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抚摸着挂在脖颈间那条飞雪流星项链,脸上装满了幸福的笑容。
    八月十八日,天气似乎跟众人开了个玩笑,居然由晴转阴,下起瓢泼大雨来。谁都没有防备,一路赶来,难免狼狈。霓裳是个心理素质很高的人,尽管不开心,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回来,她换好亲手设计的华丽礼服,挽着夜千雪的胳膊出现在金钗宫大厅里。
    玉金十分慷慨的把寝宫租给他们做订婚场所,晴尊为了让相夫光子跟寒苇裳两个女孩子恢复关系,也给予了特许。
    寒苇裳的表情从甜蜜变成骄傲,因为她看到了相夫光子,第一眼起,就产生了跟她较量的念头,尽管,只能存在于心里。
    “这身礼服是霓裳亲自设计的,高腰抹胸型,采用弹力缎跟雪纺两种面料,前后的长短较为一致,不过后面附加了两条雪纺飘带。”身穿艳红色低胸短礼裙的舞樱其在一群女士的包围下,公开介绍寒苇裳身上的那件“在云端”,好像是一位技术高超的销售能手:“大家来看这个裙摆,是360度的整圆摆,上上下下镶满了名贵的钻石,发现没有?礼服胸前这一块刺绣巧夺天工,可是霓裳亲自操刀完成的!”
    霓裳站在场地中间缓慢的转着圆圈,神气得很。
    “还有专人给作介绍,待遇真优厚啊。”
    忽然出现的相夫光子两手间有一只包装华美的盒子,盒盖上振翅飞扬的蝴蝶装饰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五彩斑斓的光点。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的这件单肩式小礼服裙,薰衣草紫色的亮缎面料把身材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荷叶边的裙摆垂到膝盖上面,走起路来摇摆生姿。肩带上有几绺高低相错的粉紫色流苏,活像从紫藤树上摘下的花穗。
    “呵呵。”霓裳的回答没有任何内容,只有微笑能完全表现她此刻的心情。
    “订婚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相夫光子在某些人诧然的目光下展露优雅笑意,她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自暴自弃、伤心欲绝,从这位不断微笑的宾客脸上,他们找不到任何的尴尬与不快。
    “谢谢。”霓裳弯着嘴角将礼物接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盒盖:“想一饱眼福,不介意吧?”
    “当然。”光子做出“请”的手势。
    礼盒中只有一条镶满珍珠的白纱长裙,质地之罕有,做工之精细,连许多外行人都看出价值来了。窃窃私语逐渐转为低声的惊叹,人们的眼神也从怀疑变成了赞许。
    “这是我亲手设计的‘天使嫁衣’,听说你很喜欢天之国的结婚模式,等到了那天,你就可以穿这件。”
    “呵呵,谢谢你了。”
    众人面前,寒苇裳很难把真正想说的话讲出来,那样简直太失态了。这个结果,和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相夫光子会送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谁知道“自投罗网”竟成了“刻意羞辱”?尤其当她听到众人的夸奖和赞许时,更是很难让笑容继续在脸上挂着。不管是由衷的赞叹,还是阿谀跟奉承,都让她寒苇裳一样讨厌。
    香玉带着儿子与前来参加舞会的朋友们笑声攀谈,还没注意到夜千雪的前女友与未婚妻之间弥漫的浓烈□□味。
    ……
    欧也从容缩着脖子把两边的细肩带提了一提,这件米杏色的过膝礼裙是沙诺给她选的,除了肩带太细,前边有一点点低,其余的部分她还算满意。
    “第七次了。”从头黑到脚的沙诺举着红酒杯在她身边帮她数着,打从进入这个宫殿,某废柴就不断的提肩带、缩脖子:“注意形象,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今天的舞伴是土鳖。”
    “谁是你的舞伴?我怎么没听说。”从容嘀咕着,反正这种场合,她是越透明越好,别说上去跳舞,就是稍微高调一点她都不干。
    “快去另一个大厅!舞会开始了!”几个靓丽的年轻女性听到消息,立刻欣喜若狂的奔往金钗宫后厅,她们挤破头加入到宾客行列,就是为了一睹凝光城男上主的风采。
    从容想趁机开溜,被沙诺一指头勾住肩带,耳边传来的低语让她感到一阵阴寒。
    “……废柴女,你敢落荒而逃,我就让全场的焦点即刻聚集到你身上,你信不信?”
    “……信。”
    后厅的布置更符合今日的主题,墙壁上悬挂的红幕象征神域传承的古老结亲风俗,寓意幸福美满,含义深刻,依照寒苇裳个人喜好,为了遮掩红色的妖艳,她刻意摆放了很多昂贵的小玩意,以转移人们的注意,比如,半人高的花式烛台、不规则晕染色调的落地香蕈瓶、镶满钻石珠宝的圆形壁挂镜、蝴蝶兰凌空绽放姿态的水晶大坐灯,就连桌台上的餐具,都是成双成对暗喻情人之间和和美美的,无一落单。
    随后,男女主人公默契配合的双人舞引起了全场轰动,紧接着悠扬缓慢的轻音乐响起,人们便纷纷步入舞池,开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愉快之旅。
    夜千雪本打算到另一个厅里吃东西,却被两个人吸走了目光。
    云罗风树穿着双排扣的藏青色男士礼服,身材高大的他经过此番装点更显得英俊挺拔了,作为相夫光子挑中的舞伴,他只能选择与其一舞。
    “我不会跳舞。”少年用非常淡定而且诚实的口气向女伴坦白。
    “没关系,我教你。”少女踮起脚尖,凑到男伴的耳边轻轻说着。
    看着名叫云罗风树的男子被少女拉到舞池里,看着昔日的恋人一步步耐心的教她的舞伴跳舞,看着她笑脸相迎的那个人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学会一个又一个高难的舞步,看着两个人跳的都很尽兴……夜千雪的心情,没来由的失落起来。
    霓裳看在眼里,怒在心上。
    “这女的舞跳得不错。”月白手托腮,做出专业评价。
    “什么叫‘这女的’?!是‘少主’!”探樱赶忙纠正:“你之前说别颖王队长有任务交给你,是什么啊?”
    “他叫我来监视你们的少主,看她有没有给师门抹黑。”
    “哎哟!我是该说你坦白呢?还是该说你坦白呢?还是该说你坦白呢?”
    探樱用不同的语调问了同样的三句话,气得月白直瞪眼。
    完成一个华丽的回身,光子肩带上飞扬而起的紫藤穗子碰巧刮在了云罗的领针上,被带了下去。一舞终了,相夫光子牵着云罗风树的手向大家行礼,掌声过后,一个高挑丰腴的气质美女缓缓走了过来。
    “光子,你过来一下,有事找你。”
    光子看到舞樱其,转头冲风树轻轻点头,然后独自跟了上去。
    聚集的目光终于散开,云罗风树打从心底的松一口气,他真的不太习惯这种场合,也很不适应其他人的关注,孤僻算不上,只是初次接触,觉得不自然罢了。起步,打算离开这个热闹非凡的名流聚集场,一抬脚却隐约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到挂在相夫光子肩上的流苏穗安静的躺在地上,便俯身拾了起来。
    “嗨,在干什么?”硫琅如风碰巧走过来,见相夫光子不在这边,往上凑了两步:“方便吗?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云罗风树对于陌生女人的邀请并没有显示出惊讶,实际上,他的心境一直是平淡如水、随遇而安的。跟着身穿裸背长裙的女人走到金钗宫院中的元宝雕塑旁,看着女人回身,朝自己抛来一个风情妩媚的笑眼。
    “有什么话,直说吧。”
    “看得出来,你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元术师,我猜对了么?”
    “优秀谈不上,但我的确是元术师。”
    云罗风树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如风发自内心的啧啧称赞起来:“现在像阁下这样本分踏实的男人真是不多见了,光子好福气,不过呢,作为光子曾经的朋友,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件事……看到刚才订婚典礼当中的那个男主角没有?他呀,是相夫光子的前男友……”
    “你到底要说什么?”云罗风树不打算听她滔滔不绝的讲故事,只想知道重点。
    “好好好,我这就说重点……光子她,已经跟夜千雪有夫妻之实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事与我无关,你也不需要告诉我。”云罗风树仍旧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真是这样吗?你真的不介意相夫光子这种随随便便的行为?”如风心下纳罕,这不可能吧?这个男人怎么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云罗沉默的看着她,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如风难以理解的观察了片刻,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直视很不礼貌,于是收回目光、扬起微笑:“那没什么事了,云罗先生,我先失陪了。”
    硫琅如风此战无果,只得悻悻作罢。难道是她想错了?相夫光子和云罗风树不是那种关系?
    舞樱其把相夫光子领回那个与霓裳碰面的正厅,今天的两位主角都不在这里,倒是神无月香玉,非常热情的招呼着前来祝贺的亲朋们。
    “舞樱其,到底什么事?”光子见她一言不发,觉得很奇怪。
    舞樱其转身,绕着相夫光子转了一圈,发出讽刺的“啧啧”声。
    光子勾唇一笑,眉宇间的冷笑淡淡流露:“把我拉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观察我吗?如果你喜欢,可以常来弃忧宫做客,到时候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呵,我可没那个闲工夫。”舞樱其娇红的嘴唇半张着,目光下瞟,下巴高抬,口吻也变得异常尖酸:“我只是很好奇,你把你妈妈绑架这样的大事,怎么还没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来呢?难道天地盟国府真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是个徇私枉法的舞弊集团?”
    相夫光子愉快的笑了两声,不但没有表现出愤怒,还异常的欢乐:“舞樱其,我今天心情很好,也谢谢你讲这么有趣的笑话给我听,因为我只有从你和你朋友的嘴里,才能听到这么可笑的故事!”
    舞樱其伸手拉住转身欲走的红发少女,语气生硬起来:“这是不是故事,你心知肚明,你也很可笑啊,因为你学会了幻想,你把众人对你的轻视和痛恨当成了虚幻之物,你站在这么肮脏的国府里,还满心以为自己是清高正直的,你说,正常智商的人会不会这么自欺欺人?”
    光子盯了眼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淡定的说了句:“就算我要选女人做我的舞伴,你也没机会。”
    “你胡扯些什么?脑子坏了吧你!装疯卖傻一流的货色!可惜我不喜欢和你抠字眼!”
    “是啊,我脑子坏了。”光子承认之后,稍稍凑近一些,只用对方听得到的音量回答她:“如果没坏,你认为以平时的我会这么安静的任你拉扯么?舞樱其阿姨,你是没见过我杀人?还是没见过我打架啊?”
    “啊哟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天下闻名’的风云人物啊!”一阵尖锐的妇女笑声飘扬过来。
    不用看,相夫光子也知道是谁了,抽出被舞樱其死拽的手臂后,把头扭去一边。
    “怎么?看到我,就害怕了?”香玉仰着与面粉一样洁白的脸部,偏偏绕到光子身前去打量她。
    “嗯,我害怕丢人。”
    “你!”香玉噎了一下,转而恨恨的说:“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哦?那么就多谢‘关心’了,另外……你跟你儿媳妇真不愧是一家人,说话的气味都一样。”面对香玉不友善的态度,光子还以颜色。
    “霓裳和如风她们都是孩子,与你之间的争执我不做评论,但阿姨是过来人,我看人看事一向很准,你呀,还年轻,何必把自己弄得像厕所里的屎一样臭气熏天呢?你弄垮如风的企业,对你有什么好处?钱进你腰包了么?做损人利己的事尚且会遭报应,何况是损人不利己呢?你摆出这副谁都欠你钱的脸给谁看?你以为所有人都吃你这一套么?阿姨是好心,不跟你计较过去的恩怨,倒是那些每天跟你和和气气的人,葫芦里说不定卖什么药呢!”
    “阿姨,这是你我第一次敞开心扉的聊天吧,本来不想回的话,出于尊敬,我还是说出来好了。”光子请她坐到厅里的沙发上,倒了两杯酒,预备慢慢的说,至少,要渗透到对方的记忆中,让其永世难忘:“您真的是一位过来人,因为您前面刚说‘不做评论’后面就谈到了如风的事,我想请问一下啊,什么叫‘损人不利己’?把您儿子派到我身边欺骗我、打探我们企业的机密,这是不是‘损人’?她会破产是因为她相信了那个非法土地商,这个土地商本来是要跟我签约的,是如风暗地里买通了他们提前进行签约,然后就出事了,难道她自愿替我倒这个霉也是我的罪过?是我故意让她抢生意的?好,就算是我故意的,我跟她言明了,以硫琅如风的智慧,她会听我的吗?一切都是她自己主动铸就的,怎么就成了我‘损人不利己’呢?还有,那些跟我和和气气的,的确不全是卖‘好药’的,因为我在您身边偏偏就遇到了两个卖‘□□’的,不过他们,已经滚出我的视线了。”
    在那之后相夫光子就不再听神无月香玉的夸夸而谈了,舞樱其迈着娇嫩的大腿追上来嘲笑她没有风度,还说她想砸场子。
    相夫光子还是很淡然的回了一个笑脸:“我没那么好的兴致。”
    订婚宴结束后,霓裳听说了如上的事情,见怪不怪:“正常,多少张嘴也吵不过她,她是天生的战斗机器,受过家庭专业训练的。”
    “这玩意儿,送还不如不送呢!”如风看着被霓裳搁置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处理的“光子礼物”,想到个主意:“要不……烧了它?”
    霓裳把裙子丢进燃烧正旺的壁炉里,俯下身,跟如风一起兴致勃勃的观赏毁灭的场景。火焰吞没雪白的轻纱,几枚嵌在裙摆边沿的装饰小泡泡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眼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炸裂,寒苇裳欢喜的笑出了声。可她没想到,突然蹿起来的火苗直接扑到她的脸上,她大叫着后退几步,颤抖的捂住面孔。
    “怎么了!”夜千雪才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就听到了霓裳尖利的叫音。
    霓裳抬起脸,已被燎的面目全黑,她见夜千雪走过来,立刻扑到他怀里,什么不能说的心里话都脱口了:“相夫光子害我!她太恶毒了!”
    “简直没有人性!”一脸锅底的如风从旁插了一句,她刚才离得太近了……
    夜千雪看着两人半人不鬼的好笑样,竟然“噗嗤”出声。
    “嗯?”霓裳反应够机敏,立刻抬眼看未婚夫的表情。
    夜千雪用脸蹭了蹭怀中的女人,没敢把真心话说出口:“是啊,光子太恶毒了,我会去教训她的!”
    “教训她?我看你根本舍不得吧!”霓裳可没忘了未婚夫方才心乱如麻的好笑样!
    夜下孤深的景致,因有他相伴在侧而不觉凄冷。
    “谢谢你今天陪我过来。我亏欠你的,好像越来越多了。”光子露出苦涩的微笑,一面下定决心报答,一面却在不断的索取帮助。
    “这个,掉在地上了。”
    “谢谢。”
    分开之前,云罗风树将那绺足可以假乱真的紫藤穗还给了相夫光子。相夫光子没有把它挂回肩膀,也没有把它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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