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崎微眯着眸冲赵坤冷笑起来:“赵公子这可是要谋反?”
    赵坤亦是敛了笑意,一双眸子不怀好意似地盯在萧崎身上:“五殿下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呢,世道不公,被迫为之罢了。”
    两人一时也没有再交谈,倒是目光不善地对视着,谁都寸步不让。
    片刻无声的对峙后,萧崎微微抬了手,禁军们一时间皆肃了神色,再次搭箭张弓,箭镞的寒光直指赵坤。赵坤也不急,只带着祝丞相稍稍退了退,严将军便带着人自院墙上探出身子,亦是剑拔弩张。
    禁军统领有些心惊胆战地小心挪到萧崎身侧,颤声道:“殿……殿下,陛下要的是活捉那赵坤,咱们是不是……”
    “还用你说。”萧崎大抵也是心里烦躁,听他提醒丝毫没觉出好意,只是皱深了眉头,低声斥了句。
    也不知赵坤是知道他的心思,还是咬定他不敢大庭广众之下舍弃祝徽,一时间倒是有恃无恐,甚至挑衅般地退到门槛边,冲萧崎扬了扬下巴。
    禁军统领被斥了也不敢多话,他生性是个软弱的,若非靠着家里的关系也走不到这一步,因而虽为统领,却极为怕事。念及皇帝的命令,他深有忌惮地呼了口气,皱着眉低声下气地同萧崎道:“五殿下,要不咱们先假意依从……”
    “放他们走?”萧崎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冷冷笑了声,极度轻蔑地道,“你倒是不想要脑袋了。”
    统领吓出一身冷汗,低下头道:“属下不敢。”
    萧崎冷哼一声,忽听得后头似有骚乱,不由皱了眉,先是警惕地瞥了眼赵坤,才稍微偏过头去:“怎么回事?”
    “伯父。”祝颐艰难地在禁军阻拦下唤了一声,只是身形却被那些人高马大的禁军挡在了后头,令人窥不见半分。
    祝丞相也不知听没听清,只是微微抬了下眼,却又很快敛了眸,倒是赵坤微微眯了眼,一时又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
    萧崎有些意外地自语了声“他怎么来了”,但思索片刻后,还是侧过头与那统领耳语:“你去叫他们把祝三公子带过来。”
    统领得了令,忙不迭往人群里退去,萧崎盯住那眼底似有些得色的赵坤,垂眸间,将心头算计与冷意掩去。
    祝颐到底是艰难地到了萧崎边儿上,先是规规矩矩与萧崎见礼,才强压着焦急望向赵坤那头。
    赵坤仿佛等祝氏的人等了许久了,乍见祝颐,眉眼都笑弯了:“祝三公子别来无恙啊,当真是没想到,祝丞相遭了难,两个亲生的儿子拿他做弃子,侄儿却是上心。”
    祝颐微微垂眸,却被萧崎按住了肩膀。他抬眼看时,萧崎只道:“祝三公子,你如何会来这里,祝府不是……”
    “我……”祝颐微微皱了下眉,正欲回答他时,却见祝丞相也睁了眼,一时像证明什么似的,扬了些声调,“成皋兄自早朝起便被陛下留在宫中,祝府又给围了起来,二哥出不来……只是那些看守没关心我们二房的人出入,我不放心伯父,便过来看看。”
    祝丞相闻言,似乎轻轻叹了声,方阖眸。
    萧崎倒是早便知道他说的这些,只是客套似地应付了句“原来如此”,然后假惺惺道:“祝三公子且往后些,这刀剑不长眼,可莫要误伤了祝三公子。”便又将注意力全数集中在赵坤身上。
    祝颐却并不退,甚至紧跟着萧崎,似乎只要离开远一些,祝丞相就会出事一般。
    “五殿下,你我这般僵持有何意义?”赵坤有些散漫地挑了眉,似乎不怀好意地望向祝颐,“不如给句痛快话,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祝丞相的命?”
    萧崎微微抿了唇,并没有正面答他,却是笑:“赵大公子,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谈条件呢,现在你才是垂死挣扎的那个。你当真敢杀了唯一的筹码,祝丞相?”
    “五殿下不妨试试。”赵坤眯了眸,也不知是真是假地用了几分力气,用抵在祝丞相脖子边上的剑刃割破了对方的皮肉,缓缓有鲜红的血顺着剑刃流了出来。
    萧崎心下一惊,正要抬手时,对面忽然飞出两支箭,直冲向禁军方向。
    众人虽原有防备,但奈何这箭出的过于猝不及防,一时也没人及时拦下,祝颐心神一晃,仿佛被人推了一把,踉跄一步便往前冲去。
    他尚未反应过来,肩头便传来一阵剧痛——有支箭射中了他。
    禁军这方立时变色,祝颐方才摔在了地上,此时也被清一色的衣裳挡住了视线,看不清萧崎的表情,却能听见他义正言辞:“好你个赵坤,竟然趁人不备偷袭祝三公子。”
    赵坤没答话,禁军这边却已然动了起来,没等祝颐强撑着站起身,禁军统领已经带着人向前好几步将他扔在了后头。
    祝颐强自抬手擦了擦从肩头渗出来的血,脑子却兀地清醒起来——不对,情形不对,他不该来。
    赵坤见状也是有些慌乱,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放的箭,但走到这一步他也不可能再与萧崎过多辩白,便只是厉了神色,微微抬了下巴,周围寥寥无几的叛军便趁着这番动乱放出箭去。
    祝颐握住箭矢,忍着疼想将之□□,却听得萧崎高声道:“护不好祝三公子,本殿要你们的脑袋。”
    这下就算祝颐是傻子也该看得出萧崎不安好心了。
    只是他到底是没来得及拦,便见着禁军这方万箭齐发——即便没有万支箭,也有四五百支了。
    萧崎躲在禁军之后的一个死角,偏头见祝颐应该看不清这边情形,便微微眯了眼,亦是搭箭拉弓,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祝丞相。
    只要祝徽死了,他便不用再顾忌什么,况且祝徽若死在这时候,他也大可以推说自己是为了护住擅自跑来的祝颐。这罪名,归给祝颐,归给赵坤,都归不到他头上。
    那双凤眸中素日含着的温和笑意剥落,里头的冷意显露无疑。萧崎并没有过多犹豫,神色一厉,箭矢便直奔祝徽而去。
    最后一刻,祝丞相若有所感地望了过来,目光刚与萧崎对上,便被那支箭一箭穿喉。
    萧崎神色微微一松,禁军统领显然被这变故惊了一惊,但眼下情形杂乱,显然也难以将方才那支箭的主人找到了,他只得强自镇定,趁势与众人道:“生擒那赵氏反贼!”
    赵坤未曾想萧崎还能来这么一出,有些发愣地放开了祝丞相,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要逃,便给禁军统领拦了个正着。
    这一小伙人到底是势单力薄,没了祝丞相这个筹码,很快便溃败下来,束手就擒。
    祝颐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萧崎便缓缓踱到他身旁,将他轻轻扶了起来,又唤了两人送他回去看大夫,才叹了声:“祝三公子,节哀吧。”
    被挡在后头什么都没看明白的祝颐原没觉得有什么,但听了这声“节哀”,偏生是脑子里一重,像是给天上掉下来的灾祸砸了个晕头转向似的:“五殿下说……什么?”
    “祝丞相……我们晚些时候给送回祝府,”萧崎垂着眸子叹了几声,轻轻拍了下祝颐未伤的那只肩膀,“祝三公子莫要太过伤心了,也多劝着些祝大公子和祝二公子。”
    祝颐全然懵了,一时连冲出去看看祝丞相到底怎么了的勇气都没有,只愣愣地给两个男子扶着往祝府的方向走,间歇不经意回头,才从人群缝隙间看清祝丞相此时的模样。只是他到底是心下难受得很,也无暇多谢,不再顾及这许多,很快便离去了。
    夜幕好似是突然降临的,待到祝临发完呆回过神,天色便已经全然暗了。
    那两个守着他的大内侍卫的气息倒是没有消失,那位公公仍屏声静气,生怕触了他眉头似的。
    祝临冷着面色叹了口气,便欲去取杯子倒杯茶,只是才将瓷杯执起,心下便忽然一悸,不由又将之放了回去。
    “祝小将军,有什么不妥吗?”那公公见他皱眉,一时心下发苦,但得了皇帝不可亏待祝临的吩咐,他又不得不上前去“善解人意”地出声问。暗暗望了眼祝临仍旧冷凝的脸色,他不由想念起下午才来过一趟的薛斐来。
    他想:“薛大人在的时候,这祝小将军脸色多好。”
    祝临微微摇了摇头,却总是觉得有莫名的挥之不去的不安在心头萦绕,沉吟片刻,忍不住道:“祝府那边有消息了没,可否劳烦公公帮着问问?”
    “这……”那公公眉毛眼睛都皱作了一团,显然是极其为难,“小祝将军,陛下早便吩咐过,要是祝府和祝丞相那边有任何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小祝将军的。这到了现在,咱家也没……”
    未等他说完,便有一侍卫模样的人进了门,冲着祝临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小祝将军,陛下方才吩咐,麾下已经可以回府了。”
    “可以回府了?”祝临闻言,却并没有心下一松的感觉,反而是越发不安起来,“那,我爹,还有赵坤……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反贼赵坤已经伏法,”侍卫毫不犹豫地答了上半句,下一句却有些吞吞吐吐起来,“祝丞相……他……”
    “怎么?”祝临见他这般反应,心下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果不其然,那侍卫叹了一声,下一句便是:“还请小祝将军节哀。”
    祝临一懵,好半晌才回过神,有些恍惚地想:“这是,我爹没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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