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婆子在那哭哭啼啼,胡管家不免又生了不耐烦的心,有心想呵斥一声,可看着郑三婶站在那,胡管家的脸皱了又皱,这才对郑三婶道:“三嫂还请先坐下,这件事情,总是慢慢商议!”
    郑三婶叹了一声,也没坐下就对胡管家道:“得,就晓得我这张脸啊,今儿被人打了,罢了,我也妄作什么恶人了。横竖我女婿这生意若坏掉了,家也就败了,那也就收拾回京。等回了京,自然也要厚了脸皮,去给主人家问安,求接济接济!”
    胡管家本以为郑三婶会继续大闹,谁晓得郑三婶竟来了这么一句,不由迟疑地问:“不过是一次生意做不到,怎会败家?”郑三婶斜了胡管家一眼才道:“老胡啊老胡,你也做生意久了,若是小生意,自然不怕,可这关系着十来万的大生意呢,这回生意做砸了,难道不会败家?”
    这?胡管家的眉已经皱起,用手挠挠下巴的胡子,郑三婶晓得他在想什么,索性再加一把火:“要我说呢,老胡,你也快五十的人了,想要个儿子也是理所应当。这会儿因那妾怀了男胎,多宠多疼也是平常事。可是老胡,你在侯府这么多年,难道不晓得有些事,不能听妾的吗?别的不说,就说吴老姨奶奶,二老爷当年出息成那样了。吴老姨奶奶可曾对太夫人不恭敬过半分?三老爷房里,最得宠的那位孙姨奶奶,有儿有女,可曾在三太太面前说过半个不字?我晓得,你嫌弃胡嫂嫂,觉得她年纪大了,又生不出儿子来,因着宠妾幼子的份上,不肯宠妾受委屈,就对胡嫂嫂百般磋磨。又想休妻,可老胡你不想想,你们闺女,出嫁都快十年了,早添了外孙,你这要休妻,你要你们闺女在婆家怎么自处?”
    胡婆子本在放声大哭,听到郑三婶这番话,就扑倒在地,对郑三婶道:“三嫂,快别说了,他已经坏了心肝,我没有别的法子,只求三嫂借我几个人,送我进京,我到三老爷跟前哭一场去,哭完了就出家去做姑子。任由他过快活日子去!”
    郑三婶急忙把胡婆子拉起,叹了几声没有说话。胡管家已经吓的魂飞魄散,这一去三老爷跟前哭一场,可不止是哭,而是要去告状。虽说胡管家知道自己得三老爷倚重,可若自己婆子在那告上一状,到时她是出家去做姑子去了,闺女也已嫁了,但三老爷定会追究,那时,那时。
    胡管家额头上的汗已经往下滴,见胡婆子还在那哭泣,就走到她身边,这一年多都没这样温柔地对她道:“这件事,是我的不是,是我糊涂,可你也要晓得,我们也是没有儿子,等儿子出来,认的也是你做嫡母。”
    “等儿子出来,还认我做嫡母,只怕到时被挤的连站的地都没有!”胡婆子总是在侯府过了几十年的人,不过是因在外面久了,渐渐听从丈夫的,可一旦来了一个撑腰的,昔日的脾气渐渐也就回来,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
    “那都是我的糊涂话,你记得这些话做什么?快别哭了,三嫂难得来此,我再让人送桌酒菜来,好好地喝一盅!”说着胡管家就叫进下人,把那些东西都收拾了。郑三婶瞧着下人们在那收拾,依旧对胡管家道:“这个忙,胡管家你,到底帮不帮?”
    “这事,我……”胡管家只说了一句,郑三婶又笑着道:“生意上的事呢,我是大不大懂,你要肯帮这个忙了,价钱什么的,自去和掌柜们谈。若不愿帮这个忙了,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不过就是来寻胡嫂嫂叙下旧,等明日一早也就回扬州去。以防万一,我还要去收拾行李还回京呢!”
    胡管家一颗心在那扑通扑通的跳,到底该和哪边合作?周家那边可是送了个美妾,一向交好。可容家这头,要论起亲疏来,反是这边更亲。哎呦呦,真是难以决策。
    那姨娘等医生走了,就让丫鬟来前面瞧瞧,把胡管家拽回来,可不能再去守着那死老太婆,一个不会生儿子的女人,早就该被休掉,好意思听人一口一个叫太太?
    丫鬟得令就往前面来,正好遇到厨房的人进去送酒菜,丫鬟不由嘴一撇就走进厅里,因着胡管家在,也不怕郑三婶了,上前对胡管家道:“老爷,姨奶奶请您到后面去呢!”
    话音刚落,丫鬟脸上又挨了一巴掌,这回不是郑三婶动的手,而是胡婆子。
    丫鬟仗了宠妾的势,从不把胡婆子放在眼里,此刻挨了一巴掌,登时眼珠都快瞪出眼眶来,转身就对胡管家道:“老爷,太太她打……”
    “打了就打了,哪有这样不懂规矩的,瞧来我是太纵你们了!”胡管家思来想去,为的长久,还是靠近容家好些,因此丫鬟进来时,胡管家就要拿丫鬟做伐,等丫鬟脸上挨了一巴掌,要向胡管家告状,胡管家也就开口呵斥。
    这丫鬟是跟着那妾一起进的胡家,从没受过胡管家这样骂,眼一眨,眼泪就下来:“老爷,奴虽微贱,可也是伺候姨奶奶的,姨奶奶现在还怀着身子呢!”
    “不过一个庶出子,又不是皇后娘娘怀太子,这么金贵做什么?”胡管家既能说出第一句,当然也不怕说出第二句,接着胡管家就叫来人。厅外伺候的人立即走进来,胡管家指着那丫鬟道:“把这不敬主人的人给我拖下去,重责十下,以后也不许她再到姨奶奶跟前伺候!”
    虽说不明白这丫鬟是怎样倒了霉,下人们还是齐声应是,上前把丫鬟拖下去。丫鬟没想到胡管家就这一会儿就翻脸,登时在那杀猪般大喊起来,口口声声叫着老爷,又叫姨奶奶。
    “胡兄弟,你们家这里面,可真是和别人家的规矩不一样,丫鬟们不怕太太,倒怕姨奶奶。”郑三婶瞧了这场戏,怎不明白胡管家心里怎么想的?淡淡说了一句。
    “什么老爷太太,不知道的人面前叫叫也就罢了,在三嫂面前,哪能这样叫?”胡管家既已决定,待郑三婶也就越发客气,见酒菜已经摆好,就亲自执壶给郑三婶斟了一杯酒:“这一杯,多谢三嫂今儿来,骂醒了我,不然我要继续的话,只怕身家性命都保不住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胡管家的身家性命,可还捏在曾三老爷手里。这些话传到侯爷耳里,侯爷历来又是个讲规矩的人,不免要把曾三老爷叫来训诫一番。到时曾三老爷也要杀鸡给猴看,惩罚下来,胡管家半生辛苦,也就化为乌有了。
    郑三婶毫不客气的接了那杯酒:“我们也是老相识了,和胡嫂嫂又一向相好。总想着这人人都好才是。”
    胡管家连应几声是,这才问起郑三婶在扬州的日子,听的郑三婶在扬州日子过得不错,胡管家就叹了一声:“果真女儿嫁了个好丈夫,就不一样。说起来,我们那闺女,听是听话,婆家也好,就是婆家未免有些单薄,一年也就那样几百银子的进项,就够一家子嚼裹。”
    “当初公公卖身银子也没那么多,女儿能嫁这样一户人家,公婆也好,虽说不能使奴唤婢的,也有粗使婆子。使唤人家的女儿,能嫁到这样人家,也算不错。至于进项,你不是说,等下回回京,就给女儿再置办上个两三百亩地的小庄子?”
    原先胡管家确有这么一说,不过后来妾来到身边,胡管家也就只紧张自己的儿子,不去想女儿了,听到胡婆子提起这事,胡管家不免呵呵一笑就问郑三婶:“要真置办,还要拜托你家呢,我记得大叔养老的那庄子附近,这样小庄子挺多。”
    郑三婶也就和胡家夫妻说些家常,胡管家又喝了几杯酒,毕竟是男人,不好和女人们搀和,也就起身往里面去。见胡管家往里面去了,胡婆子就忧心忡忡地道:“嫂嫂,他这一进去,会不会又?”
    “你放心,狗儿啊,聪明着呢。”郑三婶先给胡婆子吃了颗定心丸才道:“不过这事,也有一半怪你,你但凡拿起来,那妾别说儿子还没生出来,就算生了出来,你抱了儿子,把那妾提脚一卖,顶多就是狗儿和你嚷骂一场,难道还会休了你?”
    胡婆子眼圈不由又红了,接着才轻叹:“我这不是要做贤惠人吗?”
    “贤惠人也要瞧是哪样的男人了!”郑三婶说了这么一句,就把酒杯往胡婆子手里一塞:“来,喝,我们也好多年没见面了。这回大事了了,你可要带我在湖州逛逛。”
    胡婆子自然答应,两人又重新说笑起来。前面欢欢喜喜,后头的胡管家可不欢喜,他瞧着妾就皱眉:“外头生意上的事,从来都是男人们的事,你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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