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比赛过后,我们就要天南地北了。”
    那一天,相夫光子站在铺满樱花的卵石小路上,面朝天空投下的阳光轻轻合着两眼。徐徐清风,让粉红色的精灵们时不时翩跹飞舞,耳畔划过轻柔的沙沙声,不知是风带走了四月的温情,还是四月牵绊了风的脚步。
    “从容。”她转身,看见黑眸的女孩后露出怡然微笑:“开赛以后,你和沙诺就跟着我,万一遇到叛月,我还能替你们抵挡。”对于强制性全员参加的准则,相夫光子无可奈何,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希望从容和沙诺涉险。
    沙诺与从容相视一看,两人嘴边皆浮现出自信的微笑,连目光也变得坚韧无比:“光子少主,我们已经决定……要与您分开行动!”
    光子一惊,不确定的追问:“你们说真的?”
    “是的!我们不想一直做拖后腿的废兵,所以,即便我与光子少主相遇!也请您不要客气的出手!”
    “有这份志气是不错,可要是遇到叛月怎么办?”她欣赏从容的勇气,更赞许从容追求上进的决心,只是,现实往往并不如梦想那般美好。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与其不断在别人的保护圈里做温室花朵,我宁可自己走到外面去承受风雨!因为……您说过的!我不可能永远被别人保护着!”
    温室花朵不堪风雨摧折,会比野外生长的同类们更早凋谢。欧也从容不想让自己继续做一朵会早早枯萎的花。不,如果一定要说,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花朵”这样的美誉,在凝光城这座百花庄园里,她顶多算一棵毫不起眼的小草。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光子轻轻叹息,眼中涌动着些许无奈:“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得好好保护自己,沙诺,你也是。”
    “我们会的!”
    这里的四季永远不会区分的十分明显,无关风云雨雪,不因花开花谢,只是……有着这样一份美好安宁的氛围罢了。
    ——即使从他的眼中,许多人看不到那份隐匿的真情。
    “少主大人!”除有要事,副使们从不擅自进入助贤的天忍宫,此时身着战甲的柯穆伦却一脸认真的盯着坐在桌旁擦拭宝剑的助贤。
    助贤的动作略有停止,稍微抬眼,轻声问了句:“什么事?”
    “这次比赛……我会全力以赴的!”柯穆伦投来正视的目光时,眼底惧色一扫而空,令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此之前有多么犹豫。他向助贤深鞠一躬后,迅速走了出去。
    “柯穆伦!”
    柯穆伦疾步远去的身影动了一下,也许没想到助贤会跟出来,扭头的同时脸孔中写满了意外。助贤缓步上前,将手中泛着清冷色泽的宝剑横向举起。
    “这把剑跟了我很多年,希望你用得上它。”银发青年将自己的挚爱宝剑交付给最信赖的部下,从言语到目光,都充满了温和。
    柯穆伦认得这柄宝剑,虽然不会被带上战场,但每次练习剑术,他都会看见它在助贤少主手里飞舞挥动的身影,可以说,这是少主迈向剑术高峰的“帮手”,也是他的挚爱:“这……我不能接受!因、因为……”
    “不论结果怎样,我们都要拼尽全力,放下你的犹疑和不安,在你眼前的,不是上级,而是一个值得你全力以赴的对手!”助贤横举宝剑的手没有放下,目光里的执着与不下于柯穆伦的认真令人难以逼视。
    “谢少主大人!”冰凉的温度划过指尖,柯穆伦却在这一刻感受到来自助贤心里的温度。
    有的人外表很冷漠,甚至严肃到让人发毛,可实际上,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温柔,都会替同伴着想。
    也许他们现在,都在跟自己亲近的友人及部下们“话别”吧……惠茵海蓁子这样思考着,竟有些失神,连茶水从杯中溢出都没有发觉。樱塔月走进来,及时用抹布拭去了桌面上的液体,神色如往常般平静自然。
    “啊,抱歉!”海蓁子不好意思的微笑,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神:“还不去睡吗?比赛就快开始了,要养足精神哟!”
    “是!”樱塔月规规矩矩的点头答应,一丝不苟的模样总让海蓁子觉得她酷似以悠。
    “还有三天就开赛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对月长叹,海蓝色的眸子里有种说不清的寂寥与哀愁:“月啊,我希望这种情形会一直维持下去,不过我更希望……像你这样有才能的人,可以稳坐上主之位。”
    “少主!”
    “听我说完!”海蓁子急切的打断,却是因为满载的期许与情感:“你有不下于我们的资格和能力,只是为了遵守与翎的约定,才拖延至今。不过,这次比赛非同小可,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与他的‘承诺’,为了这个会让你觉得不舍的国家,无所顾忌的拼搏!”
    会让她觉得不舍的国家……樱塔月在心中反复默念这句话,很多时候她觉得海蓁子是个平和淡然到与世无争的女子,不过更多时候,她觉得此人有着令人胆颤的智慧,单凭已经看穿了她埋藏在心底的想法。与翎的诺言是她一直没有离开光之国的理由,抛弃樱塔家族、抛弃国家故土的邀请,只为了一句约定。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发现使自己安心留在这里的不仅仅是那份信守的誓言了,甚至不是为了慈爱的晴尊和善待着她的海蓁子少主,而是……整个国府,乃至于整个国家都凝聚了她那份不知不觉间投入的感情。废寝忘食的工作、没日没夜的忙碌,很累,却由衷的快乐着。当她发觉出异样时,才知道,灵魂深处早已融入了这里。
    “如果我们遇到了,少主,请不要客气的对我出手吧!”
    “当然,我会的!”海蓁子用欣然的微笑回应了樱塔月严谨坚决的表态。
    这个季节的夜晚,流动的空气里依然残留着降雪过后的清冷温度。浅浅的一枚弯月印在天上,水银般的光华缓缓洒下,不如晴空万里时的浓烈,却也独具另类美感。
    小婉热情奔放,积极向上,芙菱活泼开朗,肆意飞扬。两人都不适合呆在寂静的气氛里,可眼下,空荡荡的零界宫就只剩下她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他们都去哪了……”
    “不知道……”
    冷风顺着门缝吹过门厅,打在两人脖子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小婉缩着脖子跑过去关门,听见越来越近的女人的抱怨声。
    “真是服了你,在凝光城也能迷路好几天,要不是我,你预备一直在‘糖果屋’里躲着?”
    “不是叫‘甜果屋’么?”
    “啊啊都一样!”
    水神雅因摆手叫停了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她是在凝光城某角落装满糖果的屋子里找到他的,极浅的紫色短发,眼神剔透澄澈,嘴巴鼓鼓含着一颗果味球糖。明明二十多岁看起来却不过十八。
    “诶?是你啊!”小婉和芙菱异口同声的指着男子尖叫,她们俩可是在同一天分别指使了这同一个人!
    “你们也认识琥珀队长?”一同随行的相夫光子瞪着微圆的眼睛,看起来,她也才见过这个男子没多久。
    “我们当然见过面啦!哈哈哈……哈哈……等、等等,光子你刚才叫他什么?”小婉跟芙菱对看一眼后,面露惊恐之色的抓着光子猛摇。
    相夫光子被她们一左一右晃得头晕目眩:“琥珀队长啊。”
    “队长?!”
    如果吃苹果吃到一半发现只剩半条虫子表示人陷入悲剧后的表情,那么小婉芙菱现在的表情足以证明,她们的苹果里不止有一条残缺不全的虫子!
    “你们认识我?”被称作琥珀队长的男人歪头打量面容苍白的两个姑娘,似乎完全记不起曾经被她们使唤的事了。
    “不认识!第一次见!哈哈哈哈!”汗如雨下过后,两人强作镇定展露欢颜,并在心中默念“千万别想起来、千万别想起来”一千遍!
    光子拧拧眉,这两个丫头……怎么看都觉得可疑啊!
    初雨队长四人赶来与琥珀会合后,她才有机会向两人打听。芙菱和盘托出那天的事,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位就是静然的师父,新人小婉更是云里雾里直至此刻才了解那天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我说你呀,小婉没见过队长也就罢了,怎么连你都?……”相夫光子无奈的看着芙菱说。
    “又不是所有队长都像师父和箐栾大人那样主动找我们碰面,我真的不认识他啊!”芙菱哭丧着脸,快要把悲催的泪挤出来了。
    “好在琥珀队长没有责怪下来,倘若换一个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吧?”光子略略瞟了眼一脸凶恶相的软冰寒队长,在他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以前收回视线。
    呼……别颖王那家伙虽然骄傲自大,但还不至于凶神恶煞,真是辛苦海蓁子了。
    “在想什么?火焰头?”算是逃过一劫的落月啼小婉弯着两眼,一脸坏笑的用手肘捅光子:“思念云罗风树呢?”
    “谁思念他了?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啊!”光子吼起来。
    “我会读心哟,你就承认了吧!”小婉继续捅。
    光子无语的看着她,以及越凑越近的嘉琦芙菱。
    “嘿嘿!交代一下发展进程吧!”小婉两手互搓做期待状。
    初雨还云端坐在那里,用手指卷着额前的一绺头发,优雅自信的微笑挂在好看的嘴角上,连声音都像珠落玉盘一般动听:“虽然现在问也无济于事,不过你们三个准备的怎么样了?”
    “嘻嘻嘻光子你就老实招了吧!”芙菱跟着催促,没看见满脸笑容的初雨队长。
    “就是说嘛!明明在交往了为什么不公布出来呢?”小婉摊手耸肩,没看见笑容微僵的初雨队长。
    “你们够了!什么交往!这种话都编出来了你们不去信鸟村简直太屈才了!”光子额头上挤满了十字路口,眼里含着两团随时会喷出来的火,依旧没看见神情开始抽搐的初雨队长。
    “……”初雨还云怀着近乎悲愤的心情泄气了,把目标转移到另一个方向:“嗯哼哼,冰寒,子蝉,你们看过佐银的信了么?”
    软冰寒正盯着初雨口中所说的那封信,目不转睛,十分投入,连活力四射的玉子蝉都一副专注认真的表情。
    “……”初雨还云再度被忽视,眉头跟嘴角的抽动频率已经创下新高了,不过他的振作速度也是非常人能及的:“嗯哼哼,琥珀,朔月,你们知道下一个到这里的是谁么?”
    “小琥!你跑到哪里去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要赶到皇家园林去找佐银啊!”朔月团着包子脸气鼓鼓的点着琥珀的腮帮。
    “比起我,小月你才该注意,随便跑出凝光城会变成萤火虫哦。”琥珀口中含着棒棒糖,嗯嗯唔唔的对朔月说。
    “呜呜呜呜戳我伤疤……”朔月用衣袖抚上眼角,涕泪横流,掩面狂奔。
    “啊啊,我开玩笑的。”琥珀扭头做呼唤状。
    “你们几个……无视我已经成为习惯了么……”已经忍耐到极限了的初雨还云浑身发抖,握起的拳头随口中发出的声音一颤一颤的。
    “虽然目标有十二个,不过我们不能盲目的找,现在提前制定好作战计划吧!”与相夫光子分开后,沙诺就跟从容呆在弃忧宫里商量寻刀赛的事情:“首先我们要考虑的是已知‘对手’,比如御政宫旗主,天地盟上主,甚至是以往我们听说过跟遭遇过的敌人,再有就是我们自己的行走路线,先确定唯一目标,再按照地形图设计一条快捷且便于前进的路……从容,你有在听吗?……”
    从容起初的确听得很认真,不过玄若真火从眼前留下一抹火红的身影并迅速消失后,她就开始心神不宁了。
    “对不起!我走神了!能再说一遍吗?”从容歉疚的缩起脖子请求。
    沙诺略显无奈的叹息:“算了,作战计划和行走路线交给我吧,到时候跟着我就行了,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就去办吧。”
    “沙诺……”
    “别婆婆妈妈跟个女人似的!影响我制定计划就得不偿失了!”
    “……我本来就是女的……”从容知道这时候不该计较这个问题:“辛苦你了,我去去就回!”
    弃忧宫附近的夜间虹灯正在维修中,四处昏暗无光,天中月色沉沉,欧也从容找了很久才看到林地间形单影只的玄若真火,他仰起的面容正对着月光暗淡的天空,双眼轻阖,整个人在幽暗的光华里透出一股堪比精灵的魔力,好像随时都会驾着夜风离去。
    “你……真的要走了吗?”即使不说,从容也察觉出了他的意向。
    “嗯,对你的指导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玄若真火留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脚步已向远方迈去:“从容,要加油哦。”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从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话问出口,因为她有种此后再难相见的预感。
    已经走出很远的玄若真火微微侧头:“……随缘吧。”
    风像带了颜色,抹过便使离去的人没了踪影。树木枝条在流动空气的抚摸下发出细碎轻小的抖动声。深夜沉寂,月冷风凉。从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快要合上的左眼在这时捕捉到了什么。
    一个年岁很大的男人从近处树林间鬼鬼祟祟的跑过,看样子神色匆忙,压根没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欧也从容。不过距离的优势还是让从容把他的面貌认了个一清二楚。
    “那个人不是御政宫的总旗主殊容么?他在凝光城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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