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污了皇上的眼,是奴婢该死!”花腰清音柔韧,“倘若因为长得丑,皇上就杀奴婢,那皇上这‘昏君’的名声就更响亮了。”
    “放肆!”拓跋思薇心中大喜,“皇上,这贱婢骂你是昏君,还不杀她?”
    拓跋彧扳着脸,接着夸张地笑起来,“有趣!有趣!你这贱婢有点胆识,朕问你一个问题,若你答得上来,朕便饶你一命。”
    花腰略略低头,“皇上请问。”
    他煞有介事地问:“紫宸殿前庭种满了奇花异卉,你猜猜共有多少朵花?”
    她愕然,他已经猜到自己是曾经的花婕妤,所以才特意来相救?
    去年,她还是花婕妤的时候,有一次考了他一个问题:乾元殿的花苑开了那么多花,共有多少朵?那时,他想不出答案,央求她说出答案。今日今时,若她说出答案,便是承认她就是曾经的花婕妤。
    而拓跋彧这么问,是有意求证吧。
    王悠然知道拓跋彧有意相救,可这问题太过刁难,“皇上,前庭那么多花,即使是数,也数不过来。”
    拓跋思微灵眸雪亮,心中默念:不要答出来!不要答出来!不要答出来!
    就在花腰犹豫之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若有若无的优昙花香袅袅而来。
    鸢夜来语声沉沉,“宫宴行将开始,皇上请上座。”
    拓跋彧不情不愿地离去,转身的刹那,眼底的沉郁浮上来。
    鸢夜来看向花腰,目中分明有缠绵之意。
    拓跋思薇看见了,气得咬唇,眼里满是阴郁。
    王悠然把事发经过说了一遍,“还请相爷主持公道。”
    鸢夜来目测一下,冷目对陆雪宜道:“你的腿有那么长吗?”
    陆雪宜不敢迎视他冰冷的目光,畏惧地低头。
    这事就此作罢,拓跋思薇剜了花腰一眼,回到自己的宴案。
    鸢夜来看花腰一眼,微微挑眉,尔后前往左列首案,他的宴案。
    婴儿手臂粗的红烛,莲花茜纱宫灯,鎏金樽,琉璃盏,白玉杯,满目盛世繁华。
    周太后发话,让诸臣不必拘谨,就当寻常家宴,意在其乐融融。因此,此次宴饮很是热闹,气氛活跃,男女互相敬酒,推杯换盏。
    花腰知道拓跋彧时常投来目光,但她没有回看过。
    鸢夜来、周扬也会望过来,不过他们万众瞩目,不敢做得太明显。
    没有歌舞助兴,显得有点冷情单调,周太后让连公公传歌舞,不过周子冉提议道:“太后,殿中各家小姐皆出身名门,大多精通琴棋书画,不如请各家小姐献艺。臣女心想,今日能为太后和皇上献艺,是求之不得的荣幸呢。”
    其实,周太后设宴还有一个目的,为拓跋彧选妃。因此,侄女这样说,正中她下怀。
    “诸位可愿献艺?”拓跋思薇扬声问。
    “臣女愿意。”众闺秀参差不齐地回道。
    虽然有部分闺秀不愿献艺,不愿被太后看中、选进宫,但鸢夜来、周扬也在场,御前献艺,他们也看得到,何乐而不为?
    拓跋思薇笑道:“太后,若是一个个地循序献艺,薇儿觉得过于死板。薇儿有一提议。”
    周太后笑道:“哦?说来听听。”
    拓跋思薇的提议是击鼓传花:殿中设一鼓,一人击鼓,鼓声停,花在谁手里,那人便要献艺。
    “有趣!有趣!”拓跋彧笑呵呵道,俊目因酒色而眯起来,“母后,就依郡主所言,击鼓传花。”
    “信阳公主年幼,天真无邪,可让她击鼓。”拓跋思薇又道,深深地看一眼周子冉。
    “太后,各家小姐多才多艺,献艺还要有点难度才好,臣女想了几个有点难度的呢。”周子冉抿唇笑道,“不过诸位无需担心,不会太过为难的。”
    这二人一唱一和,花腰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低声道:“待会儿那花肯定一直往你身上抛来。”
    王悠然勾唇冷笑,“我还怕了她们不成?”
    小鼓备好,信阳公主蒙着眼准备击鼓,宫人摘来三朵芍药作传送之用。
    咚咚咚……嫣红芍药在各位闺秀之间抛来抛去、推来让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那朵芍药转来转去、忽上忽下,好不惊险刺激。
    众人皆兴致盎然,尤其是拓跋彧,兴奋得都站起来了。鸢夜来、周扬则是紧张,不过他们并不担心,以瑶儿的多才多艺,纵然周子冉想刁难,瑶儿也有办法应付。
    周子冉和拓跋思薇也参与这个酒令,花腰看得分明,周子冉故意将芍药抛给王悠然,而拓跋思薇抛向她。这两人还真是一个鼻孔出气,穿同一条亵裤呢。
    鼓声戛然而止,芍药正在陆雪君的怀里。
    周太后开怀大笑,“原来是陆家女儿。”
    周子冉点了一曲《十面埋伏》,陆雪君目露错愕,不过很快便释然。
    这曲子乃数百年前的先人所作,曲律复杂艰涩,对抚琴者的琴艺要求非常高,奏得好是理所当然,奏得不好便是清誉一朝丧。当世之人,能弹好此曲的,不超过四人。
    上佳的桐木古琴备好,陆雪君端然而坐,纤纤玉指拨动冷弦。
    她是“洛阳四艳”之一,姿容明艳,气质脱俗,着一袭浅紫衫裙,坐在满目灿金的大殿抚琴,仿若一幅精美的画作,赏心悦目。她并不怯场,指法娴熟,琴音流畅,时而急促如夏日骤雨从天而降,时而激越似千军万马雷霆袭来,时而狂烈如寒冬狂风横扫肆虐……
    虽有感染力,但陆雪君并没有出全力,此曲中规中矩、无功无过。
    花腰心想,想必她求的是中庸之道。
    一曲奏毕,周子冉带头拊掌喝彩,周太后赞赏了一句。
    酒令继续,信阳公主击鼓,身边的侍婢从旁协助她。大殿再次沸腾起来,芍药花再度在众闺秀之间传送,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王悠然接到芍药,赶紧传出去,忽然,她身后的花腰竟然再次接到芍药,而就在这时,鼓声断了。
    花腰有点错愕,却不惊讶。
    鸢夜来、周扬对视一眼,他们的担心终于成真了。
    “太后,这次是王家小姐的侍婢接到芍药。”周子冉柔婉地微笑,“能在御前献艺,是这侍婢的福分呢,不如让她表演《仙人指路》,太后以为如何?”
    “听闻《仙人指路》是所有舞中最有趣的,薇儿很想看看是什么样呢。”拓跋思薇慧黠地笑,“皇上想看看《仙人指路》吗?”
    “《仙人指路》是什么?”拓跋彧好奇地问。
    “太后,皇上,婢子粗陋,无才无貌,难登大雅之堂,怎有资格御前献艺?不如由臣女代为献艺……”王悠然连忙道。
    “花在谁手里,便由那人献艺,酒令规矩如此,怎能擅自更改?”周子冉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却是不容置疑,“太后以为如何?”
    周太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淡淡道:“让那婢子献艺吧。咦,齐国公,你这次女与悠然那丫头怎的生得一模一样?”
    齐国公王腾连忙起身答话:“欣然与已故的昭仪是双生姐妹,因此容貌有九成相像。”
    她凤眸含笑,温和却深具别意,“乍然一见,还以为这位二小姐就是悠然那丫头呢。”
    他冷汗涔涔,躬身顿首。
    花腰等人都听出周太后这番话的深意,倘若今日王家的人不安分守己,那么,周太后便要治这欺君之罪。
    王悠然担忧不已,鸢夜来、周扬的俊脸都沉沉的,心急如焚。
    他们知道瑶儿才艺不凡,但《仙人指路》并非寻常的技艺,十个舞伎里未必有一人会跳。他们没有见过她跳舞,还要跳《仙人指路》,这不是找死吗?
    花腰款款走到中间,欠身道:“奴婢有幸在御前献艺,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先去更衣准备,还请太后、皇上稍后。”
    花腰来到偏殿,宫里的乐舞司宫人拿来舞衣,宫人还要为她梳妆打扮。
    从头到脚拾掇停当,她看着铜镜中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微微一笑。
    忽然,她发现所有宫人都退出去,鸢夜来走过来,濯濯眉宇之间满是担忧,握住她的小手,“瑶儿,你当真要献艺?”
    “不献艺,周子冉和温柔郡主怎会放过我?”她冷笑,即使献艺了,她们也不会放过她。
    “我另想法子。”他桃花般的瞳眸萦绕着丝丝寒气。
    花腰摇头,“别担心,我尽力就是。”
    鸢夜来不再劝她,欣赏起她的舞衣,“这舞衣,若配上你的真容,必定艳惊四座。”
    她斜他一眼,“你们男人都是外貌协会的,以貌取人。”
    他陡然凑过来,攫住她的芳唇。
    她错愕,随即环住他的腰身,用心感受他的浓浓爱意。
    热辣而深沉的一吻,他满足而得意地笑。
    她娇嗔地嘟唇,可爱又迷人,“你不怕有宫人进来?”
    “鬼见愁在外头守着,谁也看不见。”
    话音还没落下,鸢夜来再度偷袭,她已有防备,侧身一闪,却还是逃不过他的长臂。他将她搂在怀里,唇齿相缠,火热,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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