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时,花腰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
    这是一间清雅的寝房,所用的皆是花梨木,布置简洁而明媚。
    她起身下榻,却见外间的房门开了,有人进来。
    那男子头戴一顶白玉冠,着一袭银线绣夜合花的雪袍,说不出的温润清雅。不过,他那张俊容冷若冰霜,那双眼眸似落满了白雪,他的气质寒如清雪,冻死人了。
    她惊愣住了,是他!
    宁王,拓跋涵!
    这是哪里?她被他抓到这里?
    拓跋涵将膳食放在桌案,见她一脸的防备、浑身是刺的样子,不由得失笑,“你担心本王害你?”
    “这是宫外?你为什么抓我?”花腰转了转手腕,虽然头有点重,但四肢很有力。
    “锦绣宫走水,婕妤花氏丧生于那场大火,世上再无花瑶此人。”他的声音清和润泽,宛若溪水从玉石漫流而过,很好听。
    “你什么意思?”她惊骇不已,她死了?
    “饿了吗?先进食吧。”
    花腰陡然怒道:“你他妈的说清楚!”
    拓跋涵看着她横眉怒视的模样,眉头深蹙,她怎么这么粗鲁?
    她处于暴怒的边缘,浑然不觉自己只穿着棉袍,“你是不是要为温柔郡主报仇?”
    他从衣架上取了藕色羽缎斗篷,披在她身上,为她系好,举止温柔,和他的气质太不搭了。
    她最受不得男人的温柔,可是这个宁王的武艺与本事,她领教过,对他全无好感。她粗暴地推开他,告诫自己冷静、再冷静,“你想慢慢折磨我?”
    “午时已过,你饿了,吃完了本王再告诉你。”拓跋涵的话语轻如雪白的羽毛扫过。
    “你最好信守承诺。”
    花腰坐下来吃,一边吃一边脑筋急转。如若锦绣宫真的烧了,她真的死了,那么,鸢夜来和周扬定会知晓,此时他们正在做什么?这个宁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吃了一半饭菜,她不耐烦道:“吃饱了。”
    拓跋涵唤来侍婢,侍婢把饭菜收拾了退出去,然后送来两杯热茶。
    花腰的耐性被他磨得一干二净,甩袖走人,他轻然一笑,“本王对你没恶意。过来,听本王慢慢说。”
    她回来坐下,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锦绣宫走水,所有殿室付之一炬,锦绣宫的人都丧生于这场大火,你也不例外。”拓跋涵语声清冷,这种冷和鸢夜来不一样,鸢夜来是淡漠的冷,而他是真正的冷,透着霜雪的冰寒之气,“本王这么做,是为了让你离开宫闱,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世间。”
    “死了那么多人,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是草菅人命吗?”花腰动怒,这宁王简直是丧心病狂,用那么多条人命换她一人自由,她感觉是自己作孽了。
    “此事,你无需理会。”他失笑,“你就不问问本王为什么这么做?”
    “你最好别告诉我,你喜欢我,为了我杀人放火都做得出来。”她翻白眼,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这什么世道,杀了那么多人,还笑得那么灿烂!
    “本王乃受人所托。”
    拓跋涵冰雪般的目光落在她清媚的小脸上,心湖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她当真是与众不同,说出这样直白的话也面不红、心不跳,还令人觉得洒脱可爱。
    难怪鸢夜来和周扬都对她情有独钟。
    花腰狐疑地问:“谁要你这么做?”
    不会是“父亲”花远桥吧。
    拓跋涵问:“你身怀武艺,师承何人?”
    花瑶拜师学艺过?但拜谁为师,她怎么知道?她摇头,“我被贬锦绣宫后,被侍卫打了头,可能是忘记了某些事……”
    他剑眉深蹙,拿过她的手,尾指搭上她的手脉,神色极为专注。
    花腰惊异,神了,他懂医术?还用尾指把脉?这么牛逼哄哄?
    “怎样……”
    “确有异样,该是失忆。”拓跋涵放开她的手,眉宇舒展开来,“不过你放心,本王会治好你的失忆症。服一个月汤药,你应该就能想起那些忘记的事。”
    “你还没跟我说,你受谁所托。”她追问。
    “教你武艺的人,你师父。”
    方才,他碰触她的手,竟有异样的感觉。她手如柔荑,很柔软……
    花腰愣住了,花瑶真的有师父?她问:“我师父是谁?现在哪里?你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拓跋涵莞尔,“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才来洛阳,本王也不知眼下他老人家在何处。”
    好吧,她对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师父不感兴趣,“鸢夜来和周扬知道我被烧死,一定很着急,我要联络他们,告诉他们……”
    “不可!”他冷硬道。
    “为什么不行?”花腰着急地问。
    “你一现身,本王所做的就全白费了。”
    “那你把他们约到这里。”
    “此事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拓跋涵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她眸色一沉,恼怒地反问:“你想软禁我一辈子?”
    “两个月后你才能出这座别苑。”
    “为什么?”
    “因为,本王要给你换脸。”
    “换脸?”
    花腰再次惊了,他是神医咩?连换脸都会?
    拓跋涵从内寝拿出一面铜镜,放在桌案上,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用食指从盒中沾取少许雪白的药膏,然后涂抹在她下颌与脸的交接之处,用力地搓了搓。
    半瞬,他让她看铜镜,她从模糊的铜镜看见,他揉搓过的地方,掀起一角薄如蝉翼的人皮。她惊骇不已,“你把我的脸皮搓下来了?我不要换脸,我就要这张脸!”
    我去!她用这具身体好几个月,竟然没发现这张脸皮是人皮面具!
    这张脸还是挺美貌的,她可舍不得换!
    “这不是你的脸皮,这是人皮面具。”他温和道。
    “啊?”她懵了,花瑶这张脸是假的?如若原本长得很丑,怎么办?她是外貌协会的,可受不了顶着一张丑脸影响市容。
    “自你五岁起,师父便做人皮面具给你戴,三年换一张。你脸上这张人皮面具三年已过,必须揭下来。”
    “人皮面具不是一撕就撕下来吗?”武侠小说和影视剧里的人皮面具不都是这样的吗?
    拓跋涵解释道,因为师父无法经常在她身边,便做了一种特殊的人皮面具,不能随意地撕下来,必须要用药物;而且,戴的时间一长,这人皮面具会和人脸长在一起,用药物撕下人皮面具的时候,不可外出吹风,不可吃辛辣生冷之物,必须待在屋内足足五十日,否则,脸就会毁了。
    花腰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麻烦啊,五十日待在屋里,那不是发霉发疯了?
    他接着道:“人皮面具揭下来后,你便以真面目示人,谁也认不得你,谁也不知你便是以往的花瑶。”
    “不换脸行不行?如若我本来的模样很丑,怎么办?我要现在的脸!”
    她双手捂着脸,樱唇嘟起,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拓跋涵被她这表情逗笑了,“本王保证,你的真实容貌比现在还要美。”
    花腰恨恨道:“如若不好看,我就毁了你这张脸!”
    虽然花腰实在不愿意换脸,不愿意在屋里待五十日,可是为了日后的自由,为了没人再追杀自己,她只得认了。
    这日,拓跋涵把药膏涂抹在她整个脸上,揭下薄如禅意的人皮面具。她看见了一张白如雪、细如绸、滑如乳、洁似瓷的脸,五官精致,和原先的那张脸差不多,但组合在一起,却是另一种容貌。而这张属于这具身体的真实脸皮,脆弱如花瓣,必须每日涂抹药膏,慢慢适应空气和大环境,五十日后才能出房。
    虽然她憋死了,濒临发疯的边缘,但还是要咬紧牙关,忍受煎熬。
    这座别苑是拓跋涵在城郊的别业,名为无忧别苑,她住的是兰轩小苑。他安排了两个侍婢伺候她的日常起居,小苑四周潜伏着不少高手,看来,他决计是不让她偷溜出去。
    拓跋涵也住在这里,宁王府有重要的事才回城一趟,处理后就回来。每日,他都为她把脉,观察她的脸的复原情况,花了很多心思在她这张脸上。
    想起来也真是有趣,起初他们不打不相识,因为温柔郡主而结下梁子,现如今,却是他带她离开皇宫,还朝夕相对。不过,即使他没有恶意,对她宽容、温柔,她对他也没多少好感。
    温柔郡主这根刺,扎在她的心上,扎得很深。
    花腰问起轻云、蔽月,拓跋涵说,她们没事,有人伺候她们。
    她明白了,轻云、蔽月被他软禁了。因为,以轻云、蔽月的性子和武艺,以她们与周扬的关系,不软禁她们就会坏事。
    有一件事,她想不通,“我师父为什么在我五岁时就让我戴人皮面具?”
    他摇头,说不知。
    她不再问了,等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师父来洛阳,自然就清楚了。
    天气渐暖,花腰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无聊烦闷,感觉自己已经疯了。可是,还有半个月等着她。
    这日,她在屋里看书,侍婢连翘、菖蒲和其他两个侍婢在外面闲聊,说起城中最热门的话题,与鸢夜来有关。她把她们叫进来问话,她们说,这几日城中盛传,唐王的掌上明珠,温柔郡主将要下嫁丞相鸢夜来。
    花腰心魂一震,呆住了。
    这是真的吗?
    她们说,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洛阳城。
    我擦我擦我擦!
    鸢夜来,就算你认定我死了,也不该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吧,更不该这么快就娶妻吧,最最最不该的是,娶的人竟然是我的死对头拓跋思薇!我可是尸骨未寒呐!鸢夜来,你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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