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当天傍晚,对寒苇裳的高见感恩戴德的牧逢春满怀欣喜从花之国接回了侄子牧流哉,姑侄二人坐着女人团团员刚刚凑钱买来的纯金马车一路招摇过市,大肆炫耀。那刺眼的色调晃得行人眼花缭乱,没人愿意多看几眼。
    对面,几个小孩围在一堆放鞭炮,嘻嘻哈哈欢乐的像展翅飞翔的小鸟,他们人手一盒火柴,划燃后迅速撤离到旁边捂住两耳,眼睛却个个死盯着即将蹿飞的炮仗。恰在这时,女人团副团长牧逢春的马车行驶过来,所用马匹虽是昂贵稀有的千里良驹,可在鞭炮炸响的时候还是被惊得慌了起来,仰头、长啸、继而没头苍蝇似的乱冲。
    远处一男子身下乘马循迹而至,翻身跳下的瞬间跃到了失控的马匹背上,不消多久便将两匹失控乱奔的马驯服了。可一转头,发现牧逢春和她侄子早已悄悄离开车厢,骑着自己的马扬长而去。
    男子回头看了眼被吓得丢了一地火柴棍的小孩,笑呵呵过去摸他们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别怕,你们继续玩吧。”
    看到孩子们重新露出天真无邪的童稚笑脸,男子才放心离开。一拍脑袋,他窘迫的睁圆了眸子:“糟糕!我的马不认生!”
    急急忙忙朝着牧逢春骑马离开的方向追来,在千岁街最繁华的地段,见百十来号人围成一团,就知道出事了,男子眉头一紧,暗叫不好。
    议论纷纷的围观者中间,一身穿女人团首领套装的女人仰着脑袋鼻孔朝天,指着坐在地上的年迈老妇厉声斥责:“我可是女人团副团长!你敢要我赔偿?!简直活腻了!”
    “你不说你受伤了吗?哪伤了?哪伤了?”牧流哉在一侧不停要求老妇起身亮伤口。
    牧逢春鄙视的望了一眼老妇和她身边的女性,挑眉冷笑道:“我就说嘛!你这个老太太是居心不良!自己想上医院没有钱!就找个垫背的替你承担!你的行为叫碰瓷!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说的是人话吗?”女性起身,用冷厉的目光对视着她:“我们好好走在路上,你的马忽然冲过来踢伤了我家奶奶,难道是我们主动到那马蹄子下面去的?”
    “哦,这样啊,那你找这匹马说啊!”牧逢春振振有词,反复强调自己身份崇高:“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告诉你!有我也不给!身为这个国家重要的中流砥柱!我不会助长这种歪风邪气的!”
    虽然她理直气壮,可旁观的路人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本就不待见御政宫的人们,对这个组织更加心寒,人人面露愤慨之色,朝着牧氏姑侄指指点点。
    “老婆婆,您没事吧?”穿着御政宫成员制服的男人一见这场面,就知道是自己的爱马惹了祸端,他第一步冲到老妇身边,关切的慰问。
    老妇身旁二十多岁的女性防备的把老妇搂在怀里,稍有敌意的问他:“你是谁啊!”
    “对不起,我是这匹马的主人,它刚刚闯了祸,是我不好,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医院!”男子说着,要亲自将老人背起来。
    “庆隆!这事你别管!”牧逢春尖酸的打断了庆隆和受害者之间的沟通:“她们这是故意讹人的!你别太老实了!现在这种人特别多!千万不能上当!”
    “说什么助长歪风邪气,我看光之国有你在,风气也正不了!”女性起身,愤然的指着牧逢春斥责。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我这么说话!”牧逢春小小的眼睛瞪出恶毒至极的光,上前就要扯女子的脸。
    好在庆隆及时阻拦了,要不然愤怒的围观者们很有可能一起动手让牧逢春知道什么叫群众的力量。
    寒苇裳来千岁街买东西,刚好路过碰到了同僚诸位,本想避开已是来不及,还容易落得个胆小怕事的名声,便佯作不知笑意盈盈踩着高跟鞋踱过来,一阵风情万种的媚笑:“呀,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有工夫在这里闲聚呢?”
    牧逢春愤愤不平替自己辩解,把事情歪曲了真相说出来,还请寒苇裳评理。
    寒苇裳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再环顾一周心生不满的百姓,心里嘀咕怎么今儿遇上了这么个大麻烦,一面收敛无奈,一面到老妇那里,冲着受害人嫣然善笑:“是我们的过失,在这里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让我们送二位去医院检查一下如何?”然后又悄声对身后的庆隆说:“现在愤世嫉俗的人太多也不是好事,容易被真相蒙蔽了眼睛。”
    庆隆压低了声线替受害者辩解:“可这么多人看着,确实是副团长骑马踢人,她不道歉的话,恐怕有失公允。”
    “受害人都没说要道歉,人家只是想上医院检查,咱俩替副团长跑这一趟不就完了?不但平息了副团长的怒火,还安抚了受伤的人,事情继续闹大,有什么好处呢?”
    “我没意见,按照你说的办吧。”庆隆闷闷的应下来,他本是对自己没有看管好马匹心生惭愧,不过见识了牧逢春的蛮不讲理后,他就觉得,借这个机会处罚一下这位嚣张跋扈不把百姓当人看的副团长也是好的。
    老妇在年轻女性和寒苇裳的搀扶下,由庆隆搀上了那匹黄金马车,牧逢春气急败坏的要把他们喊下来,被惧惮多生事端的牧流哉拦了下来:“算了,姑姑!”
    “算了?就算你们算了,这事也不算完!”围观群众渐渐散去,最后独留下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观戏”一般的相夫光子,她挑着充满冷漠笑意的嘴角,用敌视的目光和牧逢春阴冷的表情相对,刻意无视掉牧流哉的存在:“你知道你骑马撞伤的是什么人?对人家大吼大叫了一通,就想算了?”
    “人家都不把我副团长放在眼里,就算她是国主,我也不屑于多瞅一眼!”
    “那位老妇,可是花之国军务府首领弗瑞森亲王的乳母,你认为这也没关系吗?”相夫光子并没有在幸灾乐祸,而是想法设法弥补这可怕的过失:“牧逢春,撇开我们的私人恩怨不谈,我现在必须奉劝你,去跟那位老人道歉,只要她原谅了你,这事就算过去,否则,你伤人在前无礼在后,让弗瑞森亲王知道了,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牧逢春的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和侄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拔高了嗓门:“相夫光子!你别胡说八道了!那怎么可能是弗瑞森亲王的乳母?你的意思是我踢了皇亲国戚吗!”
    “你不信是吗,那就等着瞧吧,不过呢,人家毕竟是从花之国来的,哪怕是本国寻常百姓,被你踢伤了,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必须先道歉,然后承担人家的医疗精神损失费!”相夫光子没有退步,反而更逼近牧逢春的底线。
    牧逢春这下子可真火了,什么难听的都骂出来了,大有光子母亲白辰霞的风范。
    要说这物以类聚不算什么,同物相吸才是叫人咋舌的。被刚刚释放正要押往相夫洋所在之地的白辰霞听到了酷似自己的熟悉骂声,便顺道过来,千岁街这繁华地段,些许个熟人碰面,不期而遇的聚会,是十分寻常的,当白辰霞见到牧逢春和相夫光子都在这里,先是奇怪,继而对女儿的厌憎之情如同往常的爆发出来。
    “你还不去医院看看,万一老人出了事情,你就是想道歉也来不及了。”
    “你这不孝女还敢明目张胆的出来,不怕路人们拿石头砸烂你啊。”
    相夫光子环抱双臂事不关己,没等来牧逢春的表态倒是等到了母亲劈头盖脸的辱骂。
    “牧逢春骑马当街伤人,大家可亲眼看着呢,这跟我是不是不孝女没关系!”
    “人家不是故意的,再说人又没死。”白辰霞忍住没发作,因为身边再度聚集了一群指指点点的过路人,她只能赔笑,把态度调整到最好:“撞人的是马,赔偿也该交给那匹马,关人什么事啊。”
    “这说的什么话啊!”
    “就是啊!畜生不懂事,人也不懂事吗!”
    围观民众们对白辰霞的言论表示愤慨,牧逢春和牧流哉反倒低着脑袋不好意思吭声了。
    白辰霞在众人的围攻下继续态度良好的赔着笑脸,还把自己想象成“大义灭亲”的勇敢母亲,向人们热情招手。
    “行了,牧逢春,牧流哉,赶快过去吧,别缩在那里当乌龟了。”
    “诶呀——”白辰霞又勇敢无畏的替牧逢春挡灾受难,嫌恶的喊声顿时响彻大地,她一脸鄙视的指着相夫光子,气得横肉抽筋:“叫我说你什么好啊!诶呀——”
    “寻常百姓被你伤了,钱你都必须出,何况现在有关国家颜面,你必须去给我解决了!今天不给个交代,你牧逢春就别想离开!”相夫光子就不信凭借武力压制不住这个恶老师。
    白辰霞见她不依不饶,当时就气得半死,破口大骂不说,还反复扬言“不就是踢死个人吗”,言语态度令人侧目。
    “看看,这对神经病母女又当街秀下限了!呵呵呵呵真有意思!”牧逢春小声跟牧流哉嘀咕,在她眼里,白辰霞就是一条还没有相夫光子素质高的蛆虫,不过她不会刻意跟这个毒妇对骂的,那样太有失她牧逢春美女的水准了。
    “诶呀,怎么谁都骂你呢?你怎么不自己反省反省?”白辰霞嘟着兔子牙的猪拱嘴,又连续说了数十遍“气死你”。
    “我妨碍了他们的利益,骂我,意料之中。”每次被骂,相夫光子除了生气,就是被某人可憎的声音吵闹的头昏脑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在这份血缘的关系里。
    她始终告诉自己不论如何这都是自己的母亲,可越是这样,白辰霞就越是认为这个“败类”亏欠了自己的:“我是造了什么孽!居然生出你这么个畜生!你相夫光子打爹骂娘天理不容!你活该被万人唾骂!你是我白辰霞这一生的耻辱!你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耻辱!你倒霉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你这个没人要的x!……”
    后面那句,白辰霞又发挥出她锲而不舍的骂人精神,足足连续高喊了二百多遍,一遍比一遍声小,却是一遍比一遍恶毒,最后,她以“你相夫光子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收尾,被无奈至极的元术师们强行押走。
    “哈哈哈哈哈!叫你多管闲事!都不是国府的人了!还担心花国光国的邦交?少假惺惺了!你就等着被你的母亲继续折磨和臭骂吧!流哉!我们走!吃大餐去~!”
    相夫光子用指关节顶了顶撕扯生疼的太阳穴,到底还是碰上了她最不想碰上的人,到底还是让牧逢春扬长而去:“探樱,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好像没了少主的职权,就什么都干不了。”
    “你千万别这么说,不管那些小人怎么看你怎么评价你,在探樱心里,你都是最棒的!你看,如果没有你每天的坚持和督促,我会成功戒掉雪毒吗?会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吗?”
    “傻瓜,那是你自己有毅力,而且雪毒吸入不久,说起来,我好几天没看到念尘了,听念冰说她受伤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呢?”日日陪伴在侧,像影子一样隐藏在身畔的伙伴,从前时时能予安慰的气息,偶然间不在咫尺了,倒真的很不适应。
    “我也不清楚,落痕今早倒是来过,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你看到刚才那个男人了吗?”光子嘴边忽然流露出一丝浅淡的怀旧笑意:“他是顶替御政宫硫琅如风旗主之位的代理官,名叫庆隆。”
    “这样啊,怎么了吗?”
    “我,野木妍、亚隐篱笙还有他,都曾是金山水艺术学院的同班同学,到今天为止,已经十多年没见了。”
    “诶?!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
    “他在上学的时候,就是个不同于其他贵族的少爷,可能是家族背景不太庞大的原因,对我这样寒酸的贫民也十分亲切友善,最难得的是,我听说,他取代如风之后,整改了之前留下的很多公务弊端,大受碧姐的赞许呢。”
    “真难得,迁党还出了这么个优秀人物!”
    “出事了!出事了!”欧也从容面无人色的跑过来,上气难接下气:“念尘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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