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陶琪从一个噩梦中挣扎醒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她看了看表,才早上五点半。
    她的睡眠一向很好,很少醒这么早,但要再睡个回笼觉,睡意却已经顽皮地溜走。
    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日出前清冷的空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的“跑者之趣”需要更多灵感。
    于是她掀被下床,快速洗漱,穿好运动鞋,出门晨跑去了。
    空气清凉如一杯薄荷冰激凌,令清晨的小区安静极了,但这安静又和夜晚不同。
    这静里藏着生机,藏着即将开启新的一天的所有能量。
    陶琪深深吸了口气,即便大城市浑厚的浊气,也掩盖不了春天清晨空气里美好的气味。
    栀子花、橙花、蔷薇、金银花、茉莉,这些新鲜的花香与新长出来的香樟树叶子的味道,一起在梅雨季沉闷滞涩的霉味里披荆斩棘,一路涌向前。
    那些白花香调里隐隐骚动的吲哚素成分,是春天最鲜明馥郁的气味。没有人知道,纯吲哚素其实是一种浓烈的粪臭味,在动物粪便中也能找到。但当它以极微量的成分潜伏在白色的香花里时,就会变得灵动轻盈而充满性的吸引。
    难怪春天也是发情季,连气味都这么催情。
    陶琪跟着这一波波令人蠢蠢欲动的花香,跑出了小区。
    她喜欢运动,体能也不错,只是嫌跑步太乏味,专挑瑜伽、攀岩、野外徒步这一类有意思的运动锻炼。
    没想到喜欢跑步的人这么多。
    一路上,陶琪遇到不少装备齐全的年轻人,她跟在他们身后,偶尔超越,或者被人超越。她努力分辨着这些跑步者身上的味道,真单调,不是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柔顺剂的香精味,就是皮肤直接散发出来的微咸汗味,甚至还有狐臭味。
    陶琪一边跑,一边默默观察着。
    忽然,有个熟悉的味道从后面飘了过来。
    是苏格兰威士忌特有的淡淡泥煤味和麦芽甜香,那种温暖的、在阳光下发酵的味道。她刻意减慢速度,果然沈肃穿着一套黑色耐克跑步服从她身后超了上来。
    哦!这个酒鬼!
    沈肃看见陶琪,目光里闪过一抹异色,然后收回视线,像没看见她一样,快速越过她。
    还好,他没找她还钱!陶琪默默想着,不由自主也加快了步伐跟在沈肃身后观察他。
    他跑步的姿态很娴熟,腹部紧收,身体微倾,大腿有力地迈开,带动小腿向前,前脚掌轻盈地着地,无声无息。
    跑步的长裤很贴身,裹出他修长硬朗的肌肉线条,紧绷绷的,像他这个人。
    陶琪跟着他跑了一阵,发现他和别的跑者有个很大的区别。
    几乎人人耳朵上都塞了副耳机,蓝牙的、有线的、内置的、包耳的,可是沈肃的耳朵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她知道音乐是跑者的最佳伴侣。
    但显然沈肃不需要,他什么伴侣都不需要,只一个人机械地往前跑着,娴熟地掌控着步伐、呼吸和节奏,不带任何表情。
    他笔挺的背影透出的骄傲像刀锋一样尖锐,会把所有靠近他的人劈得体无完肤。
    不知为何,陶琪觉得他一定很孤独,孤独到连他自己都不自知。
    这样孤单的一个人,才真正需要一款形影不离的香水陪伴。陶琪盯着沈肃的背影,胡思乱想了一路。
    一身大汗地跑回小区,刚走进门廊,她就看见门把手上插了小小一束花。
    那是由一朵淡紫色绣球、三朵雪白大栀子、两朵粉红香槟玫瑰外加几枝尤加利叶扎成的一束芬芳。
    她狐疑地取下那把花,从绣球花瓣上抽出一张两指宽的黄色字条,上面用墨蓝色水笔写了一行字——
    “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红丝绒蛋糕,谢谢。”
    陶琪一下就笑了,将那张字条放到鼻尖闻了闻,淡淡墨香里混着4711清新的柑橘香调。她仿佛一瞬间就回到了法国读书时,常去的那家果园。
    清晨如泉水一样清透的阳光穿过亮闪闪的枝叶,落在黄澄澄的橙子上,清新微酸的柑橘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格外神清气爽。
    那是生命中极致美好的回忆,那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忐忑的、一边吃力地学着法语,一边拼命强记五百种香料气味的少女。那时的她,还会为了一支口红、一双新鞋而雀跃。
    可现在,生活里太多的挫折不顺,让小小的喜悦失去了光泽。
    啊!这就是她喜欢调香的原因。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再刻骨铭心的记忆也会随时光暗淡。
    然而,只要有气味参与,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气味能将记忆变成一段复杂而清晰的情绪,能让人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能借着这气味,让往事回魂。
    因着这一束香花,陶琪的心情明亮了不少,她决定完成好友顾敏交给她的任务。
    她在走路去工作室的路上打了电话给周允。
    周允接到她的电话时,正在警局门口的快餐店里,头昏脑涨地就着豆浆啃油条。他加了一个通宵的班,急得嘴唇上长了一圈泡,喝豆浆都疼。
    看到陶琪的号码的那一刻,他竟有些紧张,害怕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幸亏陶琪只是打电话来跟他寒暄,语气轻松,好像那天晚上她根本没骂过他一般。
    “你们找到那个袭击我的人了吗?”陶琪没话找话。她以前从周允那里听说过,这种随机的作案最难排查凶手。
    “还没。”周允默了一下,回答。
    “袭击我的人,和之前的连环强奸案有关系吗?”陶琪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昨天不是有个女的死了吗?指甲还被剥了,真可怕,凶手找到了吗?”她单刀直入。
    “没有!”周允心头有点发虚,市局领导才刚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杀死她的人会和连环强奸案的凶手是同一个吗?”陶琪继续诱敌深入。
    “关你什么事?”周允警觉起来。
    “你不是说,最近治安不好吗?我想多了解一下。”陶琪说。
    “这是警察该关心的事儿,你少瞎操心。”周允语气很不客气。
    “可我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啊。”陶琪理直气壮地说。
    “小姐,我们破案压力够大了,你就别添乱了。”周允被她逼问,心里莫名起了一股无名火,“你把你的裙子穿长点儿,胸口捂严点儿,别把脸捯饬得是个男人就想咬两口,就安全得很。”
    他的话一出口,电话那头的陶琪就沉默了,一股恶气直冲上喉头,憋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冷笑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她最烦周允这种口吻,好像犯罪率都是因为女人的裙子才飙升的。
    她就不信,不通过他周允,她就打听不到这个案子的内部消息了?
    她打了个电话到工作室说自己上午不去了,直接折返回家。
    从洗面台上取了防晒霜放进皮包里后,她又从鞋柜里翻出双旧芭蕾舞鞋塞进去。
    她拢了拢头发,深吸口气,出门打车,直接去了周允所在的分局。
    其实,到了分局门口,堵在她胸口的那口恶气就消了。
    可是既然已经来了,又有顾敏的殷切希望,陶琪又偏偏不是会打退堂鼓的个性,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门卫认得她是周队的女朋友,还笑着和她打招呼。她笑眯眯地冲对方点点头,顺利通过了第一道障碍。紧跟着,她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直接走到周允办公室旁边的楼道里,然后掏出电话,拨了周允的号码。
    周允接起电话,没好气地说:“你都挂了电话,还打来干吗?”
    “我想见你,现在。”陶琪忽略他的语气不善,“前天晚上袭击我的人,我又想到一点线索。”
    “嗯……”周允犹豫了一下,“我正开会,下午和你联系。”
    陶琪便毫不留恋地挂了电话。
    周允郁闷地盯着手机,过了好半天,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案情分析会上。
    陶琪从楼道绕出来,直接走进周允的办公室,关上房门。其实就算有人看见也没关系,陶琪以前经常在周允的办公室等他下班,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她快速脱掉连衣裙,换上芭蕾舞鞋,把防晒霜拿出来对着自己一通乱喷。
    一分二十秒后,她整个人再次消失了。
    她匆匆把裙子和包连同防晒霜一起塞进了周允的储物柜里。
    会议室的门关着,隔了厚厚的门板,隐约能听见周允的大嗓门,陶琪走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
    “物证!罗鸣,你去物证中心催催。董叔这么大年纪,昨晚还通宵加班,天没亮就出了尸检报告。你跟刘主任说,早上市局领导打电话来,要求我们七十二小时破案。这都过去十二小时了,他还想不想继续混了?”
    这人怎么随时像吃了炸药,陶琪皱眉,继续贴着耳朵偷听。
    哗啦一声,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陶琪猝不及防,一下就扑进会议室,差点就撞到开门的罗鸣身上,一声尖叫被她及时捂在了嘴里。
    她按住胸口,惊恐地看着周围,心脏怦怦跳如鹿撞,全会议室的人都听见了吧?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随着罗鸣哐当一声关上门,会议室里的人连眼睛都没往门边上扫一眼。
    下面十一个专案组刑警,全部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听周允发飙。
    尽管周围的人都看不见她,但只穿了胸衣、内裤和芭蕾舞鞋的陶琪,还是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这和在沙滩上穿比基尼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就好像刑警们的火眼金睛全盯着她。
    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启隐身模式,她有些紧张。
    但愿防晒霜不会突然失效!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的感觉,又让她觉得无比刺激。
    “三年了,这个人强奸了至少七名女性,没留下任何线索。现在死了个人,市局就指望我们七十二小时破案,你们说要是抓不到人,这黑锅谁背?”周允愤愤地将才吸了一半的香烟按到烟灰缸里,“你们这个想请假,那个想睡觉,人命案啊!你们还以为只是强奸?”
    下面的刑警头垂得更低了,大家默默看着桌子上自己的倒影。
    陶琪踮着脚,趾高气扬地走到周允对面,冲他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可惜,周允看不见。
    他一向最为看重的发型早塌了,乱糟糟地堆在头上,原本清亮的眼白泛着黄,布满了血丝,嘴唇上长了一圈透明的小水泡,整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狼狈得像一团被人擦过鼻涕的卫生纸。
    陶琪决定原谅他的粗暴无礼。
    周允发完脾气,整个人才冷静下来。
    黄薇站起来,拖着声音一板一眼地念法医报告。
    念完枯燥的术语,她总结道:“受害者李燃死于后脑部撞击,初步断定为撞在坚硬有锐角的物体上。从死者阴道损伤程度看,强奸是在受害者死后发生的,而且死者的指甲也是在死后才被剥除的。这和前面七起连环强奸案的作案顺序不同。根据凶手以往的犯罪习惯,他并不想杀人。但这一次,也许因为受害者在被强奸之前便死亡,所以凶手才在李燃死亡后,强奸和剥除指甲……”
    趁着黄薇做冗长的案情分析,陶琪走到黑板前。那上面贴满了照片和纸片,她兴致勃勃地凑上去看。
    大多是昨天死亡现场的照片,有现场环境的特写,也有死者身体的局部。其中一张照片上,李燃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对着镜头与陶琪的目光交会。明明那双眼里早没了精魂,散开的瞳孔却传递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绝望与惊惧。
    陶琪吓得赶紧别开眼。
    她的视线转而落在那张手指的特写上,十个血糊糊的指头狰狞地翻出嫩肉,陶琪几乎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她有些隐隐作呕,连忙去看另外几张照片。
    还好,其他照片的主人都还活着——那都是强奸案的受害人。
    她一张张打量,逐一对照标注在受害人旁边的身份信息,她们无一不是高学历、容貌姣好、打扮时髦、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甚至有两位还是大学生。
    陶琪心里一软,难怪周允一直叨念她的裙子,她也符合罪犯甄选受害人的标准。
    她正想着,耳边就听见黄薇分析报告的声音:“根据李燃皮肤上的残留物显示,她死后身体被人用带酒精的湿巾擦拭过,没有留下任何dna,这和凶手以前处理受害人的手法一致。另外,她的口鼻处也有乙醚和氟烷混合残留物……”
    听到“乙醚”两个字,本来抱着听八卦和赌气的心态在会议室闲逛的陶琪不禁浑身一僵,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么巧?
    “另外,陶琪被袭击时,留在现场沾了乙醚和氟烷混合物的毛巾,和前两次袭击失败,留在现场的毛巾是同一种。”黄薇继续说。
    曲剑忍不住打断:“我就说,袭击小琪姐的肯定是这个连环凶手。”
    听到自己的名字,陶琪头皮一麻,脑袋“嗡”地炸响,像被人扔了一枚烟幕弹,眼前瞬间白茫茫一片,浑身的劲都从脚后跟泄了,只能勉强支撑她站在原地。
    紧接着,她就在黑板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被标了个大大的问号。
    她的眼睛像被火灼了一般,差点涌出泪来。
    其实,这真相并不令她特别意外。若不是心中隐约有此猜测,她也没那么大劲头来偷窥周允开会,一探究竟。说到底,她只是个在大都市里挣扎求生的创业女青年,对自己小圈子之外的人和事,一向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但此刻,显然这轰动的罪案已经与她有了不可分割的关系,她再不能置身事外。
    她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一下就变得慎重起来,不敢再放过任何细节。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凶手袭击了陶琪后,紧接着就对李燃行凶。但按照他的习惯,他还会对陶琪下手。所以,从今天开始,黄薇你带组人跟着陶琪,如果她出事……”
    “不会出事!”黄薇怪声怪调地应道,“保证保护好前嫂子!”
    那个“前”字被她咬得特别用力,简直像咬破一颗葡萄似的,要溅出酸汁来。
    “少贫嘴!这是在开会!”周允呵斥道,然后曲起食指叩了叩桌面,“别只想着靠监控陶琪就能破案。市局只给了我们七十二小时找出凶手,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得在凶手再犯案前,把他给揪出来。”
    周允一边说,一边给下属分派任务:“让每个所都抽调人手,对所有受害人的身份背景、社会关系进行交叉比对,寻找共同点。曲剑另带一组人,对李燃身边的人逐一排查,寻找有作案动机的对象。尤其要把抛尸现场附近两公里的监控都调出来。”
    陶琪听着周允沉稳的声音,不由自主走到他的身旁蹲下来,
    他身上一夜没洗澡的体味、残留在头发上的烟味,甚至嘴巴里青涩的豆腥味,都让她觉得安心。
    唉,这只是个早饭吃豆浆油条的老派男人,她怎么能指望他理解她?
    可他的确是个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好男人。而有人说,缺乏安全感,是最常见的妇科病。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周允疲倦的面孔,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做不了情侣,就让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朋友吧。
    一时间,会议室里烟熏火燎,所有刑警包括黄薇在内,手上都夹了根烟。
    这是破不了案,就给菩萨上香的节奏吗?
    陶琪被熏得头脑发涨,拼命压抑着喉咙里的瘙痒,不敢咳出声。
    正好罗鸣去了物证中心回来,趁着他开门的瞬间,陶琪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脚挡了一下门,减缓了门关上的速度。她飞快地与罗鸣擦肩而过,为了不撞上他,还下意识地用手一推,把眼看要关上的门彻底推开了。
    本该一下就关上的门,诡异地连续弹开两次。
    罗鸣狐疑地看了看门,没风啊!他耸耸肩,走上前,重新把门关上。
    顾敏接到陶琪的电话的时候,正被领导指挥得团团转。
    受到自媒体的冲击,在新闻网站做记者比在纸媒要求高多了,一切消息要更快、更新、更抢眼。消息无须核实,捕风捉影更能引起话题。大众枯燥沉闷的日常生活需要媒体抛出来的低门槛的刺激,需要吸食各种绯闻八卦带来的精神鸦片,比如“周一见”。
    “你准备怎么感谢我?”电话里传来陶琪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搞到消息啦?”顾敏立刻明白过来,声音瞬间高了八度。
    “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陶琪声音蔫蔫儿的,一点也没有传达出这句话应该有的得意劲。
    “大声点儿,我听不清。”顾敏捂着手机,走到办公室外面的楼道里。
    若不是周允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路过的小警察一定会看见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一部苹果手机正悬空停在椅子上方,自动发出声音。
    陶琪歪坐在椅子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把脚跷在周允的办公桌上。
    “顾敏,其实我也是那个强奸案凶手的目标。”她摆出吊儿郎当浑不在意的姿态,想要掩饰那紧紧束缚住她心脏的恐惧感。
    “啊?什么?”顾敏的叫声差点把陶琪的耳朵震聋。
    陶琪把她在会议室里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儿都倒给了顾敏。她需要有个人来和她一起承担这令她双腿发软的消息。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她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打劫的。没想到,那是有预谋的犯罪,而那个凶手在袭击了她之后,紧接着杀死了另外一个女人。她不敢相信,如果她反抗失败,那个被扔在垃圾堆里、像破抹布一样的尸体,说不定就是她了。
    “你得警告这座城市的姑娘们,如果当初我知道有这样的危险存在,我是绝对不会大半夜走暗巷,给凶手可乘之机的。”陶琪愤愤道,“这消息周允居然连我都不肯透露。”
    顾敏一边快速记录,一边仔细询问陶琪细节,她甚至连另外七个受害人的身份背景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她得想办法,采访到这些受害者,让她们亲口给女性同胞们预警。
    “还有,你不能把我告诉你的事情都捅出去,强奸案受害人比强奸犯还要被人戳脊梁骨。”陶琪心有余悸,差一点她也沦为人们用来下饭的佐餐小菜。
    顾敏急匆匆地反驳:“我是那种没职业道德的人吗?放心吧,不该写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写。”
    不过,这则重磅新闻她一个人可吃不下来,得多找几个帮手。
    顾敏兴奋得两眼放光,这消息一旦抛出,绝对会引起恐慌,而恐慌是传播最好的温床。铺天盖地的消息能令更多人产生警惕,做好自我保护,减少凶手作案的成功率。
    她一向认为民众有知情权,反感警方的保密措施。一味蒙蔽,只会让大众掉以轻心,以为自己生活的世界足够安全,没有黑暗和危险。
    事实也证明,警方封锁连环强奸案的消息,并没有帮助他们破案,反而让凶手更加猖獗。缺乏警惕的民众,就像待宰的羔羊。
    顾敏越发担心好友的人身安全了。
    按照警方的分析,陶琪是凶手志在必得的目标。如今犯罪已经升级,一旦陶琪再次遇袭,李燃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你别慌。”顾敏说,“我晚上去你家陪你。”
    “嗯,别涂香水。”陶琪想要开个玩笑,但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好笑。
    挂了电话,顾敏才突然想起,既然周允不愿意透露消息,陶琪是从哪儿搞到这么详细的内部资料的呢?
    在等待防晒霜失效的过程中,陶琪又打了个电话给在美国一家化妆品公司工作的同学,请她帮忙买两支christian louboutin的“女王权杖”口红,和对应色系的指甲油。
    同学在电话那头取笑她,埋怨陶琪总让她帮忙买“断货王”。
    陶琪强打精神和同学聊了几句,并承诺等同学来中国旅行时,她一定全程接待。接着,她又给几个香料供应商打了电话,询问几款国内少见的香料是否到货了。她正忙着给一个原料商提要求,突然门外响起脚步声,门被人推了一下。
    紧接着是周允的大嗓门:“谁把我办公室的门给关了?我没带钥匙。”
    门外一阵兵荒马乱,罗鸣干号着冲过来:“周队,我去帮你找备用钥匙。”
    陶琪忙掐了电话,迅速把手机关机塞进柜子里,闪到办公室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她刚做完准备,门就开了,周允大步走进来,砰地把门关上。
    他两步跨到桌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坐得椅子不堪重负地“吱呀”抗议。周允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往椅背上一倒,长长呼出口气,伸手捂住脸,半天都没有再动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手放下来,重新坐直身体,然后他用手轻轻拍了拍面颊,反复对自己低声说:“振作点,周允,你行的!”
    陶琪看惯了周允强势果敢的样子,此刻见他疲态毕露,不禁有些心疼。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会露出虚弱的一面。但转念想到周允甩她时的冷酷无情,她又觉解气。
    陶琪正发呆看着周允,周允却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隔夜茶,猛喝了几大口。他喝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慌忙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里传出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他那对因为脾气暴躁而总是显得怒气冲冲的浓眉,差点挤成回形针。
    “黄薇!”周允站起来,一边开门,一边粗着嗓子喊,声音已经哑得似带出血丝。
    “头儿!黄薇出去了。”罗鸣从隔壁办公室探出圆胖的脑袋来。
    “让她赶紧找到陶琪,她的电话打不通,没准儿出事儿了!”他焦躁地握紧了拳头,“她今天早上还给我打了电话,而且她没有关机的习惯。”
    罗鸣忙不迭地走开了。
    然而直到中午,黄薇也没能找到陶琪。
    陶琪就在周允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他焦躁地走来走去。其间,他还打了个电话给沈肃:“我让你帮忙看着陶琪,她人怎么就不见了。”
    电话那头的沈肃也很不客气:“早上她还活蹦乱跳地跑步呢,我又不是她的保姆,怎么可能二十四小时帮你守着她。”
    陶琪这才恍然,早上和沈肃的偶遇,并不是巧合。甚至昨天晚上他一路跟着她回家也是故意的。没想到,这个讨厌的男人竟然还悄悄地安排人保护她。
    她先是有点感动,但瞬间又觉得反感。沈肃以前也一定这样暗中观察她,然后向周允告密,挑拨他们的关系。
    接完电话,周允坐不住了。他抓了车钥匙,叫上罗鸣:“跟我跑一趟陶琪的工作室。”
    办公室的门砰地关上,陶琪松了口气,心里渐渐泛起一点愧疚感。她以为周允早就不关心她了,没想到他会为了她不接电话而坐立难安,尽管这其中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破案。
    陶琪反锁了房门,从储物柜里取出连衣裙穿上,偷偷打开门,从缝里往外张望了一下,趁着楼道里没人,一溜烟冲了出去。
    这时,如果有人看见一条漂亮的连衣裙挎着包飘进女厕所,一定会以为白日见鬼了。陶琪把自己反锁在厕所的隔间里,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给周允打电话报平安。
    “你在哪儿呢?电话怎么关机了?”周允的声音急得火烧火燎似的“我在逛商场,手机没电了。”陶琪说。
    “你……”周允气得想摔电话,这女人就是作,搞得整队人兵荒马乱。
    “你找我什么事儿?”陶琪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早上打电话,说想起点儿线索要告诉我。”周允提醒她。
    “哦!我忘记了。”她说。
    “忘记了?”
    “忘记要跟你说什么了。”陶琪故意轻描淡写道。
    这一次,换周允挂了陶琪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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