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痕尽无视掉刚才救了助贤、对这次战斗只起了一点“作用”的嘉琦芙菱,倒是对那个银色头发的少年萌生出一丝兴趣,眸珠的颜色渐渐变得极浅极淡,紫色的纯透如同水晶,并可以看到空蒙的浅色里潇潇而落的细雨……
    助贤狠狠的怔了一下,天晓得对手变换眸色又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立刻闭起眼睛,让其他感知一瞬间提升到使用的极限,只要不看那双眼睛,他就仍然可以抵抗。
    “没用的,不论你怎么闭眼,或是躲闪我的目光,都不可能逃开水无痕的束缚……”水无痕尽声线平稳的吐露着屈指可数的话语:“我不喜欢花太多时间,快点结束吧。”水无痕尽的表达方式一向含蓄,他所要流露的不只是对于战斗的无聊和不耐,还有所遇见的敌手,根本就不值得他花费太多的时间去应付。
    “助贤,光之国的术师队总队长,这样么……”助贤刚刚把额带放到双眼的位置准备以“盲攻”的方式对敌反击,水无痕尽那沧沉的嗓音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助贤收起剑柄,徒手空造出一把纯光的长剑来,知道又如何,他根本不会受到此事的干扰或者影响。
    “哦?还有在水国流亡遭受饥饿之苦时曾想去用杀人填饱肚子么?”
    “?!”
    芙菱也跟着张大了嘴,这么隐秘的私事助贤从没和同伴讲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场战斗的结局,只有一方可以继续存于这个世界上,想快点知道答案,就少废话!”助贤转过头,双眼的位置已赫然遮住一条深色的宽带。
    “哦?蒙起双眼来较量吗?”平静的眼里让兴趣更浓厚了些,水无痕尽冷的跟冰山有一拼的面部终于浮现出一丝悦色。
    助贤竖起光剑,剑端直指苍穹,金色的辉光腾空跃起,与当空的明日相交划出一道耸入九霄的长虹。
    水无痕尽从容不迫的伸手拂去额前微乱的发丝时,助贤手中的剑沉沉落下,残影旋即飙出一道斩向敌人的肩膀,水无痕尽向后跃起,飞速的倒退了几十米最终落步到一洼水坑之旁的雪块上,脚底传来冰雪断碎的迸裂声让他又是一惊,向下看时一把利剑的长光已顺着地表扫过来,起步,向更远的后方逃去,不管几次,不管他选择怎样的地点落脚,都会遭到相同的下方攻击。
    这光之国的小子,看来还擅长瞬术啊。
    蹙额,情势稍有不妙了,自打这个叫助贤的小子蒙上眼睛不再受自己瞳术的迷惑,其反应的速度和身手的敏捷就有了不小的提升。是什么,让他进步的如此神速?
    尽思考这些的时候,又避开了助贤的几次剑击:“难道说?”水无痕尽毕竟参战无数,所以很快知道了使其速度与敏捷提升的原因。
    虽然不是很明显,银发少年方才没有神情的双眼一直在刻意的回避自己的直视,尽管从他身上搜捕不出丝毫惊恐与惧惮的气息,但是“顾虑”却成为了他迈向成功最大的绊脚石。
    不过,即使他挪开了这块绊脚石,水无痕尽也没打算让他顺利的朝着胜利的方向迈进,想要打败这个不够干练的年轻术师,方法有太多太多……
    “光剑·千元斩!”金色的剑光一道接着一道从剑锋上挥出,反复在空气里勾画着纵横交错的流辉。
    水无痕尽黑色的衣摆在风中不停的翩跹舞动,总有几道金色的剑影从一侧飞掠过去,反复的进行了数十次,这远比他当初估测的时间花得要久,看来不能光凭幻术了……
    水无痕尽再次张眼的时候,两道蓝白色的烈光从瞳内突刺爆发,如两道晴空霹雳直直斩向被光芒包围住的年轻术师,助贤凭借听觉传输的信号予以闪避,水无痕尽把双眼对准目标又爆了几次攻击,眸珠呈现出刺目的亮色银蓝。
    “呼呼啦啦”扫来荡去的猛雷极电充斥在寒冷的空气里,顿时生起无数泛着火光的热浪。
    助贤后退几步,感觉那股剧烈的波动已经袭向所处之地了,由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躲逃,所以动作有了片刻的停滞。
    见他被强雷的剧爆声干扰的分不清该从哪边防御,水无痕尽趁势一脚逼过去,重重踹在他的胸膛上,接连几下狠踢,将人完全的送进了雪层间的浅洼中。
    “砰——”冰雪从洼里四溅而出,助贤一个猛身扎入,便动弹不得了。
    方才的雷电击中了他的左腿,现在那个部位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想依靠身体其他的部位助自己站起来,却发现另一条腿也开始酥麻软痛,紧接着是两臂、双手……
    麻痹以惊人的速度吞噬掉助贤全部的触觉感知,让他在那段时间觉得除了头部,其余的位置都已不是自己的了:“这是怎么回事?”眼里有极度的惊骇浮现,刚刚撞飞的那一刻头上的额带飞出去刚巧落到水无痕尽的手里。
    现在,那个男人正拿着自己存在的重要证明,一步步的走向这里……
    “很奇怪是么……”水无痕尽的面容是一贯的漠然和冷淡,但却奇异的找不出一丝杀气:“你蒙上两眼,也只是避开了幻术的制约,可是水无痕一族的瞳术并不仅仅是对于大脑和视觉神经的控制,有一种物理攻击的招式叫做‘雷掼’,系属于‘雷瞳’一别……是水无痕家族四大基本瞳术之一……作用,就是让人全身麻痹,哪怕击中的只有一个部位,这种伤害最终都会蔓延到全身,而且速度超常……”
    “咳……唯一的物理攻击么。”助贤虽然知道水无痕的四大基本瞳术,不过在此之前他都没有跟该族的术师有过任何交集,更别提交手了。
    “那么,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水无痕尽站在近处的雪墩上,向下俯视着助贤,一双午夜蓝色的瞳眸布满了阴暗和冷意:“是投降认输,还是继续‘感受’我水无痕的力量……”
    “哼……”助贤偏过头冷冷哼了一声,看着一边满眼胆怯的同伴轻声说道:“不管是投降还是认输,都会让那帮家伙轻视我的……更别提,我对于自己的看法了!”
    浓烈的金光顷刻间射入天顶,如同海啸爆发般涌遍整个天地,眼帘被一片明亮到几乎能刺伤视网膜的强光充斥,让水无痕尽一瞬间又有了身中光之幻术的感觉。
    不,这不是幻术,这惊人的发光体是从那个少年身上源源不断涌送出来的元能。
    太惊人了,除了连蟒他还没见过哪个术师能够一下子爆发这样巨量的元能,这个少年究竟什么来头?
    水无痕尽努力的让视野变得不那么充满阻碍,这时候听得一声穿破皮肉的刺响,他意识到自己被人从腹部捅了一刀。
    但是有些意外,捅伤自己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那个在刚才还一脸恐惧和担心的金发少女。
    芙菱从金光的海洋里冒出头来,到了距离水无痕尽最近的地方一边颤栗着一边死死的握着手中只剩下半片刀刃的刀柄。
    鲜血一滴一滴摔在地上,水无痕尽波澜不惊的嘴角也挂起了一丝鲜艳的红,那刺痛与鲜血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张仍旧淡漠的脸上不见丝毫异态,眼里倒是萌生出极为少见的震惊。
    “呼……呼……”这家伙太危险了!芙菱的冷汗像雨水一样顺着额头往下淌,她用力将短刀拔出来,拼了命往水无痕尽的身上又刺了几下,直到鲜血迸溅了自己一脸,将两只手彻底染红,她才惨叫一声,丢下刀逃回了助贤的身边。
    助贤注视芙菱的时候,神情里写满了意外和惊撼,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杀人吧,和自己毕竟不同啊。
    “没事了,没事了。”他安慰着仍处于惊恐状态下颤抖的连话都不能说的少女,轻拍她的肩膀:“已经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我们了……”
    很久很久,芙菱才回过神一样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是……是吗?”
    “嗯。”
    “那可不一定哦。”
    “?!”
    助贤和芙菱双双转头望向声源发出的位置时,水无痕尽已经来到了脚下……腹部,完好无损着。
    “真没想到,能和你们拖到这个时候,我要马上结束这一切。”虽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但水无痕尽真的已经不打算再继续斗下去了:“地瞳之术·土崩!”,眸珠里的动态影像瞬间止息,龟裂成干旱土地的碎块形状,并从午夜蓝慢慢转成了土色……
    形同木偶的四肢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灌注,握住那把方才还沾满鲜血的刀,尖刃对准了一个方向……嘉琦芙菱。
    助贤的脸上掠过一阵惊骇,这种被当做傀儡操纵身不由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身体依旧没有知觉,相比较意识却清醒的很,完全没受到干扰的样子。
    “现在,你就去杀了她吧。”水无痕尽低声命令道。
    助贤的手臂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由自主朝芙菱伸了过去,刀锋带起一阵晃目的银光:“嘉琦,快逃!”知道身体已无法听从支配,助贤便希望芙菱躲闪的速度能够超过自己的行动。
    刀尖最后刺在芙菱身后的雪地上。金发少女慌乱的逃开,而后连摔带滚的往远处的方向奔逃,道路很不平整,而且极滑,芙菱几次想要站起来都被鞋子拖累重新摔了回去,眼看着助贤就快到这里了,芙菱咬起牙,用力的扭过身体向右边一处倾斜的滑坡滚去,雪坡比想象中的还要陡峭,而且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岩石碎块,芙菱一路翻滚下来,弄得遍体碎雪不说,从皮肤到肌肉还不断的传来难忍的疼痛。再看前方,助贤已经持着一把刀冲下来了,眼里尽是焦急与不愿。
    “嘉琦快跑!这是敌人用以使运动神经紊乱的绝招,现在的我控制不了自己!你快跑!”情急之中,助贤不断扯着嗓子高喊。
    芙菱听了惊恐莫及,但是很快她想起了什么一样,跑到一个坡度较缓的地方找一块尖细的雪岩石,从腰间解下了月女神钩。
    微雪从静静飘拂变成了现在强烈的呼啸跟吹打,让眼前静谧的景色顿时间迷茫起来。飞雪深处有一个人被紧紧束缚着跟坚硬的岩石贴在一起,银色的头发被冷风吹得四散张扬,但他却是安静的,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的前面有一个色彩鲜艳的存在,弯着腰正努力的吸取着氧气,因为呛入的风雪太过冰冷而连连咳嗽了数次。
    当水无痕尽漫步尾随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令他怎么都想不到的画面……
    助贤被增加了三倍长度的月女神钩从肩膀捆到脚踝,别说伤人了,就连动都动不了。然后,芙菱将人挪到了事先找好的雪岩上,紧紧的定住后气喘吁吁的说:“还好有这个,要不然就死在你手里了,助贤……”
    “对不起。”除了充满愧意的道歉,助贤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给同伴带来的惊吓。
    “没、没事,现在应该怎么办?”
    芙菱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事,危险什么的,战斗什么的,都不是她的乐趣,她的乐趣是玩,也不是每天在国府和御政宫的人勾心斗角,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去绞尽脑汁的规划什么宏伟蓝图,更不可能为了一个跟自己的生活毫无关联的反派组织在战场上殊死搏斗。
    因为这种事在她看来,十分的无趣,它们不能带来快乐,反而会剥夺快乐,这与她的人生观背道而驰。
    她愿意每天呆在阳光底下,在树荫里美美的小憩一觉,张眼后会透过茂密的叶子看到对面山顶盛开的鲜花,然后有一个人从她肩膀后面冒出来,冷不防叫了一声不许动,吓得她一屁股坐回地上,最后去追着打那个扰乱了意境的家伙……
    芙菱总是这样幻想着,除了必须在十三禁卫军等国府前辈的严格督促和指导下执行上主必做的工作和任务,再偶尔的参与商讨“卓莎集团”的发展方针,她把心思都用在了怎样寻找欢乐上,对自己也好,身边林林总总的人也罢。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幼稚、不懂事甚至是庸碌无能,她就是上不起心来,好像打从出生开始她选择活下去的目的就是为了玩。厌学的精神,在她看来是一种颓废但却潇洒的活法。
    所以这时候,别指望她能出什么奇招。
    “嘉琦,帮我一个忙。”
    也或许,是心里有另一份期待与自信。
    “把我的剑柄拿出来……”少年虽然没看到什么,直觉却不断的提醒他,那个叛月的男子正在二人身边某处雪岩后注视着他们。
    也许知道助贤想到了好法子,芙菱很开心的跑上来在他的衣服里摸了一阵儿:“是这里么?”
    “嗯,你听好,我的方法就是……”
    水无痕尽站在一处较为高耸的雪岩上,凛冽的风吹动起柔顺的发丝,一缕缕向眼前的方向飘扬。
    “不行!我不答应!那样你会死的!”
    “这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与其说是镇定,助贤此刻的神态更可以用严肃来形容。
    “就是因为不能开玩笑,我才不答应的!”芙菱把剑柄死死的搂在怀里,生怕像助贤提议的那样,隔空造出把光剑来刺进他的胸口。
    “嘉琦,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圣母让我们来抓‘叛月’嘛。”芙菱嘟起嘴小声念着。
    “没错,是圣母的提议,但是十三禁卫军的队长大人们也同意了这次的行动。”助贤微微叹了口气:“虽然知道我们会心生不满,但队长大人们还是这样决定了,我想,一定有十分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芙菱当然不可能理解自己的师父把弟子送到战场上去还不派援兵和助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没时间说了,但是你要明白,想要伤害我们的绝对不是队长大人,把剑柄抵在我身上,动作要快!”
    芙菱虽然还有万般的不愿,但看着少年眼里迸发的坚定的光,又不得不相信:“那说好了,咱们俩都要活着,然后去找其他的人!”
    “一定。”
    水无痕尽亲眼看着那把金光闪闪的剑刺入银发少年的胸膛,目中一怔,旋即飞身下来。他阴沉沉的冷着双眼,一字字道:“不会让你们有反抗的机会……”
    一语未毕,助贤身上的锁链忽然松动且一钩子抛了过去,水无痕尽欲躲却撞到身后拔地而出的透明光壁。助贤体间爆射出强烈的光芒,随即一手光剑横削过去,水无痕尽竭力的躲开了,但胸前的衣扣还是被光剑的余刃扫掉了几颗。
    论速度,果然还是敌不过么,虽然从不打算迎接失败,但助贤不得不承认这个水无痕尽确实是一个强大而可怕的阻碍。
    “我不打算引起更多的纷争,那么,只要你们回答我的问题,我就饶了你们。”尽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向着他轻而易举便能捏碎的两个人说。
    “我也不想引起纷争。”助贤直起身,奇迹般的行动自如起来了:“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我保证不立刻取你性命。”
    “呵……”僵硬的嘴角终于弯起了一丝弧度:“既然这样……”
    炼狱之火一样熊熊燃烧着的动态眸珠逼入芙菱的瞳孔,助贤伸手一掌击中芙菱的后颈,另一只手则出人意料的发出了几枚片形光斩,光斩割裂寒冷的空气一路飙飞直刺水无痕的双眼,然后在即将抵达的前一秒凭空消失。
    当水无痕尽发现有两枚光斩牢牢的从背脊刺入之后,疼痛还未蔓延眼前便闪过了一片极光,随即是鲜血喷溅的颜色!
    男人瘦削的臂膀顷刻间被殷红淹没,暗蓝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当那抹深邃的影子重重垂落到雪泊的深处时,银发的少年捂住嘴角,指缝间溢出了冰凉的血丝。
    扶着昏迷的芙菱,助贤紧紧盯着对面不远处单手捂住眼睛半跪在地上的水无痕尽,鲜血顺着手指一滴滴淌落到洁白的冰雪上,刺目的猩红。
    “金丝捆仙之术!”助贤拼尽最后一口气,用仅余的力量使出了捆缚之术的至高绝技,稳稳的禁锢住已失去双眼的在逃术师。
    这样,就可以回去了吧。
    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在摇晃,意识也慢慢的不受控制了……是太累的缘故么,方才那个光能阵和光壁确实耗费了他许多元能,能拖着两条腿走还拉一个扶一个,已是不知道怎样办到的了。
    银色发丝凌乱的遮在暗淡的眼眸前,投下一片虚弱的阴影,汗水不知不觉挂满少年清俊英逸的脸庞,嘴角的血渍还未干涸,他便一个趔趄向前栽倒过去。
    无力的伏在寒冷的雪地上,任由冰的温度一寸一寸侵蚀自己的体温,直到再也感觉不出凉意和痛楚。
    “助贤……助贤……”
    是谁在轻唤他的名字?
    他张开眼,对着面前一片模糊的白色茫然的张望,耳边的世界归于宁静,没有呼啸的寒风,没有飞雪打在身上嗖嗖的声响……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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