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赎人的,真的是骗子吗?”曾之贤的话让曾老夫人笑了:“是不是骗子,又有什么意思?这件事,你伯母错在太听信他人,赎一个人,不过是件小事,可是谁知道这来赎人的是什么人?这件事上能受别人的哄骗,以后呢?这当家人就成了摆设,就成了闭着眼睛任人摆布的木偶!这得宠的下人,在外胡作非为的,我听过的不是一桩两桩了。人家盛的时候还好,人家若一露颓像,那就人人来挖,瞬间就败了。”
    “孙女明白了!”曾老夫人拍拍孙女的手:“以后你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我虽不是你的亲祖母,可我对得起你的祖父,这就够了!”
    这是曾老夫人在曾之贤面前头一次提起这件事,也是最后一次。不管曾老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对曾之贤好,这都足以让曾之贤感念,她起身,郑重在曾老夫人面前跪下,庄重行礼。
    曾老夫人并没扶起她,而是瞧着她:“这道理,是我祖母讲给我的,以后,我也愿你能讲给你孙女!”曾之贤再次行礼:“孙女谢过祖母!”曾老夫人点头:“去吧,以后的路,就是你自己一个人走了。梧哥儿也十一了,我瞧他很知事,你放心!”
    曾之贤又磕一个头,这才站起,转身往外走,曾老夫人叹气,接着轻声道:“红玉,我觉着,你孙女,倒是个天生少奶奶的命,就是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自然是没有人回答的,红玉,已经过世整整十年了!
    曾老夫人看着外面,外面依旧阳光灿烂,仿佛可以听到传来少女的笑声,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富贵尊荣也好,什么也罢,就过去了。
    花儿姐妹这件事,并没翻起多大波澜,不过在曾之贤出嫁后,赵氏身边最得用的一个心腹婆子,突然犯了事被撵到二门去,被人说了好久,都想打听到底为什么犯了事,可是打听不出来,这事,也就过去了。
    “你服侍我一场,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金头面,是舅母送来给我添妆的,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等你出阁时候给你做添妆用!”秦家家事不过平平,说是金头面,里头全是空心的,拿这套头面出来而不是别的,并不是曾之贤小气,而是表示对嫣然的重视。嫣然已经给曾之贤跪下:“多谢小姐了!”
    曾之贤出阁已经两个多月,已经做了妇人打扮,见嫣然这样就急忙把她拉起:“以后休要如此了!”嫣然的名字已经在侯府的下人名册上抹掉,不好落在郑三叔那边,而是落在郑家乡下的庄子那里,从那一刻起,嫣然就不再是奴婢,而是良民了。
    虽说有一日为奴,终身奉主的俗语,但谁家主人也不会在被放出去的下人面前故意做折辱之举。特别是对丫鬟来说,谁知道这丫鬟以后嫁的人生的儿子会不会发达,到时享了诰命,做出折辱之举,只会被骂轻薄绝不会笑话那丫鬟的出身。
    “小姐待我的好我一直记得!”嫣然站起,看着曾之贤认认真真地说。曾之贤觉得眼睛有些酸,用手揉下眼睛才道:“别说这样的话,我待你好,是因为你值得。嫣然,你出嫁,只怕我不好去。但我要和你说一句,这是当日祖母对我说的,这以后的路,就要自己走了,千万要小心地走!”
    “会的!”嫣然点头!以后的路,或许会比在侯府艰难,但一定会努力地走下去。嫣然对着曾之贤露出一个笑,曾之贤回以笑容。
    花儿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奶奶,郑三叔已经来接嫣然姐姐了!”曾之贤拉一下嫣然的手,嫣然对曾之贤点头,也就抱了那个匣子,走出屋子离去。
    花儿把帘子放下,恭敬地立在曾之贤身边,曾之贤抬头看着她,突然一笑:“你不用跟在我身边,去送送你嫣然姐姐!”花儿立即应是,接着就小声地道:“可是,我怕,怕……”
    “没什么好怕的,去吧!”花儿这才一步步蹭出屋子,曾之贤轻叹一声,这人,走到什么时候,身边的人都会慢慢地一个个离开自己。
    “真的难过了?”石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曾之贤急忙把眼角的泪擦掉,看向石安:“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不晓得?”
    “还不是小程,生怕我一个反悔不把嫣然给放出来,日日缠着我,晓得今儿是郑家来接嫣然的日子,早早就过来了,我被他缠不过,只好借口说,要进来瞧瞧,才算摆脱。一进来就见你在这掉眼泪呢!”
    石安的话让曾之贤不好意思了,低头嘀咕一句:“谁掉眼泪呢,被风吹迷了眼!”真的吗?石安的头探过来,这让曾之贤的心吐地一跳就推他:“这大白天的,你这样,羞不羞?”
    “我哪样?我怎么不知道呢?”石安本没别的意思,被妻子一说就觉得,有点别的意思也不错,伸手把曾之贤圈在怀里。越说他还越过分了,曾之贤把丈夫推开:“这二月就要开会试了,你不去温书?还有,小程大爷可还等在外头呢,难道你就让客人这样等着?”
    “他啊,一见了嫣然,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不用理他!”石安施施然地说着,接着就道:“至于会试,这你更加放心,我虽不能说自己是状元之才,可定会中在二甲,绝不会让人笑话的!”
    曾之贤噗嗤一声笑出来,方才想的不对,还有丈夫会陪着自己,他们会白头到老,不会分离。
    这条路,嫣然这两个多月已经走了许多遍,可今日却觉得,这条路格外地和平常不一样,从此,就再不是侯府的奴婢,再不用受身份所限,而是良民,可以三书六礼,任人聘娶的!
    嫣然走到郑家人等的地方,郑三叔正在那和这边的管家说话,这边的管家也是从侯府出来的,正在那一口一个对郑三叔说恭喜。郑三叔笑的眼都快没了。
    嫣然走过去,这管家已经一眼瞧见,笑眯眯地道:“吆,程大奶奶来了!”这让嫣然的脸一下羞红。郑三叔已经笑呵呵地道:“这啊,还没过门呢,早呢早呢!”
    “郑三叔,你就别说这早的话了,今儿啊,一大早,你那位女婿就过来了,磨着姑爷问姑爷什么时候把人放出来,一副晚一步姑爷就会反悔的样子。”旁边一个小厮插话,这边的管家已经呵呵笑道:“要说呢,这放出去的,嫁的好的其实也有,可是像这位姑爷这样诚心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话说的嫣然的脸越发红,花儿已经走到嫣然面前,笑着道:“这是嫣然姐姐的福气,以后再来,那就不再是嫣然姐姐,而是程大奶奶,要磕头要赏钱!”
    “连你这个小蹄子也跟着他们取笑我!”嫣然啐花儿一口,花儿摊手:“怎的,嫣然姐姐,我说的不对吗?你可要和我说说,哪点说的不对了?”
    “对,你们说的都对!”程瑞如得到小厮的通风报信,晓得郑家已经来接嫣然,嫣然已经拜别了曾之贤,急匆匆往这边赶。老远就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不由喜上眉梢,笑着答应。
    “要你来说什么?”嫣然瞧见程瑞如就这样出现,脸上红的都快烧起来,啐着程瑞如,花儿已经跳到程瑞如跟前伸出手:“程大爷,给赏!”
    “赏,都要赏!”程瑞如顺手扯出一个荷包,也不管里头有多少银子,就丢给花儿。花儿把荷包接过,扯开系绳,瞧见里面装了好几个金锞子,欢喜地叫了一声,就拿着荷包对嫣然摇一摇:“程大奶奶,多谢了!”
    嫣然狠狠地白一眼在那笑的喜不自胜的程瑞如一眼,只招呼郑三叔:“爹,我们回家吧,不理这些人!”郑三叔心里也是欢喜无限,女儿嫁了个好女婿,这才是好事,听女儿招呼就笑着说:“好,回家!”
    嫣然出门上了车,程瑞如就要跟着过来,嫣然阻止他:“你啊,自己走路去吧!”程瑞如也不以为意,这边的下人们已笑成一团。郑三叔跳上车辕,对车夫招呼一声就对程瑞如道:“程大爷,你还是别处去找车吧!”
    嫣然这才把车帘给放下来,脸上的喜悦再也藏不住,从此以后,就真应了祖母说的话,而不是继续在侯府做下人了!
    似乎连阳光都要更灿烂些,嫣然看着这朴素的马车,笑容一直很动人,以后,就不一样了,再不一样了。
    车到郑家门口,早有人把鞭炮点响,嫣然掀起车帘,郑三叔已经跳下车辕对嫣然说:“下来吧,你娘必定要这样,说了也不听!”嘴上抱怨,郑三叔脸上可是笑着的。
    “这和你原来回来可不一样,别听你爹的!”郑三婶早已迎上来,刚说了一句,程瑞如就从另一边冒出来:“岳母这主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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