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自家小厮几乎快要急哭了,祝临终于是明白了事情的紧迫性,不再多问,起身与薛斐道过别便随他回府。
    这小厮也是个死心眼的,一路哭丧着脸却死活不肯提前与他说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害得祝临也是心惊胆战得揣度了千百种可能。两人一路马不停蹄赶到祝府,仍是觉得回来得慢。
    待到进了府关上大门,那小厮才慌里慌张地与他道:“四小姐出事儿了,如今二老爷气得不轻,正在与老爷讨要说法呢。老爷见他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方才差小的去寻少爷,望着少爷与三少爷好生言道一番,让三少爷帮着劝劝。”
    “四小姐出了事儿,二老爷来寻我们闹什么,还是我们的人害她的不成?”祝临深觉对方逻辑里的莫名其妙,一时间皱了眉,“她……出了什么事儿?”
    那小厮为难了片刻,到底要解决这回事儿还是不好瞒他,因而只是压低了声音:“四小姐前些年议了门亲事,那郎君家虽说不是名门望族,但那公子自己是个有本事的,又赌誓说一世不背弃四小姐,二老爷都满意得很。可今年开年,人家公子顶着爹娘的怒骂也死活都要退亲,实在是闹得面上难看……这些本来倒与老爷少爷无关,但谁让那位公子要退亲的原因,又沾上了咱们府里一个丫鬟。四小姐气不过自己连个丫鬟都比不过,前几日瞒着二老爷去寻人家公子理论,未曾想争执之下失足落水,年纪轻轻便去了。”
    祝临冷不防听了这么长一段糟心事儿,又惊闻自己除夕时还一块闲话过的堂妹就这么没了,愕然许久才回过神,仍是有些不可置信:“所以,是咱们府里的哪个丫鬟勾了她的未婚夫婿?”
    小厮皱起眉头,神色简直比古往今来那些哀声嗟叹传唱百年的诗人还要忧愁:“正是如此。”
    祝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实在不明白他们这一房跟二房的往来那么少,自个儿这边的丫鬟又是怎么跟二房姑娘的未婚夫搅和到一起的,只捏了捏眉心,叹气道:“那可有查出是哪个丫鬟,她人现在何处?”
    “查出来了,老爷也已经将人给抓了关进了柴房里头,只是二老爷实在是火气大得很,老爷脱不开身,所以才让少爷赶紧回来。”小厮抬眼,见已然到了祝丞相的会客厅,忙不迭与守门的两个侍卫通报了,让祝临赶紧进去。
    祝临微微叹了口气,方推门进了屋,绕过屏风,还没来得及看见里头的人的脸,先被那劈头盖脸的抱怨砸了满身,又是什么“体统”云云,又是什么“府中规矩不严”,“仆人欺主”云云。话中是非他还没来得及听清,倒是先听明白了祝二老爷的嘴也不输市井小民这个理儿。
    祝丞相正憋着火气在与祝二老爷好声好气地赔着笑,见了祝临进屋心下一松,忙唤他:“成皋回来了。”
    祝临“嗯”了声与他礼过,又朝着祝二老爷一拜:“侄儿见过二叔。二叔今日似乎不大高兴,可否告知小侄一二缘由?”
    “缘由?”祝二老爷极其不快地皱了下眉,满眼都是怒气地望向他,带点嘲讽意味地冷哼了声,“大侄儿说起场面话来也是得心应手,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你也不必与我假惺惺,我今日只是来找你们讨个公道。小女给你们府中丫鬟害死这件事,我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自然,堂妹的事儿我已然有所耳闻,我们府里的丫鬟做出这种事,必然要严惩不贷。这件事,怎么说也都有我们府中没教好下人的缘故,实在是对不起堂妹。”祝临抬眸看了眼坐在旁边眉头拧得像根绳的祝丞相,见对方似乎再无开口之意,便放心着将自己想过的说辞全数说了出来。
    “光是严惩不贷?”祝二老爷显然不满意,冷笑望着祝临,眸中似有些威胁似的意味,“小女连命都丢了,竟然还只能给凶手换一个‘严惩不贷’?大侄儿,你这回应 怕是没什么说服力吧。”
    祝临见他挑刺儿,眉头都不皱一下,似乎脾气很好地赔着笑与他道:“严惩不贷当然不够,但我们府毕竟只能按着府中规矩办事。至于其他的,让她以命换命或是如何,得看二叔怎么想了。”
    “自然是一命抵一命,”祝二老爷冷哼一声,眸中冷意稍稍退却了些,方望着祝临道,“只是你们得先把人给我交出来,别护着就是了。”
    “自然不护。这等蛇蝎心肠的女子,在我们府中必然是要严厉惩办。”祝临点了个头,侧首望一眼周围几个小厮,唤他们找个人去寻那丫鬟过来对质。
    只是那几名小厮尚未出门,门外便有人扬声道:“不必去了,我们已经将人带过来了。”
    屋里众人朝着门口看去,便见得祝沈氏搀着不断抹泪的祝李氏进了门,那祝沈氏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祝临,便与祝丞相见过礼,施施然站定一旁,唤人将那丫鬟拉扯进了屋。
    祝临有些莫名于祝沈氏那一眼,因而对那丫鬟留了点心,未曾想对方抬起头时,竟还是张熟面孔。
    那小丫鬟见这般大的阵仗,大约也是知道自己今日不会好过了,因而瑟瑟发着抖,怯懦似地望了眼祝丞相,便跪在地上磕头:“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被冤枉的。”
    “什么都不知道?”祝沈氏听她开口,很快冷笑起来,“你倒是会装可怜糊弄人。”
    “冤枉什么?我还没说你有什么罪呢,”祝丞相甩了下袖子,冷哼一声,望向祝二老爷,“便是这个丫鬟了。”
    那小丫鬟对上祝二老爷满眼毫不掩饰的怒意,心下越发怵起来,一时间全然失了方寸:“奴婢,奴婢……”
    还没等她一句话捋顺,旁边的祝李氏已经扑了上来,直掐住她的脖子:“你个小贱人,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小贱人!”
    这一下来的有些突然,周围的人皆来不及反应,因而就这么轻易让祝李氏扼住了丫鬟的喉咙。小丫鬟来不及喊叫,只本能抓住祝李氏的手想要掰开——但毕竟是掰不开的。
    离得近的祝临先是有些懵,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急忙去拉祝李氏。那祝李氏不肯放手,倒是拉扯着丫鬟滚做一团。祝临到底是个男子,眼看着她二人倒地,自己再凑上去就不大好看了,因而拉架也拉的相当艰难。
    祝二老爷到底是对自己的妻子这般行径看不过眼了,心头又正窝着火,便出声喝道:“好了,她是个贱婢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快些起来,像个什么样子!”
    祝李氏还掐着小丫鬟的喉咙,闻言手松了松,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可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这般实在闹得难看了些,祝丞相面上也过不去,便向祝沈氏使了个眼色。祝沈氏会意,便上前去扶住祝李氏,好声好气地劝慰起来,许久才带着几个丫鬟将对方扶出了会客厅。
    屋里一下安静了不少,那小丫鬟仍是跪着,方才被这么一番折腾,这会儿还没缓过神,只是本能揉着自个儿被掐红的脖子,目光呆滞地盯着地板。
    祝二老爷抬眼冷冷看着那丫鬟,却半晌都没再言语。
    祝丞相看着祝二老爷的怒气有了发泄口,似乎不会再继续迁怒自己,心下松了一大口气,面上功夫却仍做的很足,倒极悲痛似的:“致远,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这丫鬟我便带走了,大哥没什么意见吧?”方才气话都说过了,又经了祝李氏这么一闹,此时祝二老爷似乎已然平静了不少,大约也不好意思再咬着祝丞相不放了,此时便只兀自闭目揉着眉心,语气也淡淡的。
    “自然没意见,你带走便是,要怎么处置也全凭你们心意。出了这个门,她便不是我们大房的人了。”祝丞相忙不迭道。
    祝二老爷似乎微微点了个头,但毕竟心情沉痛,很快又睁开眼来,站起身:“今日我痛失独女,激动了些,说的些话极不好听,大哥莫怪。”
    “自然,玉儿出了事,我们也很难过,更别说还有我们府里的丫鬟的错。你再怎么怪大哥,大哥都可以理解。”祝丞相起身拍了拍祝二老爷的肩,这时又真像个好兄长一般了。
    祝二老爷叹息一声,这才又将目光放到祝临身上,微微点了个头:“成皋处事倒是有方,前些时候见面也没交流太多。今日一见,当真是大了。”
    祝临便颔首:“二叔谬赞。”但在这种境况下到底不便对着对方笑,他只好很快垂下眸子,也免去了与对方继续交谈的烦恼。
    祝二老爷却也并没有与他言道过多的意思,很快便走近了尚且跪在原处的小丫鬟,对着自己带来的两个小厮道:“把她给我带回去。”
    那小丫鬟被人架起,这才回过神来,慌乱挣扎:“不……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二老爷放过我……”然而话才出口她便察觉出不妥,才失了女儿的祝二老爷正需要一个对象来发泄怒火,怎么会放过她呢?
    情急之中,她胡乱唤道:“老爷救我!少爷救我!”
    然而终究没人会救她,屋内几人只是很平常地道过别,便由着那两名小厮将她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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