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临回来时,薛斐与祝臤已经交谈完了,祝臤与薛斐反复道过谢后,才跟着祝临往回走。
    祝临虽好奇薛斐与祝臤说过些什么,却到底是不敢直接问,只得时不时瞟一眼祝臤,许久才试探着轻咳了一声:“你觉得,阿斐这人如何?”
    祝臤有些愣,却老实答道:“薛大人吗?是个有情有义的。”
    祝临见他未曾领会自己的意思,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却道:“你同他往日里可不相熟,今日怎还千恩万谢的?”
    “受人恩惠罢了,”祝臤也不与他多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才望向他的眼睛,“长兄,你同薛大人倒是亲厚。往日里我看着,薛大人是个心冷的,面儿上对人倒是极客气,指不定背地里如何算计。未曾想他对长兄倒是真心得很,真不知幼时长兄与薛大人是如何相处的。”
    “还能如何相处,寻常相处罢了,不过那时京中孩童……都笑他没爹娘,才显出我特殊?”祝临一时微微皱了眉,心下倒是没来由地叹息起来。
    祝臤微微摇了摇头:“可你们如今不也好着吗?不过叫我说,倒是好得不似寻常好友。”
    “如今不一样,”祝临闻言,稍愣了愣,却是敛眸,倒也没有举棋不定,不过片刻思索,便正了正神色同他道,“我们二人如今的关系,与旧时早不一样了。”
    这倒是轮到祝臤愣了,他迟疑许久,才微微皱了下眉,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怎么不一样?”
    “我们……”祝临斟酌了一下措辞,但也没有过多犹豫,想着萧岘都知道,也不必过多瞒着亲弟弟祝臤,“许是你听来会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如今他是我心上人。”
    祝臤怔愣许久,有些不可置信:“什……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我跟他两情相悦。”祝临状似毫无负担地移开了视线,只是心下到底是有些紧张。
    祝臤呆滞了许久,最后只是愣愣来了一句:“所以其实,薛大人是……大嫂?”
    祝临想过他会觉得恶心,也想过他会唠唠叨叨劝自己回头是岸,未曾想他只是自个儿消化了一会,却没有丝毫劝分的意思,一时间心下松了一口气:“也可以这么说。”
    祝臤晃着神走了大半段路,直到看见了祝府的门才全然回过神,认认真真地看着祝临:“长兄,你方才与我说的,没有丝毫玩笑意思?”
    “没有。”祝临敛眸,眼底映着夜色一般的漆黑。
    祝臤于是停住步,不自觉压低了几分声音,淡淡道:“长兄与薛大人关系向来要好,我便当你不是一时兴起。那么,长兄,你们想的是走一步算一步,还是非要一辈子不可?”
    “我答应过他,决计不会负他。”祝临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祝臤,眸中倒是少有的认真。
    祝臤虽然与薛斐并不那般要好,但也明白,薛斐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儿戏的人,祝临既然说不会负了薛斐,那么这两人说的两情相悦,便定然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他微微皱起眉,凝神思索起来。两人于是并肩进了府,直到祝临走到了自个儿院子门口,才出声打破沉默:“我到了。”
    “我可否同长兄讨杯茶喝?”祝臤显然就薛斐与他的事儿还有话要说,一时也不肯走。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祝临好笑,却也没有赶他回去睡,只是自顾自将院门打开,“下人们都睡了,除了白开水什么都没有,爱喝不喝。”
    “白开水也是长兄院子里的,”祝臤见状,心下也松快了几分,只道,“自然与我自个儿的不同。”
    祝临于是嘴上说着“难道我这儿的水还成琼浆玉露了不成”,却仍旧引着祝臤进了屋。
    祝臤十分自然地跟着他进了屋里,坐定后也并未劳动祝临,反而是自己倒了杯水,却也没有立即喝,只是摆在手边望着祝临道:“长兄,你与薛大人的事,暂且还是不要告知母亲的好。”
    祝临正欲取水壶的手微微一滞,顿了一会才道:“知道。”
    “这三年守孝期间,长兄的婚事可以暂且往后拖着,”只是出乎祝临意料的是,祝臤说这话竟也不是随口客套,倒像是思索了许久一般,“三年后,母亲倒也不会逼着长兄娶谁,只是……长兄真要与薛大人相守一辈子,始终拖着也不是什么良策,总有一日得与家里人说清楚的。”
    “嗯,”祝临未曾想他还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下叹息,“你倒是费心了。”
    祝臤微微摇了下头,叹息道:“我本想着长兄真要与薛大人……少不得要受人流言蜚语,日后怕是艰难得很。可毕竟身在其中的人是长兄,我到底只是个局外人,只要长兄自个儿不介意,我说得多了,反而像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这些我自然都设想过,可是他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上京城的公子们早对我深恶痛绝惯了,也不在乎多一项原因。况且……我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祝临无所谓地笑笑,眸中映着烛火的光。
    祝臤敬他坦荡,轻叹道:“本就不是什么错事。在这世上真能得一人两情相悦不离不弃,本就难得。长兄若能与薛大人长长久久,我倒觉得是桩美事,只是多有艰难罢了。不过,我总归愿意站在长兄这边的。”
    “多谢你,你倒是个明事理的。”祝临微微一叹,一时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又多了几分温和。
    祝臤摇摇头,轻笑道:“长兄是个有眼光的,一般男子,未见得能跟薛大人一样有主意,更未见得能陪长兄一路走下去。”
    “你怎的不说他是个有眼光的?”祝临将手里已经空了的瓷杯放下,眸中带笑地望向他。
    祝臤微微一愣,失笑道:“你二人都是有眼光的。”
    两人正经事搀着不正经的事儿说了一番下来,夜渐渐深了,方停了不久的小雪再次落了下来,一接触到瓦片与地面便消湮无迹,也不知在为谁的死做预告。
    祝丞相一死,皇帝便极其悲痛似地给他赐了谥号,追赠官位,又赐了东西安抚祝氏一族,更是破例钦点祝临监斩赵氏之人,给足了祝家面子。
    没多久,阿伊古一行匈奴使者回了西漠,祝丞相一直不乐意的和谈,到底是谈拢了,那两座城池也到底是给皇帝让了出去。那位一直执着于赵坤的居次,竟没有就赵家一事发表任何意见。
    一日深寒的夜里,祝临随着苏白溜进了大理寺的牢房之中。
    苏白极其轻松地带着祝临找到了关押着赵坤的那一间牢房,祝临微微倾身去看,从前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赵坤如今连“金玉其外”都没了,发丝散乱,一身脏污地半靠在墙壁上,有些冷淡地望了一眼门外来人。
    苏白十分自觉地退后了些许,留出时间让他二人自己去谈。
    “赵明乾,起来说话?”祝临对他向来没什么好感,但此时到底是自己有事要问对方,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态度了。
    赵坤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微微皱起眉,好似不耐烦一般站起身来,淡淡道:“今日竟是祝将军亲自提审我?还当真是稀奇。”
    “倒不是提审,我私下里有几句话想问问你罢了。”祝临微微叹了口气,但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到底是没把“赵大公子”这个称呼叫出口。
    赵坤却状似毫不在意地走近了:“随便吧,被审和被问有什么区别,你想问什么?”
    “我问你便会实话实说吗?”祝临却有些不敢信他,一时眯了眸盯住对方的眼睛,余光却瞥见对方衣裳遮住的边角处,仿佛有血淋淋的鞭伤。
    “那……看情况吧,”赵坤微微挑了下眉,似乎全然没有给那些伤影响心情,甚至冲着祝临笑笑,“如果简单不费事,我心情好便答了。其余的,倒也不是不能答,只是你起码给我个干净馒头做报酬吧?”
    祝临顿了一会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淡声道:“那我问你,那日,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给禁军乱箭射死的。”赵坤微微眯了眸,神色似乎有些轻蔑。
    “我不信,”祝临皱起眉,“按理说你们那么多人在大门口聚做一处,你,赵家那几个小厮都没被箭伤到,偏生我爹被一箭穿喉,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赵坤仿佛被提醒了什么,微微皱了眉,冷“哼”一声,再开口时,语气却沾上了些玩味:“小祝将军当真要听?”
    “否则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来大牢问你。”祝临挑了下眉,对他这般态度微微有些不耐烦。
    “哦……”赵坤点了下头,一时眼中兴味更甚,轻笑道,“既然你非要听,那听完也别怪我挑拨了。不是乱箭,是有人刻意杀的祝丞相,好令禁军没有顾忌。你说在场的就一个皇子,一个你堂弟,其余的全是禁军。你爹嘛,当朝丞相……禁军和你堂弟,要么不敢杀,要么不愿杀,那还能是谁杀了他?”
    除了五皇子萧崎,还能是谁?
    祝临微微敛眸,心头一冷。若不是祝颐与他说当时中箭是因为被人推了一把,他是绝对不会细想祝丞相脖子上的箭伤的,可一细想……事实却令人感觉,冰冷渗透骨髓。
    “那么当时,你为何要先对禁军动手?”祝临总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真实得近乎残酷的事实,忍不住屏息盯住赵坤的眼睛。
    赵坤闻言却是嗤笑一声:“这倒更是好笑了,我可从未与人下达过先发制人的命令,我想严将军更是不会蠢到这个地步。那么……最先动手的人,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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