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姑娘?哪家的好姑娘会私藏男人?对了,说到这点,我倒想问问这位的父亲平常是怎么教女儿的?就教出这样的女儿?”郑三叔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传来一个十分生硬的声音:“教女儿这件事,我觉得我的女儿教的还不错。”
    郑三叔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多了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胡子都花白的外洋男子,瞧着他和爱丽丝相貌有些像,想来就是这商行的东家,那位威尔斯了。
    郑三叔对着儿子能打骂,但在外人面前自然不能这样,对威尔斯拱一拱手:“威老爷吧?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是他们小辈自作主张,做大人的自然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今儿我把儿子带走,以后你女儿生下孩子,让人给我家传一个信,抚养孩子要的人和银子,我家都会出钱的。”
    “郑先生,你的意思,是要我的女儿女婿离婚?”威尔斯的中国话说的没他女儿那么好,差不多是硬撇出声调的。
    不过郑三叔还是听懂了。心里不由嘀咕一句,都没结婚,哪里能谈离婚?郑三叔摇头:“他们根本就没结婚,顶多算的一个野合。野合分开本是常事。”
    “不,不,我的女儿,和他在天主面前行过婚礼。天主作证的婚姻,是不能分开的。”
    “这里是中国地方,讲的自然是中国规矩,我们中国规矩,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无媒无证父母都不点头的婚姻,哪里能叫结婚?”
    哈哈哈,威尔斯突然笑了,笑完才说:“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我也是父母,我点头了,这桩婚姻当然也就成立。当然,我也明白,我的女婿不能长久地跟我们居住,你们的皇帝下过旨意,我们也不能去到你们内陆。我的女婿回去探望父母是可以的,但夫妻之间不能长久分开。”
    这样偏心眼的爹,难怪会教养出这样的女儿,郑三叔现在对他们父女没有半分好感,眉头皱紧:“父母在不远游。况且娶妇是当主中馈奉养父母的,哪有这样把人带走不让他奉养父母?”
    这段话威尔斯有点听不大懂,回头用番语和女儿说了几句,郑二哥又在旁边用番语解释,威尔斯才点头,接着对郑三叔道:“这是你们皇帝下的命令,我们最远只能到广州,如果您非要我的女儿去服侍她的婆婆,当然,我女儿也表示愿意的情况下,那只能建议你们全家搬到广州来。我的女儿一定能做一个很好的中国儿媳。”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两边的意思完全错开,张客人在这听着威尔斯和郑三叔讲的话,心里不由这样说了一句,这才轻咳一声:“这样口舌是非,讲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讲完。在我瞧来,两位既然都肯让郑二哥先回扬州探望家人,那就让郑二哥先回去,至于回去之后……”
    “我还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郑二哥的手一直没松开握住爱丽丝的手,十分坚定地说。爱丽丝不由对他一笑,手已经抚上小腹,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踢了自己一脚。
    郑三叔也不由扯一下自己的胡子,真是糊涂了,先把儿子带回扬州,以后日子还长,就不信儿子还想着这边。至于这头,爱丽丝不见回来,外洋人又不能前往扬州的,到时她也不能来寻夫。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淡了,就会另嫁。这些口舌,真是白费了。这样一想,郑三叔就笑了:“说的是,既然我是要带儿子离开,我儿子也答应回来,那还说些什么?”
    郑二哥怎不明白自己爹心里想什么?只是唇边勾起淡淡一抹笑容,自己一定会回来的。
    威尔斯是其中想的最简单的一个,听到郑三叔这样说,也就松了一口气,况且郑家也是商人,外洋人虽不能往内陆去,但那些权贵们可十分喜欢那些精巧的货物。爱丽丝喜欢郑二哥,威尔斯一力促成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样可以让郑二哥直接去把货物带到京城这些地方去卖,而不是要通过中间商,利润会更大。
    既然现在郑家答应回来,那就合了威尔斯的念头,因此威尔斯也笑起来:“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郑先生,你来了有多久了,这一路上还很辛苦吧?让保罗收拾收拾,住两天再走。”
    郑三叔巴不得立即就走,不过也要在这里和他们虚应故事,因此对威尔斯点头:“我今日方到,这澳门想来也没什么好瞧的,除了海就是石头。明日我们就走吧。”
    两人说着客套话,似乎方才的唇枪舌剑剑拔弩张都是假的。郑二哥已经把爱丽丝的手握住:“爱丽丝,我会回来的,我会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如果是女儿,就叫……”
    “西施。”爱丽丝的话让郑二哥笑了:“那可不成,我们中国人没有这种风俗,而且西施也不是名字。”
    “那就叫貂蝉!”爱丽丝一个不行,又拿出第二个,郑二哥还是笑:“不行不行,貂蝉命太苦,我们女儿的命可一点都不苦。”他们是用番语对话,郑三叔虽听不懂,但又觉得那边说话亲亲热热的,这眉头不由皱起,看来儿子十分着迷,等回到扬州,儿子会不会答应另娶?不管了,等回到扬州,那是自己的天地,门那么一关,儿子也就出不来,还怎么来澳门,做梦呢。
    在威尔斯商行住了一夜,郑三叔也就带着儿子上船回家,爱丽丝送郑家父子上船时候,面上全是笑容,不见离别的哀伤。这是郑三叔所料不及的,毕竟郑三叔见惯了那些送别时候哭哭啼啼的样子,没见过这样笑容满面送人走。
    “你的这个媳妇,看来也没多把你放在心上。”进了船舱,郑三叔忍不住说了儿子一句,郑二哥淡淡一笑就道:“爱丽丝说,离别时候要笑,这样才能让人记得她最美的样子。爹,她和我们中国人不一样。”
    “不一样,哼,不一样她也不能做我们郑家的媳妇。”郑三叔不满儿子维护爱丽丝,郑二哥又是一笑,没有再说,自己爹的打算,会失望的,不过这会儿,不是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
    “算着时候,你爹也该到澳门了,不知道寻到人没有,还有,有没有和人打起来?”郑三婶悠悠叹息,嫣然挽住她胳膊:“娘,您别担心,您女婿都已经把事安排妥当了。”
    “我不过白说一句。哎,这女儿嫁了人,就和原来不一样了,一口一个都安排好了,哪像小时候,什么事都要听我的。”
    “娘您在吃醋?”嫣然的眼转的圆溜溜地问。郑三婶笑了:“少在我跟前装孩子样,我宝贝孙女才是孩子呢。”嫣然又是一笑,也就坐正身子:“这不是平日累,也只有在娘跟前才能装一装,要在娘跟前都不能装一下,日日端着,那才叫腰都要端断了。”
    “大家主母,哪是这样好当的?”郑三婶感慨一句,还是把女儿拉过来给她揉捏一下肩膀:“等再过几年,根哥儿娶了媳妇,你也就能松快些。说起来你们四爷不是明年才考吗?怎么就上京了?”
    容四爷三天前离开扬州上京,说是早早上京,也好去拜访下老师。
    嫣然略微解释了两句,郑三婶就道:“可也不能年节都不在家过。”
    “功名要紧,我听说还是那边亲家老爷这样安排的,不然怎会古人有诗,悔教夫婿觅封侯?”嫣然的话让郑三婶又点头:“说的是,功名大事。四奶奶倒真是个能干人。”
    嫣然又嗯了两声,母女间杂七杂八说着家常,嫣然不觉有些困倦上来,正待顺势歇息一会儿,秋兰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奶奶,给林府的礼备好了。奶奶瞧瞧,可有什么遗漏?”
    林大人这一任满,将在七月离开扬州,离开扬州之前总有各家送去些礼物,容家也不例外。嫣然让秋兰把礼单拿进来,瞧了瞧没什么遗漏就让她们拿下去备着。
    “这林大人一走,也不晓得有没有人会趁机作怪?”郑三婶这话让嫣然又笑了:“娘现在和原来也不一样了,还晓得这些。”
    “你少笑话我。去年湖州收丝的事,谁不知道扬州知府没在背后出力?亏的林大人这边帮忙,不然的话,这会儿还不晓得在哪。”
    “是,是,这件事多亏了娘。说起来,胡婶婶家的那个妾,后来怎样了?”嫣然这话才让郑三婶稍微高兴一点:“还能怎样?去年十月生了个儿子,刚出月子就被你胡婶婶寻了个屠户,让他带走了。”
    “嫂嫂和亲家太太说的热闹。”容玉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丫鬟掀起帘子,容玉致笑吟吟地走进来,依次给郑三婶和嫣然行了礼,在一边玩的馨姐儿跑过来叫姑姑。容玉致摸摸她的脸赞一声乖,馨姐儿也就自己继续去玩,容玉致这才坐下:“亲家太太和嫂嫂说什么呢,我这几日觉得心神不宁的,在屋里待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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