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腰抽出手,虽然他之前做出让她失望、生气的事,可是这时候,她原谅他了,“去看过桃花的尸首吗?怎样?”
    周扬气愤道:“连公公那阉人把尸首藏起来,我搜遍了皇宫才找到。桃花的脖子致命处有三枚银针,三针毙命,和你所使的银针一样。”
    花腰明白了,有人嫁祸陷害自己。
    周扬又道:“明日早间,那阉人来天牢审讯你,我会来,你无须担心。”
    她点点头,“狱卒来催了,你快走吧。”
    他再安慰两句,恋恋不舍地走了。
    她躺在硬木板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墙顶有一方形小窗,一泓青蓝色的月华流泻进来,整个牢房染上淡淡的青蓝色,灰暗的墙壁和铁栏映着森森的寒色。
    桃花这命案,其实并不难猜测。有人用她惯常使用的银针杀死桃花,嫁祸给她,再借方贵人这把“刀”杀她。此乃借刀杀人!
    至于那人是谁,她心里有数。
    夜深了,迷迷糊糊中,花腰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猛地惊醒。她敏捷地弹身而起,看见牢房里站着一人,轩昂的身姿沐浴在青蓝的月华里,俊美的面目立体如完美的浮雕,那双桃花眸流淌着一泓秋波,潋滟流光,摄人心魄。
    银线绣优昙花的缃色锦袍,诉说着他的淡漠、优雅、冷傲。
    花腰抱膝而坐,看他一眼,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说话。
    鸢夜来坐在硬木板边,语声淡淡,“明日入夜前,你就能回锦绣宫。”
    “你有办法还我清白?”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柔软。
    “你不信我?”他眉头一紧。
    “这次我杀人了,你为什么帮我?”不是不信他,而是他没必要三番四次地帮她。她觉得心里暖暖的,周扬和鸢夜来都来天牢看她,可见他们待她的心意不是假的。这份情谊,她领了。
    “虽然你心狠手辣,但你不会无故杀人。”鸢夜来清冷的语音宛若一泓清泉,叮咚泫然。
    花腰的唇角微微翘起,想不到这个卑劣小人这么了解自己。
    他默默地看她,她身在天牢,却宁静得不可思议,神色淡然如水,洁净的素颜如片片雪花堆砌,在幽蓝的月华里静谧地绽放,宛若一朵纯澈、高洁的白玉兰,莹莹的雪光令这污秽、森寒的牢房自惭形秽。
    牢房寂静如厮,她知道他在看自己,他凝视的目光清清凉凉,她的腮边却热起来,似有文火在燃烧。
    被一个男人这么瞧着,浑身不自在好伐?
    她想抬头,脖子好像被摁住了,怎么也抬不起来。
    擦!她怕他看咩?她才不怕嘞!
    这么想着,花腰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却硬生生地愣住了——他白皙的手伸到她脸庞一侧。
    鸢夜来惊得缩回手,手无所适从,不知放哪里好,“你的鬓发乱了……落下来了……”
    她撸了一下散落的鬓发,尴尬道:“夜深了,你走吧。”
    他深深地注目她片刻,如一道轻烟般离去。
    花腰躺下来,想起刚才看见他那只手的时候自己心跳如鹿,不由得心神一颤。
    哎呀呀,她在想什么呢!鸢夜来可不是一般人,一旦招惹了就摆脱不掉了!
    他拥有一副绝美得令世间男女发狂妒忌的皮囊,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才智谋略,还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地位。他奸恶之名在外,心狠手辣,十恶不赦,这些日子,她与他交手数次,虽然有胜有负,但她可以肯定,他未曾出过全力。
    不知他出尽全力,会是什么样。
    因此,这种妖孽般的人物,惹不起,躲得起。
    翌日,花腰吃过早点,就被狱卒带到审讯房。
    审讯房里,连公公坐在案后,嚣张阴毒、不可一世的样子令人痛恨。其实,他年纪不大,最多四十出头,颇有俊色,因为是阉人,变得唇红齿白,整个儿显得妖里妖气,一看便知是奸恶之徒。
    两个身怀武功的公公走过来,一脚踹过来,她早有准备,迅速闪移。
    要老娘向一个阉人下跪,还有比这更逗比的吗?
    “嫌犯还不下跪?”连公公恼怒地喝道。
    “我是主,你是仆,主子向奴才下跪,这是什么宫规?”花腰的雪颈挺得直直的,傲骨铮铮,“虽然我是嫌犯,但只是有嫌疑,我为什么向一个狗奴才下跪?”
    “你只不过是冷宫弃妃,涉嫌杀人,还敢口出狂言?”他恼羞成怒,狠毒之气从狭长的小眼迸出,“大刑伺候!”
    “我是冷宫弃妃,但还是你的主子!”她的杏眸蓄满了刺人的冰凌,“今日你敢伤我半分,他日我定当十倍奉还!”
    连公公气得五官抽搐,眉毛都颤起来了,“今日就让你知道咱家的厉害!”
    一人信步踏入,沉暗的声音飞刀般射来,“连公公未审就先用刑,未免太过狠毒。不知太后知晓,会不会将你治罪?”
    连公公涂着脂粉的老脸顿时沉下来,这魔头来做什么?
    花腰看向周扬,水眸轻眨,他来得可真及时。
    周扬身姿如山岳,威势不凡。两个东厂的人提着一把红檀木雕椅,放在东侧,然后笔直而立。周扬一展墨色披风,潇洒落座,气势惊天。墨色披风飞扬而起,缓缓落下,仿佛一只猛兽,蛰伏着,等待反击的良机。
    花腰不淡定地眼梢一抽,我擦,还搬了东厂的雕椅来坐,要不要这么狂霸拽?
    “此案乃内宫事务,东厂办的是外朝的案件,不得插手内宫事务。督主请便!”连公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东厂办案无数,为太后、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谁说东厂不能插手内宫事务?本督主偏偏要在这里听审,以防有人徇私枉法,冤枉无辜之人!”周扬背靠雕椅,坐姿稍显慵懒,周身上下却透出一股子凛凛的霸气。
    “连公公再不审讯,我可要回牢房睡觉了。”花腰道。
    连公公暂且咽下这口气,喝问:“桃花是方贵人的侍婢,据方贵人说,前日,桃花发现那个叫阿愁的宫女偷了方贵人的红薯,去教训阿愁。你看见桃花打阿愁,便过去喝止,打了桃花一棍,还掌掴桃花十几掌,有没有这回事?”
    花腰回道:“有这回事。阿愁年纪大了,被桃花打得遍体鳞伤,再打下去会出人命,我就阻止了桃花。再说,桃花和阿愁同是奴婢,没有资格对阿愁私下用刑!”
    “桃花辱骂你,是不是?”
    “是!”
    “你与桃花结怨在前,昨日桃花去找阿愁,你便用银针杀死她,是不是?”连公公怒问。
    “不是!我没有杀桃花!昨日午膳后我就没有出门!”花腰严词否认。
    “杀死桃花的凶器是三枚银针,跟你用的银针一模一样,你还想砌词狡辩?”
    “我所用的银针是再普通不过的绣花针,照公公这么说,宫里的秀娘岂不是也有杀人嫌疑?公公还不把那些秀娘押入天牢审讯?”
    连公公被她这番话堵得语塞。
    周扬也没料到,瑶儿的嘴皮子这般厉害。他讥诮道:“连公公要不要东厂帮忙,把那些秀娘抓回天牢审讯一二?”
    连公公原以为今日一审就能让她认罪,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更没想到花婕妤这般伶牙俐齿。再审下去,她也不会认罪。于是,他说明日再审,命狱卒把嫌犯关入牢房。接着,他匆匆离开天牢,去请旨。
    周扬不能在天牢多待,在牢房前心疼地看她。一夜之间,她的气色就不好了,他一定要尽快行动,争取在入夜之前把她救出天牢。
    “瑶儿,你受苦了。”他的眼里溢满了款款柔情。
    “没事,蹲牢房不算什么苦。”花腰轻然一笑。
    他再安慰几句,便匆匆离去。
    宫道上,一人健步如飞,正往万寿宫赶去。
    周扬猛地顿足,看见鸢夜来快步走来,这小子刚从万寿宫出来?
    鸢夜来在他面前止步,悠冷的目光落在旖旎而去的宫殿群,“想去万寿宫?必是白走一趟。”
    “你去过了?”周扬心下一动,看来这小子不会袖手旁观。
    “我不像你这么蠢。”鸢夜来的唇角滑出一丝讥笑。
    “你找死!”周扬眉宇一凛,攥紧拳头。
    若非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他一定教训这个道貌岸然的奸臣!
    鸢夜来道:“东厂的情报举国无双,你这个令朝野闻风丧胆的东厂魔头,想必搜集了不少徐家犯案的罪证。半个时辰前,有人将徐家知法犯法的罪证扔到都察院,相信再过半个时辰,都察院那几个刚正不阿的老臣会把那些罪证呈给太后。”
    周扬心头一颤,徐家要遭殃了。
    是谁做的?是这个恶贯满盈的奸臣?他为什么这么做?
    想到此,他隐隐地猜到了什么,眸色霎时阴冷了几分。
    方才从天牢出来,黑鹰就来禀报,一早洛阳的大街小巷、市井坊陌就流传开一件事:徐家仗着是大周第一外戚周家的外家,仗势欺人,作威作福,横行乡里,不仅霸占良田果园,还强抢民女。当然这些不足以诛杀徐家,工部侍郎徐大人贪墨,中饱私囊,徐冲将朝廷的铁矿占有己有,才是让徐家满门抄斩的死罪!这次,都察院得到徐家的罪证,朝廷要对徐家开刀,不会再姑息养奸。
    洛阳百姓早就对徐家的恶行怀恨在心,听到这样的事,奔走呼告,不出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方才,周扬就觉得这些传言有蹊跷,此时细细想来,想必这些都是这小子的手笔!
    单单都察院呈上徐家犯事的罪证,太后看在周家的面上,定会强压下来。而倘若洛阳城传开这件事,流言满天飞,那就不一样了,太后想徇私压下,便会背上骂名,刚刚稳定三年的民心将再次动荡。
    鸢夜来这招,委实高妙!
    “你抬出徐家,是为了救瑶儿?”周扬艰涩地问。其实,他并非没想到这次瑶儿受害是何人的阴谋,并非没想到用徐家来牵制,只是,徐家与周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狠不下心,想用别的方法救瑶儿。
    “瑶儿不是你能叫的!”鸢夜来终于正视他,眸色淡漠得不近人情。
    周扬不与他计较,的确,在这件事上,自己太过妇人之仁。
    鸢夜来道:“东厂再不去抓捕,只怕徐家的人跑得无影无踪。”
    周扬邪狂道:“想逃出我这个大魔头的手掌心,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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