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相夫光子清早踏出房门的第一步,便与云罗风树相遇,他像是特地赶来那么郑重其事,十分认真的将一个信封放到光子手里。
    “我……目前还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有这个。”他略略不知所措,木讷的伸手搔了搔脖子,还是展露一笑:“希望你能收下。”
    光子掂量着信封的厚度,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她萌生出刁难对方的恶趣味,打量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孔,追问:“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呢?你知道,我现在还不缺。”
    “总有用到的时候……”他匆忙打断,继而无比认真的注视起相夫光子的两眼:“这是我的心意,因为……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对云罗风树来说,这大概是他讲过最肉麻的一句话了,相夫光子听罢,不由自主绽出甜蜜的笑容:“我能当这是含蓄的风树式告白吗?”
    “光子,或许有些事,以后你会慢慢知道,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现在的隐瞒。”
    “虽然我很想知道你隐瞒了什么,不过我不会强迫你的,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只要有那么一天,你肯告诉我,我就满足了。”拾起云罗风树垂在身侧的手,将他的心意放回,光子并没有立即松开:“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过你一个大男人,身上总不能没有钱,拿回去吧。”
    “这是给你的,就不要拒绝了好吗?”
    “对我来说,你比任何事物都珍贵,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一切不重要。”
    “既然觉得钱烫手,不如给我怎么样?”
    在两人专注对视忘却周遭之际,围观多时的千刺早就搓着两手恭候在侧了,他笑嘻嘻的绕着两人看一圈,最后把手搭在云罗风树肩上,一本正经的耍起酷来:“兄弟,我这个有点偏执有点暴力有点忧郁但还是十分正直善良美丽可爱的妹妹,就全权托付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这兄长对你的一片期待!”
    相夫光子白了他一眼,视线里唰唰唰丢过冷气外迸的寒刀,千刺立刻拱手讨饶,又鬼鬼的朝云罗窃笑一下,疾步溜掉。
    经过连翘会馆时,火速前冲的千刺与刚刚回到这里的欧也从容撞个满怀,随着一声痛叫,他才发觉险些被撞飞的是双十钥匙兼凝光城副使官。
    “谁啊这么火烧眉毛的……啊啦,是千刺城主啊,你这是去哪啊走这么急?”
    千刺一把将从容拉起来,豪爽的拍着胸脯告诉她:“刚刚撮合了一对,我在想要不要开个婚姻介绍所什么的!”
    从容甩给他一个无力的眼神:“看不出来城主你还有这喜好呢,那么敢问你撮合了哪一对啊?”
    “除了光子和风树还能有谁!”
    “人家早就郎有情妹有意了,水到渠成的事用得着你瞎操心?”从容不客气的吐槽,一副想说啥就说啥的直爽样儿。
    “话说,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哦,是沙诺给我的。”说到这,从容竟意外的脸红起来,从一个不起眼的棕毛丫头一下子成了娇滴滴羞答答的小姑娘:“我正打算还给他呢。”
    一样的光之国国府发放工资所用的信封,一样的羞涩含蓄深情满溢,这短短时间内呈现在眼前的惊人雷同一下子闪瞎了千刺的双眼,他悲愤的跪坐在地,捂着脑袋疯狂哭啸,期间夹杂着让从容莫名其妙的言辞:“爱情之神啊!你故意给我看这些!到底是要激发我哪方面的灵感呢!你要是不告诉我!我明天就去喜欢男人!”
    “城主,要不要……属下送你去医疗院……”
    七月末是光之国一年当中最繁华热闹的时节,尤其是自然界里喧嚣澎湃的一切,处处激励着在这片土地上努力奋斗的人们,炎炎的空气不使得他们焦灼,反倒因为花园里繁茂伸展的树木花草、热烈高昂的虫鸣鸟啼而满怀希望。
    云罗风树和沙诺不约而同将晴尊强使他们收下的工资交付到于他们来说“最是特别”的女子手里,欧也从容不像相夫光子那么洒脱豪迈,许多时候,面对两难之事她会迟疑不决,准确的说,她脑子空空没有那么多解决问题的注意,这也是,她将自己定位在“凡人中的凡人”里最大的因素。
    “有了,我可以把钱包在礼盒里,送还给他!”从容笑逐颜开,为自己终于聪明了一回感到欣喜,她去往千岁街最知名的一家礼品店里购买礼盒,不想中途经过一片寂静的小树林时,被里面忽然蹿出的不明人士从后面死死捂住了嘴,她本打算用近来习得的防身术实施反抗,结果还没等动手,窒息感便驱散了意识。
    奇斯尼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将从容拖到林子最深处,枝叶相互交错的阴影间缓缓走出一个人,示意他把人放下就可以离开了。奇斯尼做完这件事,如常的回到凝光城这个收容了他的独特地域,站在紫恒殿外厅的壁画前久久的思索。
    “奇斯尼!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门口传入光子兴高采烈的声音,奇斯尼背对着她,浑身□□,苍白的皮肤被窗□□进的热光晒得血色全无。
    “奇斯尼……”相夫光子的眉又皱了起来,语气有些无奈:“怎么又不穿衣服?不是给你准备了几套嘛……算了,来试试我新做的,保证合身!”
    “你也会给云罗风树做衣服吗?”
    “当然了,这城里的大多数人,衣服都是出自我的双手哦!”
    “那我不要了。”
    “喂,你在别扭什么啊,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做的,那我就出去帮你买,总可以了吧?”
    相夫光子在奇斯尼面前展现出难能的谦让,然奇斯尼并不知道光子往常的为人和性情,也似乎无意去注视这些,蜷缩着光溜溜的身体,窝回到卧室墙角,下巴放在膝盖上。
    “你这样会着凉哦。”光子摆了摆头,把一条薄绒毯拿到奇斯尼旁边,打算替他裹上,想不到他在这时,做了一件让相夫光子始料未及的事。
    “你是女人吧?”
    “……这还用问,你不会自己看吗……”
    奇斯尼的目光果然落回到光子脸上,接着视线下移,定格在对女人来说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合适的胸脯上,他伸出手,在光子意外不已的注目下停留在性别的差异点上:“就是说,你并没有把我当成男人看,是吗?”
    相夫光子登时如触电般站起身并急速转过,她清楚,奇斯尼是在暗示,她不该这么不避讳的直视他,更清楚,他很在意,甚至是疯狂的留心“性别”方面所带来的诸多问题。
    “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小孩子,忘记了……真对不起。”
    “你不是把我当小孩子,你是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性别的人,不,本来就是这样,所以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你所说的那种人!就连你……也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奇斯尼,不是这样的,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在意或是留心过你是男还是女,因为一个人的性别并不重要,就好比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事情一样,一颗心承载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在心灵面前,都微不足道!”她再度转身,直直的盯住奇斯尼琥珀色的两眼,口吻坚定,表情毅然:“奇斯尼,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给这个世界一个机会,你会慢慢发现它的好,它并不完美,有很多缺陷和不足,但是,你会爱上它的,你的世界不再是只有灰暗和绝望,你的身边,不再是只有嘲笑和蔑视,你可以扪心自问,自打来到这里,还听得到那种声音、看得见那种目光吗?”
    “那是因为,他们都还不知道我这个样子不是吗?”奇斯尼自嘲的指了指自己的□□,又定格在胸脯的位置上:“如果有一天,他们也知道了,你还敢说今天的话吗?”
    “那我呢?”光子不屈不挠,拼命想让他赞同:“我也知道了,可是我有嘲笑过你吗?”
    奇斯尼无言,只沉默的看着对面情绪起伏微小的女子,她显得有点伤感,眼角眉梢处饱含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喜怒哀愁:“嘲笑,讽刺,敌视,甚至是杀意,从小到大,我也无数次经历过这些,因为我的存在,阻碍了一些人实现目的,他们就疯狂的迫害我身边的人,甚至于我本身,我也因此屡次蒙受劫难,我为我所爱着的国家在这里做一名上主,却要承担污名、领受为它抹黑之后的自责和羞愧,我的爸妈、亲人甚至是曾经的朋友都不喜欢我,曾有那么多次,这个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在充斥我是如何一个不堪的人的声音,那么多人否定我,排斥我,轻视我,不相信我!难道我就是一个面对否定也屹立不倒的人吗?难道我就没有心没有情感没有自尊吗?……可是,我还是活下来了,我还是挺过来了,一个人,不管别人怎么看你,那都不如你自己看待自己来得重要,我虽然受到指责,可我自己清楚我没有错,正如你也一样!你没有错,奇斯尼,上天与生俱来赐予了你什么,责不在你,你若继续这样自暴自弃,亏待自己,甚至牵连无辜的否定整个世界,那你只是在悲剧的基础上继续增添悲剧!我们之所以选择活着,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更好不是吗?”
    急促的脚步声在这时闯进鼓膜,尽管很轻,但听觉敏锐的相夫光子还是一下子反应过来,无暇等待奇斯尼的表态跟答复,她将薄绒毯披上奇斯尼瘦弱的肩膀,并瞬间替他裹严,一面佯作无事的对急切入门来的落痕微笑:“什么事?落痕。”
    落痕瞄了一眼奇斯尼,在光子会意并把人带到隐秘处后,才放心禀报:“少主大人,欧也副使被叛月抓走了。”
    “什么?!”
    “具体情况属下也不清楚,只听说,助贤少主发现了叛月下手的痕迹,这件事不便利用广播通知,晴尊大人便派我们几个一一汇报给诸位上主。”
    “好,我知道了,大家现在在哪?”
    “都在至尊圣殿。”
    “我这就过去!”
    谁也没有看到,奇斯尼脸上转瞬即逝的阴险笑容,在红发女上主匆匆离去之后,温暖的绒毯滑落在地,重新露出苍白如纸的皮肤,在这空无一人的宫殿里,流通着属于夏日的焦灼热气,然而他却有些发抖的动了动肩膀,素净的脸上,阴霾密布。
    “是你吧?”
    云罗风树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回首便露出幸灾乐祸的嘴脸:“你在说什么啊?”
    “奇斯尼!”云罗风树少见的严肃,他几步上前用气势将奇斯尼逼到了墙角,言语间充满威胁性:“我警告你,不许做出伤害光子的事!”
    “啊呀,你在担心什么?在害怕什么?那个女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伤害她呢?”奇斯尼耸动肩膀,和云罗风树拉开距离,走回到阳光下面,对于自己不着片缕的现状,他视若无睹:“你果然是那个人的弟子,看到我这副模样,一点都不意外呢。”
    “奇斯尼,如果你是诚心的想与这里的人们友好相处,那你大可以安心住下,但如果……你别有居心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以为凭你手里的东西,能掀起什么波澜吗!”
    “真可怕,这么凶巴巴的恐吓我,被你喜欢的人知道,她会不高兴的。”
    “你……”云罗风树身周的气压和温度急剧降低,从前波澜不惊的双眼里,也隐隐涌动出激烈高昂的冷流。
    “光子光子!”
    嘉琦芙菱蹦蹦哒哒闯到了光子的住处,习惯性扯开嗓门叫喊此处主人的小名,也亏得这样,人未至声先到,才让云罗风树有机会拾起散落在地的绒毯,将奇斯尼一把裹住挡在身内。
    “风树风树!光子呢?啊嘞?奇斯尼?你们两个在……”
    眼前的一幕换做是谁都会浮想联翩,半裸的奇斯尼窝在魁梧英俊的男人怀抱里,天生的文弱气质使他不必开口也流露出自然的动人气息。
    “芙菱少主,光子去至尊圣殿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云罗风树一句提醒倒是让嘉琦芙菱想起了来意,她立刻拍中自己的脑袋瓜,大声尖叫:“啊啊啊我就是顺路来找她的!既然已经去了,那我也不能多呆了!回见了!”
    “怎么?你就这么怕我被人看到?”奇斯尼唇际浮现一抹戏谑的浅笑,伸出手重新去扯遮住下身的毛毯。
    云罗风树一把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再次警告:“你想做什么,我很清楚,除了我和光子,如果有第三个人看到你这副样子,你一定会对那个人下手的对吧?但是我警告你,打消你所有带有危害性的念头,否则……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面对杀气环伺的威胁,奇斯尼淡然冷笑:“你的光子,会允许你这么做吗?你觉得,比起你,她是否会更相信我呢?”
    天蓝色的眼中倒映着奇斯尼狡黠的阴笑,云罗风树不改神情的肃穆,与眉目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坚毅和正气,不再多说一字半句,他强使奇斯尼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人一把丢到床上,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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