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比阿特丽丝再没见过佐伊。再会时想必已是在婚礼上了。同加尔尼特倒是时常见面,两人一同外出游玩过好几次。加尔尼特与初见时相比成熟稳重了不少,也更开朗了些。
    比阿特丽丝开始越来越多地发现了他的可贵之处。往往在不经意间,他会表露出那少为人知的一面。作为普通少年人的一面。
    他的好奇心和好胜心都很旺盛,也非常具有童心。可能是因为自小经历特殊,许多民间的事情所知比阿特丽丝还少。有一次,两人去玛鲁克郡游玩的时候,正巧碰上当地庆祝丰收之神诞生。在参加庆祝活动的时候,加尔尼特傻里傻气地问了好多问题,还闹了不少笑话。比如,在比赛拾橡子的时候,他因为分不清橡子和榛子而被几个孩子嘲笑。为了争回一口气,在跳篝火舞的时候,他别出心裁地替自己和比阿特丽丝化了个妆。结果因为太过夸张的缘故,引得当地人纷纷侧目。
    他好像还很喜欢当地出售的一些手工艺品。他看中了一尊石头雕成的女神像,说要带回去给洛瑞尔当礼物。可比阿特丽丝总觉得那玩意儿矮矮胖胖长得很奇怪。
    加尔尼特的生命像是被迫早熟的果实。颜色还未鲜,就已失去了所有甜美的水分,变得坚硬,刀枪不入。
    他的快乐非常难得,也非常纯粹。
    在这些看似平凡无奇的日子里,两个人的心却越来越贴近。
    *
    接着,佐伊的婚礼来临了。
    婚礼将在马尔特郡的圣伊莉斯大教堂举行,离圣歌堡不远。在仪式结束后,众位宾客还会应邀去公爵加赴宴。
    当诺索尔家的马车停在教堂门口时,有不少名流已经先到了。克罗那加的管家和侍殷勤地将侯爵等人搀下马车。
    “艾谢尔,过来。”普莱珀雷西男爵夫妇缓步走来。
    “父亲。母亲。”艾谢尔欣喜地跑了过去。
    “犬子承蒙您照顾了。”男爵向诺索尔侯爵道谢。
    “您客气了。艾谢尔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我真的很羡慕您。”他拍了拍艾谢尔的肩膀,“你先去吧。”
    “那好,我先去了。”艾谢尔向侯爵道别后,笑着对比阿特丽丝和布里莱尔挥挥手,“再见。”
    男爵夫妇鞠了个躬,目光在布里莱尔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后,就搂着儿子的肩膀走进了教堂。
    圣伊莉斯大教堂位于马尔特郡北方,是一座罗马式教堂。顶部中央为一穹窿圆顶,主要采用希腊十字平面中心。建筑内部镶的是大型彩色玻璃花窗。教堂外种满了成片的白玫瑰,与深灰色的肃穆外墙相映成趣。
    诺索尔一家在管家的陪同下穿过庭院,径直走进了教堂的正门。
    两边的侧室放满了白百合,清香满溢。顺着铺着红天鹅绒地毯的中堂走进去,可以看到两个宽阔的耳室里已经有不少贵族入席了。主位上坐的是德尔、玛瑞戈尔德和加尔尼特,然后再按爵位高低顺次而下。
    比阿特丽丝坐在诺索尔侯爵左边,布里莱尔坐在右边。三个人静静等候着婚礼的开始。可没过多久,比阿特丽丝就坐不住了。她偷偷抬眼看了看父亲,依旧是一脸的喜怒不惊。她再看看妹妹,她微蹙着眉,似乎满腹心事。
    她暗自叹了口气。
    终于,钟声敲响了。比阿特丽丝数了数,十下。钝重的而旷远的声音来来回回撞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在余音袅袅中,未来的夫妇出现在了光线涌入的地方。
    娇小的少女仿佛被云朵簇拥着,她手捧纯白的花束,映得面容分外皎洁。
    她身边的青年高大挺拔,一头红发像是燃烧的火焰。
    他们将共赴一个未来。
    她笑得灿烂。
    两人并肩站在了牧师的面前。
    “愿你们共饮生命的美酒。”
    我尝到的第一杯甜醴是你递给我的。
    “愿主慈爱的光辉为你们驱散一切阴影。”
    从未放弃人生、努力成长的你,就是我的光辉。
    “爱情的花朵把芬芳藏在花蕾之中,它只为你们而绽放。”
    你为我采撷那片刻的清香。
    “从此刻起,人生的旅途将不再形单影只。你们,永远是对方独一无二的归宿。”
    从今往后,对你的爱恋,只能埋葬在永不复还的过去。
    “洛瑞尔·亚伯利安·斯佩格·克罗那先生,您愿意娶佐伊·莱姆·莉迪娅小姐为妻,并发誓永远爱她、包容她、对她不离不弃吗?”
    “是的。我愿意。”
    “佐伊·莱姆·莉迪娅小姐,您愿意洛瑞尔·亚伯利安·斯佩格·克罗那先生成为您的丈夫,并发誓永远爱他、支持他、对她不离不弃吗?”
    “是的。我愿意。”
    欢呼声与祝福声骤然爆发。
    克罗那公爵握住佐伊的手,把一枚刻着月桂树花纹的戒指套在了她纤细的无名指上。
    “我,洛瑞尔·克罗那一定会给你幸福。请相信我。”
    她笑着点了点头。
    戒指上镶着晶莹明亮的小石子,美丽璀璨一如承诺。
    它将映照出怎样的未来?
    *
    这是一支来自帕西法尔故乡的歌谣,
    沾染过奥蒂莉双唇的甜美芬芳。
    它跨越了重重高山海洋,
    今日由我来为诸君吟唱。
    酒浆带来了爱情神圣的迷醉,
    风雨送来了跨越百年的春日。
    饮尽杯中金黄的生命之酒,
    两人就能把永恒共享。
    如今听着我歌谣的人儿,
    请任由欢悦震颤你的心灵。
    孔雀的翠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正如传说的幸福一样。
    只愿鲜花与恒常编就的礼赞,
    能高悬在日后生命的长廊。
    奥拉瑞凡特默默地折起稿纸,把它投进了壁炉里。
    火舌“嘶溜嘶溜”地舔食着诗人的字迹,不一会儿,就只剩一撮轻灰消失在了火光里。
    “哥哥。”克雷尔没声息地走了过来。
    他凝视着弟弟在火光的跳动里显得越发丑陋的容颜,只觉得痛苦更甚,“有什么事吗?”
    克雷尔看了眼壁炉,“你把什么烧掉了?”
    “没什么。”
    “真想祝福她的话,就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克雷尔尖酸刻薄地道,“她倒也聪明。知道留在你身边就像一脚踏进泥潭,拔都拔不出来,只有毁灭。”
    奥拉瑞凡特深深地埋下头,十指用力插进了乱糟糟的头发。
    “新的剧本我已经写好了,明天拿过去给经理看看吧。”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他喃喃自语着。
    “哈?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辛苦照顾你至今,该赎的罪也赎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弟弟的衣领,“佐伊走了,不会回来了。你也走吧,离开我不是很好吗!你去当你的诗人,快点摆脱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哥哥!”
    克雷尔惊呆了,他对哥哥那么激烈的反应实在是始料未及。在他心里,奥拉瑞凡特早就是个磨尽了棱角的人。看着哥哥眼里的怒火,他非但没没有生气,反而隐隐地感到了久违的兴奋。
    “你休想。”他用力挣开,退后一步,“我也好你也好,一生,都必须被捆绑在一起。”
    奥拉瑞凡特瞪圆了眼睛,他 “哈哈哈”地笑了几声,满怀无奈和悲凉,似乎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发泄愤怒。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跳进壁炉的火焰中。被赤红的火焰包围着该有多美丽、多舒畅啊。
    *
    佐伊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发紧,像是一下子被人掏空了五脏六腑一样。
    她轻轻吁了口气。婚礼已经快要结束了。她总觉得发生的一切毫不真实,迷迷糊糊地像是在做梦一样。
    观礼的宾客是梦。洛瑞尔是梦。就连自己也是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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