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这日,漪兰殿东配殿布置得喜气洋洋,宫砖上铺了深红毡毯,道上、角落里摆满奇花异卉,奇香阵阵。宫人忙里忙外,在殿内摆放宴案和各种宴饮器具。
    周贵妃挑了一套宫装和凤钗凰簪,亲自送到侧殿。
    花琼看一眼那华贵的宫装和珠光宝气的钗簪,欠身道:“贵妃娘娘这份礼太贵重,嫔妾不敢受。”
    “你曾经是一国之母,虽然今时今日不能同日而语,但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周贵妃笑亲切地笑,“本宫为你祝寿,倘若你丢了面子,本宫也便丢了面子。”
    “谢娘娘体恤。然,嫔妾今非昔比,身份早已不同,实在不该劳烦娘娘如此费神。娘娘美意,嫔妾心领了。”花琼低垂着螓首,一副低眉顺目、安分守己的模样。
    周贵妃鄙夷地瞥她一眼,挑眉看向别处,“好好伺候侯夫人更衣梳妆!”
    冷冷的声音,不容反抗,霸气十足。
    眼见拒绝不了,花琼唯有跟随宫娥去寝殿。
    忙活半个时辰,总算好了。宫娥搀扶着昔日的南唐皇后出来,在大殿说笑的众妃嫔无不露出惊艳的目光:昔日的金陵第一美人,果真是天姿国色。
    华美的香色宫装将花琼窈窕的完美身姿展露无遗,袍上绣着大朵红芍药,后裾长三尺,曳地而行,那娇艳的红芍药仿佛盛开于盛世华章之上;凤钗摇曳,珠光流转,衬托出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整体而言,雍容华贵,倾国倾城,浑然天成。
    众妃嫔羡慕妒忌恨地看她,难怪皇上会看上这个晦气的亡国皇后。
    接着,她们说寿宴酉时才开始,还有一个时辰,去御花园北面的碧玉湖游湖。
    花琼并不想去,但架不住众妃嫔的热情,被她们强拉着去了。
    北周后宫的妃嫔以周贵妃为首,接下来是徐宁妃、容丽嫔、冯康嫔、秦昭仪等人。她们带着花琼来到碧玉湖,上了湖畔一艘雕梁画栋、装饰精美的小画舫,吩咐宫人将小画舫划到湖中央。
    小画舫内备有各色精致糕点,众人一边饮茶一边闲聊,叽叽喳喳地说着宫内宫外的奇闻异事。
    花琼安静地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有人问她话,她才回答一下,像一个精美的木偶。
    亡国皇后,心头缭绕各种悲酸,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压在心底,步步谨慎,战战兢兢,只为保全自己和夫君一命。
    此时,花腰打扮成宫娥潜入漪兰殿,找遍了各个角落也没找到花琼。她拉住一个宫娥问情况,才知道昏君的妃嫔们把花琼带到碧玉湖游湖了。不过,周贵妃并没有去。
    去游湖?这是什么节奏?
    当即,花腰赶往碧玉湖。
    碧玉湖以碧湖形似“碧玉”而得名,湖水清澈,色泽水碧,颇得妃嫔的喜爱,常有妃嫔来游湖。
    这时,小画舫停在湖中央,众妃嫔起哄,要花琼唱一支江南风情的小曲儿娱乐众人。
    她们都是一副勾栏瓦舍恩客点曲的嘴脸,花琼顿觉羞辱,不想唱,却不得不唱。
    这时,小画舫突然一震,船头往下坠去。
    “啊——画舫漏水……”徐宁妃指着倾斜的船头,凄厉地尖叫。
    “啊……啊……怎么办?”
    “救命啊……来人啊……”
    众妃嫔吓得花容失色,尖厉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转瞬之间,画舫内一片惊乱,各种器具摔落下来,妃嫔们东摇西晃,根本无法站稳。
    湖水呼啦啦地涌入,灌满了船舱,画舫沉得很快,片刻之间已被湖水淹没了一半。
    那些宫人都消失了,一个都不见,太诡异了。
    花琼稳住身子,大声道:“大家不要惊慌,跳入湖中……才有一线生机……”
    众妃嫔听见这话,纷纷往外跑,你挤我,我挤你,拥挤不堪,一个都出不去。
    花琼从窗口爬出去,抓住船舷,扬声喝道:“都这时候了还寸步不让吗?大家都想死在这里吗?”
    不多时,众妃嫔跳入湖中,却大多数都不识水性。花琼深谙水性,游到岸边毫无问题,可是,三个妃嫔死死地拽住她,她根本游不动,陪她们一起沉入湖底。
    站在湖畔的花腰看见这一幕,看见湖畔有一只小船,连忙跳上去,神速地划过去。
    前世,她学会各种追杀、逃生的技能,上天入海的技能都要熟识,今日这阵仗太小儿科了。
    她划船的熟练程度与速度令人咋舌,很快便到了湖中心沉船的地方。她扔了船桨,跃入湖中,瞬间沉入湖底。
    不多时,花腰看见了失去了意识的花琼。一个妃嫔紧紧拽着花琼的手,花腰使劲地掰,掰了好一会儿,才掰开那只惨白、僵硬的手。接着,花腰带着花琼游上来,费力地将花琼托举起来,扔到小船上。
    三个识水性的妃嫔游到岸边,其余妃嫔都沉入湖底,花腰才不管她们的死活。
    快速划船到湖畔,她把花琼抱到岸上,用急救之法按压花琼的胸腔。
    不远处,一人吩咐下属之后,快步走来,盯着她那奇怪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花腰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救人。
    周扬见她看自己的目光冰冷无温,便知她还没原谅自己,心下一沉。
    不多时,花琼吐出几口水,醒了。
    “三妹……谢谢你……”花琼坐起身,咳了几声,面色苍白无血。
    “眼下已是初冬时节,若不及时更衣,只怕会染上风寒。”周扬沉声道,“瑶儿,我让下属带侯夫人去更衣。”
    花腰想带她回锦绣宫,但这样一来,动静太大。眼下还不知周贵妃想打什么主意,带她回锦绣宫并不妥当。如若交给周扬,起码宫人不敢为难东厂的人。
    虽然周扬的所作所为让她生气,但他不会害她和花琼。这么想着,她点头同意了。
    当即,周扬招手,东厂的人现身,带走了花琼。
    “你不去救人吗?”花腰看见,方才已有公公和侍卫下湖去救人。
    “我周扬从来不救人,只杀人。”他牵住她的小手,“跟我走。”
    “去哪里?”她不悦地甩开手。
    “你全身湿透了,不更衣就会受寒。”
    如若回锦绣宫更衣,太麻烦,途中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跟他走,去换一身衣袍,是最明智的选择。想到此,花腰径自往前走。周扬见此,领会了她的意思,抱起她,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一处偏僻的殿宇。
    这座殿宇没有牌匾,比其他的殿宇简陋很多,规模也小,应该是给宫人住的。
    周扬瞧出她的疑虑,解释道:“这是东厂在宫里的殿室。”
    她明白了,这是东厂在宫内的办公地方。
    这殿室比锦绣宫稍微好点,除了必需的用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空空荡荡。
    他领她到内房,房内有一张矮榻、一张矮几和一张椅子。
    “稍后有人拿衣袍来。”
    周扬示意她坐,花腰不客气地坐在那张唯一的椅子上。
    他一眨不眨地看她,目光愈发炽热。
    只是数日未见,他便觉得有如数年那么漫长。他牵挂她,想她,念她,想得心痛、骨头痛,想得神思俱灭……他忍着不去找她,希望自己能放下她,可是,不行!他根本做不到!
    今日,周贵妃为花琼做寿,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因此命人暗中盯着漪兰殿。当她赶往碧玉湖,他接到消息,也赶去碧玉湖。
    此时此刻,他们单独在一起了,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谅?
    花腰觉得这样的沉默非常诡异,也知道他一直盯着自己。她忽然看向他,目光冰冷如锋锐的冰锥,果然,他猛地惊醒,尴尬不已。
    “瑶儿……”
    “还请周大人叫我‘婕妤’。”她语声清冷。
    “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掳走你,不该自作主张。”周扬诚恳地致歉,“原谅我,可好?”
    花腰犹有水渍的小脸无波无澜,仿佛没有听见。
    他急了,眼眸漾着动人的水光,“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顾及周贵妃。你要我杀她,我便杀她!”
    “她可是你亲妹。”
    “她容不下你,便是我周扬的敌人!”周扬的声色坚决如铁。
    他永远记得,在积香庙,周贵妃下令格杀勿论的神色,冷血无情。
    花腰是开心的,他终于做出了抉择。
    虽然她没有逼他,但她的态度是变相的逼。她一向冷酷绝情,这是她的原则,但如何抉择,是他的事。因此,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瑶儿……”周扬握住她的双臂,着急而迫切地问,“还不原谅我吗?”
    “下不为例。”她淡淡道,忽然间闻到一股阳刚的雄性气味,“你我之间,只是朋友。”
    “好。”他难免有些失望,只是朋友……
    忽然,花腰打了一个喷嚏,他担心她受寒,到外面看看黑鹰是否送来衣袍。
    不多时,他回来了,将一身宫娥衣袍放在矮榻上,“换上吧。”
    她四肢发软,软得快站不住了……仿佛有一根羽毛撩拨着她,她的生命深处生出一股可怕的渴望,驱使她向他靠近……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第一次遇到那个冷宫刺客的时候也是这样。
    “瑶儿,怎么了?”周扬瞧出她不对劲了,摸她的额头,“受寒了?”
    “走开!出去!”
    花腰狠厉地低斥,全身发颤,忽然她双腿一软,往下滑去。
    他眼疾手快地揽起她,抱她到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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