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那位姨奶奶,十六到的老爷身边,足足八年,今年春秋已经二十有五。至于我们三爷,也不过二十刚出头,和我们三奶奶那是一双两好,出了名的好夫妻。也不是我夸口,容家别的不多,年轻美貌,十五六岁的丫鬟啊,还是有那么些的!”陆婆子瞧一眼赵兄弟,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的眼又望向赵兄弟,赵姨娘虽生的美貌,可她弟弟生的不大好,虽没有嘴歪眼斜,却也难称俊美。这么一来,再加上陆婆子的话,又不是那没见过女人的,为何要冒天下之不韪,去寻一个小姨娘?
    赵兄弟还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容家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丫鬟来。方才陆婆子刚说过年轻美貌的丫鬟,此刻众人就盯向丫鬟。这丫鬟被众人看的脸一红,但还是走到陆婆子跟前,对陆婆子道:“陆婶子,姨奶奶已经听说这件事了,气的快要哭死过去,让我出来说一句话!”
    赵兄弟见这丫鬟是赵姨娘的贴身丫鬟,急忙叫住她:“你是小巧,你去和姐姐说,就说,那孤孀日子可是好过的,倒不如回来另嫁人!”
    另嫁人这三个字落到众人耳里,众人立即晓得赵兄弟的来意了,有人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只怕是你家已经收了别人的彩礼银子,要急急忙忙把人给嫁了吧?”
    这话引得周围的人都快活笑起来,陆婆子唇边也有笑意,但还是瞧着小巧,小巧也忍不住浅浅一笑,就对赵兄弟道:“姨奶奶说了,她要为老爷守节,绝不回赵家,也不提什么再嫁的事。老爷在生时,每年给赵家的十两银子一百斤米,以后也会照数送去。至于别的,就再没有了。姨奶奶说,她是个孤孀妇人,不好再见别人的。”
    这么几句,赵兄弟登时大失所望,还想再挣扎把话说出去,小巧已经准备转身进去,突地像想起什么事一样重又转身面对赵兄弟:“姨奶奶还说,当日老爷临终时候说过,若离开,有一百两银子。姨奶奶去求了三奶奶,三奶奶允许把那一百两银子由你带走,你自去账房支去。至于以后,就别再来了。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瞧。”
    说完这句,小巧这才走进容家,容家的大门并没像方才一样紧闭,而是留了一个缝隙。陆婆子瞧一眼赵兄弟:“妇人家守节,本是常事,这为人姬妾的,肯为主人守节,那更是天下难得的。你还横加阻拦,真是不知死活,来啊……”
    赵兄弟听的这一声喝,害怕陆婆子真的要把自己送去衙门,急忙告饶:“是我糊涂,听了我爹的话才来闹的。这家里是个什么情形,我是明白的,从此走了,再不敢来了。只是等有一日,我姐姐为容家挣的牌坊,还求那时让我们来罢!”
    陆婆子冷哼一声:“这事,我做不得主,你们啊,就好好在家过日子,等上个二三十年,赵姨娘为容家挣的牌坊,那时再说!”说完陆婆子就推开门自进去,那道大门重又紧紧闭上。
    围观的人瞧了一场好戏也各自离去,赵兄弟坐在容家大门前想了想,这事情没做好,怎么回去和爹交代?猛地想起方才丫鬟小巧出来说,还有一百两银子,急忙又扑到门上敲起来:“不是说,我还要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
    敲了半天门,才有个小厮把门打开一条缝,指指旁边:“账房在那边,自己去,奶奶都已经交代好了。”说完小厮就把门扑通一声关上。赵兄弟摸摸差点被碰到的鼻子,只得灰溜溜去账房那边支一百两银子回家。
    听陆婆子说完了,嫣然才道:“以后这赵姨娘,可真是要守节了!”守节这话一经说出,就再难反悔了。陆婆子应一声是才道:“只是不晓得赵姨奶奶,会不会?”
    “由不得她了。”嫣然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赵姨娘才是真正的身似浮萍,嫁什么样的人,守不守节,都由不得她做主。陆婆子已经了然,应是退下。
    刚走出一步,嫣然就又叫住她:“剩下那几位,王姨娘她们,陆续把她们家人叫来带走吧。我瞧着王姨娘和陈姨娘的家人,好像还可以!”
    “奶奶还忘了周姨娘呢,说起来,最命苦的倒是周姨娘,爹娘没了,叔叔为了给自己女儿凑嫁妆,狠心把她卖来这里做妾。她进容家日子倒是最久的,差不多有十五六年了,现在也就三十出头。我听说……”
    见陆婆子欲言又止,嫣然不由微微皱眉:“你听说什么?”
    陆婆子凑到嫣然耳边:“我听说周姨娘早先是被她爹娘定过亲的,只是爹娘没了,她叔叔就耍赖退了亲,又把她卖来做妾。”这还真是命苦,嫣然不由轻叹一声,陆婆子也叹一声方道:“听说都是一个村的,也算青梅竹马。那男的还记得周姨娘,五年前男的丧了妻子,再没续娶。”
    “那周姨娘晓得吗?”陆婆子摇头:“周姨奶奶该不晓得,她从来都不爱争宠这些,近年来越发爱礼佛!早先我还听她丫鬟说,周姨奶奶是想一出去,就寻个庵堂落发出家。”
    心冷了,情断了,就会这样想。嫣然皱眉细思后才对陆婆子道:“你让你男人出去打听打听,瞧这人可还好,若不错,悄悄去问了,也算成全了!”
    陆婆子说出这事的目的,就是想让嫣然这样做,听到这话就点头:“晓得的,这就去打听,细细地去打听!”嫣然正要吩咐陆婆子出去,容畦就掀起帘子走进来:“要打听什么呢?可是要打听那传谣的人?”
    陆婆子忙给容畦行一礼就退出去,嫣然瞧丈夫一眼才道:“得,原来你一直晓得,我还当你什么都不晓得呢?你既然晓得,为何不回来处理,倒要我大着肚子把这事给平了!”
    “我娘子智谋无双,何需要我?”容畦笑嘻嘻坐在妻子面前,嫣然点他鼻子一下:“得,下一句是不是就是女人智谋不能太过,不能盖过男人?”
    “不敢不敢,这样说了,娘子你就该打我了!”容畦的话引得嫣然又是一笑,接着容畦瞧着嫣然的脸突然咦了一声:“不对啊,娘子,你怎么越发容貌美丽了?这一胎,一定给我生一个美貌无比的女儿,再有我的聪明能干,真不知道天下有谁能配得上我闺女?”
    嫣然忍不住去推容畦:“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叫人听了笑话。和你说正经的,二哥还有两三日就离开扬州了,你的香料铺子,能不能开?”
    容畦很肯定的点头:“能,一定能开起来,我啊,还指着这香料铺子,给我闺女挣嫁妆呢!”嫣然又笑的推丈夫一下,容畦装作跌倒,两人都露出笑容,日子,就该这样过。
    过了两日陆婆子就打听回来,周姨娘原先的未婚夫姓楚,也是他们村上的,因着周家退亲,这位楚老大差不多到二十才另娶了亲。不过运气不大好,妻子身体多病,又兼连生四胎孩子除了一个女儿养住了,另外三个都夭折,身体越发不好起来。五年前妻子过世,楚老大带了女儿过日子,中间也有人见他这日子过的可怜,想要说合让他另娶的,他都不肯,甚至还搬进扬州城来,因小时候也上过三四年私塾,在一家六陈铺里做伙计过日子。
    嫣然听陆婆子说了来龙去脉,看来这楚老大也不是不可托付之人,也就嘱咐陆婆子悄悄地把这消息透露给周姨娘知道。至于如何决定,这是周姨娘的事,由不得嫣然插手。
    赵周二人都各自有打算,剩下的姨娘通房就好办多了,各自领了一百两银子,带上自己房里的东西,到容老爷灵前磕头做别,也就欢欢喜喜离开容家。
    那曾十分喧嚣的后院顿时冷落下来,赵姨娘要守节,也不能让她继续在原来院落住着。于是把花园里隔了差不多半亩地,重新修了一座二层小楼,让赵姨娘带上两个丫鬟住进去。一应供给,除脂粉外,都和原来一样。
    赵姨娘已经知道,从此之后就是守节过日,也曾想哭诉,但再一想,在容家守节,不过就是没有男人,倒好过回到娘家,被随便嫁了的好。再说姬妾守节,历来都是被赞扬的,不缺吃不少穿,守上个二三十年,挣的一个牌坊,到时容家上下,也没人会看不起自己。因此赵姨娘短暂思考之后,就欢欢喜喜接受了守节的决定。甚至去找周姨娘,要周姨娘不要出家,倒不如和自己一起在容家守节,也是一段佳话。
    周姨娘的心事和赵姨娘并不同,她出家并不是为的名声,而是不愿意沾上容这个字,摇头拒绝赵姨娘的提议。赵姨娘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还有这样的人,不愿在容家守节,而要自己出家?但周姨娘拒绝,赵姨娘也只有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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