对相夫光子一直以来的恨不也是因为她没能满足你的贪欲么?说到底我对你算不错了,你这几年吃穿用戴哪一国币不是我给你出的?你又不是来卧薪尝胆的!你是来享福的!”
    “你放屁!我天天给你做饭洗衣服你怎么不说!我天天伺候你跟伺候月子似的你忘了!”
    众少妃喜闻乐见之际,使头脑清醒的一记响亮耳光就此诞生,论起动手,白辰霞几乎没碰过冬钰一手指头,反倒是冬钰,有了前科以后打起长辈来更是肆无忌惮。
    她指着“义母”哭到扭曲的脸,用词全无情感:“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因为你比喻不当,我可不是相夫光子,让你想怎么虐待就怎么虐待!”
    而对于可以从监控画面里看到这一切的相夫光子来讲,她的母亲,从未像对待冬钰一样善待过自己,也或许,那短暂的美好,早已随着凄楚的童年埋葬在无碑的角落了。
    醒来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光域,还是火之国,直到眼帘内现出咛咛的脸,相夫光子才慢慢获得神志,听说,她吐血昏迷后不久,炎之凿凿的手下发现了她,把她送来了书院。
    猛然间记起当时的情形,她忙问父亲的现状,眼前不断重复父亲因气倒地的画面,禁不得心急如焚。
    本能的表现,让她忘记了过往种种,忘记了父亲的恶待,她只记得那个男人,活了艰苦的大半辈子,如今还不得安生。
    “他被关在相夫金那边了,因为涉嫌提供购毒资金。”咛咛踌躇了一下,还是把真相告知。
    “那他的身体?……”
    “放心吧,光子小姐,帝恒王子知道你担心,故意叫医生过去照顾了,以王妃之父的名义。”
    眼里浮现出一丝感动,很快随着下一个人名的脱口,变得复杂:“大王子呢?他被关起来了,对吧?”
    咛咛低头无言。
    “他虽然矢口否认,把罪名都推到冬钰身上,可他切切实实吸了,而且有一点说不过去,如果他是为了头疼吸食,那些妃子又是为了什么的?没有他的授意,她们会那么做?还是说她们刚巧都头疼?”
    咛咛当时目光里闪过的慌张让她误以为是错觉,一心只“挂念”众人现况,也忘记去询问那些处境相对安全的人了。
    花了一小时整理苏醒后周身余留的不适,她拖延了归域时间,本打算亲自去找栖昧大人打听调查审问结果,不想,与此该是毫无关系的利敏,找上门来。
    “帝恒王子让我问问你,那些光域的罪犯,作为光域的国师,你预备怎么办?”
    “带回去,我自有处置。”
    “不对吧?这种情况,应该叫‘遣送’更为恰当吧?”
    光子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正要去安排这件事,只要栖昧大人那边的结果一出。”
    “说句实话,你也别不爱听,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故意包庇?”
    “我可以把他们尸首的照片拍下来寄给你,这样满意了吗?”
    “……好狠毒。”利敏嗤嗤一笑,阴诡莫测的咧大了嘴角,宛如食人的妖婆:“如果你的父母也在其中,你也会这么做吧?公正严明的相夫光子大人?”
    光子一向尊敬这名女官,一时也想不起哪里得罪了她,所以,神情不甚愉快:“我并不觉得这是个有趣的玩笑,敏姐,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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