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央宫经飞阁辇道直入建章宫,刘彻的寝殿就在太液池边上,出门即可看到池中仿造蓬莱,瀛洲等仙山堆筑而成的假山,风景自是独好。
    下辇后便见殿中有太医出入,我示意倚华过去请了太医过来,问道:“陛下这两日身子如何了?”
    太医行礼道:“陛下受的风寒前些日子本来有所好转,但昨天去了一趟渐台回来后,病情又有复发的迹象,昨天晚上还有些发热,现在病情已经稳住了,不过还要再多服几贴药就是了!”
    “如此便好,有劳太医了!”我颔首道,见他退下,抬步往寝殿去,方至门口,就听得刘彻在里面大发脾气。
    “不喝不喝,把药拿走!”
    嘭——
    似乎是什么东西打翻在地,又听刘彻怒道:“怎么?不愿意服侍朕喝药?你是不是也盼着朕死呢!”
    “不敢不敢,妾是因为被汤药烫着了,一时没拿稳,陛下恕罪!”钩弋夫人求饶道。
    我微微驻足后,还是决意进去,便示意黄门去禀报,很快黄门便出来了,作揖道:“陛下说巫蛊之案他自有定夺,皇后请回!”
    我深吸了一口气,示意倚华将食盒奉上,说道:“我给陛下做了些吃食,麻烦你把它呈给陛下!”说罢,我后退几步,提起裙摆在寝殿门口跪了下来。
    “中宫……”黄门看着我左右为难,最后一咬牙,提着食盒又进了寝殿。
    我知道此举不妥,可是我没有办法,为了救我的孩子,我的亲人,我顾不得什么尊严体面,也管不了什么宫规国法,只能以这种极端的方式乞求他,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片刻之后,黄门终于出来了,小跑到我跟前:“中宫,陛下有请!”
    我看到了一丝希望,郑重的磕了一个头后,起身进了寝殿。
    寝殿内的炭火烧的很足,一进殿便能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很快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气。刘彻一袭寝衣坐在榻边,面上隐隐有些发红,身旁放着的是我带来的食盒,盒子里是我亲手做的牛乳酥。
    我走上前去行礼,瞧着钩弋夫人战战兢兢的立在刘彻身旁,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纤细白净的手上确实是红了一块。我看了刘彻一眼,又对她道:“下去把烫伤处理一下吧!”
    钩弋夫人立刻用手捂着烫伤的地方,朝我行了礼,却不敢应我的话,悄悄看向刘彻,显然是想得到刘彻的宽恕。
    “你聋了么?还不出去!”刘彻叱道。
    “是,妾告退!”钩弋夫人跪下给刘彻叩首,又朝我叩首后连忙退下。
    我示意宫人再去拿一碗药来,又对刘彻道:“陛下现在大肆抓捕行巫蛊诅咒之人,这样不吃药,不正好遂了他们的意么?”
    “一群庸医,一个风寒治了这么久都治不好,这药不喝也罢!”刘彻一脸不快,又抬头看着我道:“朕知道你是来替公孙贺他们父子求情的!”
    我顿了顿,低头补充道:“还有花夷!”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早知道她是这么个大逆不道的东西,当初真不应该留她,应该让她和她母亲一起去了!”
    我闻言心惊,看着他道:“陛下,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他亦回头看我:“敬声都已经认罪了,何来无辜?”
    “敬声根本就是屈打成招”,我解释道:“妾去看过他了,他已经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哪里受的住江充的那些刑法呀?”
    “如果不用刑,他能老实交代么?”刘彻反问:“他的胆子不是挺大的么?连朕的钱都敢贪,难道还会怕这些刑法?朕看他就是做贼心虚!”
    “敬声是做错了事,妾不替他辩解,可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啊,公孙贺父子二人一个位列三公,一个官至九卿,都深受陛下器重,没理由诅咒陛下!”
    “没有理由么?”刘彻注视着我,嘴角微有上扬,却似笑非笑:“朕年老昏聩,太子宅心仁厚,深得民心,希望朕早日退位让贤的大有人在吧?”
    他果然还是疑心我和据儿的,我心里有些许失望,想了想,在他面前跪下道:“据儿是什么人陛下难道还不清楚么?据儿至纯至孝,在他心里,君父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虽然政见上与陛下有些分歧,却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妾也一样,还请陛下明鉴!”说完,我朝他磕了一个响头。
    “起来吧!”他吩咐道。
    我并没有动,含泪道:“陛下,江充曾经离间赵王父子,令他们父子失和,如今又意图构陷储君,其心可诛,陛下切不可听信谗言,不可不查啊……”
    他过来扶我起身,说道:“朕相信你,也相信据儿,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们一样的,朕现在在这个位置上,时时刻刻都有人盼着朕死,朕不能纵容他们,你明白么?”
    我凝望着他,昔日炯炯发光的虎目已经变得暗淡而混浊,但依然深邃的让人琢磨不透,那么多人处心积虑的在他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他真的还会像以前那样相信我和据儿么?
    “妾明白陛下的难处,可公孙贺和花夷真的是被冤枉的,陛下若相信妾和据儿,那也应该相信公孙贺和花夷,他们一个同陛下一起长大,一个是陛下从小看着长大的,都是陛下至亲至近的人,断不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我抓住他的手,再度恳求道:“这么多年了,当初陪在陛下身边的那些旧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幼蓁,闳儿,还有令仪,孩子们也都一个个先我们而去,陛下难道还要为这些莫须有的事要了他们的命么?”
    “朕也不想相信,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让朕如何不信?!”刘彻目光暗沉无光,难掩失望,看着我又无奈道:“不过朕可以答应你,待这件事彻底查清楚以后,他们几个朕会酌情处置的!”
    他这一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我不再质疑,再次向他行礼道谢:“妾多谢陛下开恩!”
    他拍了拍我的手,转身做回榻上:“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也告诉据儿,让他别插手此事,朕要看看,到底还有哪些人盼着朕死!”
    我点点头,能救下公孙贺他们已是不易,不敢再奢求其他,忙去捧倚华手里的汤药,说道:“陛下,药凉了,把药喝了吧,要是嫌苦的话,吃点儿牛乳酥压一压。”
    说了这么多话,刘彻的气也消了大半,也没那么抗拒了,叹了一口气,接过汤药,一口灌了下去。喝完药,接过我递给他的牛乳酥咬了一口,又反复打量起来,叹道:“朕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东西了吧?”
    我将药碗递给倚华,又接过帕子递给他道:“妾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的,已经很少做这些吃食了,陛下要是喜欢吃,等病好了回未央宫,妾再给陛下做!”
    刘彻看着牛乳酥没有说话,又继续吃了起来。
    从建章宫出来的那一刻,我是轻松的,这一趟跑的倒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些,虽然没能替他们脱罪,不过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已经是万幸了,吩咐人带了太医去大牢,将刘彻的意思转达给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先挺过这一阵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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