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做局
龙腾汽车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李昊阳仰靠在办公椅上，透过手上袅袅升起的烟雾，他久久地盯向窗外。空中的那团白云从一开始的莲花状已经变化出好几种形状，他看得出神，几乎忘却了已经坐在他面前的余建。
余建神色惶恐地坐在李昊阳的面前，虽然坐着，后背离椅背却有着些许的距离，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整个人保持着一种非常谦恭的姿势。
见李昊阳一直盯着窗口不说话，余建的心中叠浪般忐忑起来。
“李总，我是来向您请罪的。”余建再一次小声说了一遍。
十分钟过去了，李昊阳依然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窗外。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他稍稍换了换姿势，蹙着眉头，一副思索的模样。
“你说这水啊，也真是奇怪……有时候是气体，有时候是液体，还有时候是固态，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李昊阳好不容易开了腔，对面的余建却是一怔，他在心里已经打了好几种腹稿，唯一没有猜到李昊阳会是这番说辞。
“这……大概和月亮的阴晴圆缺一样吧……”余建小心地回应一句，说完，又觉不对，补充道，“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形态的不同吧。”
李昊阳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继续眯着眼睛眺望窗外的天空。
“伟大的思想家斯宾塞·约翰逊曾经说过：‘唯一不变的是变化本身！’这哥们儿估计真是厉害，总结得太到位了！就如同这无常的四季，变化是自然之道，也就是天道。或许，这四季变化所体现的就是人生变化吧。”
“李总，您真是学识渊博啊。”余建干干一笑，竖起了大拇指。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啊！唉……”
一声深深的叹息之后，李昊阳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余建，轻描淡写地问道：“余经理，刚才你进来的时候说什么来着，车展有人在现场闹事？”
余建面色一凛，坐直了身子，笑容在脸上敛去，一脸凝重。
“是这样的，车展的第一天，来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客户。说是半年前在咱们公司买了车，现在，却说发动机漏油，还说这个问题在咱们公司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我建议让他去售后检修一下，客户死活不同意。那天，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下僵持了半天，根本无法沟通……”
“嗯……”李昊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低头瞧着办公桌上的笔筒。
“你是怎么解决的？”
余建把双手平放在大腿上，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当时，安总监也在现场。正好，那个客户说他是在安总监手里买的车，我……我当时一时着急，想着现场影响不好，所以急着解决问题，也就顺水推舟把客户丢给了安总监。”
话音刚落，余建一脸羞愧。
“李总，这事的确是我失策了，我的做法欠妥，也欠考虑……”
李昊阳抬头瞄了余建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扭头望向窗外。
“那你认为你哪儿做错了？”
余建微微低着头，沉声说道：“后来，客户和部分围观群众被方正汽车公司的人带走了。后来，听说他们以此为契机在公司搞了一场现场维修的表演戏码。我总结了一下，这件事的起因都在我这里，是因为我个人考虑不周、目光短浅造成的。原本只是以为抛掉了一个麻烦，没想到会被安总监借力打力，反倒成全了方正汽车公司。”
说到这里，余建抬头望着李昊阳，眉间隆起，眼神中闪烁着些许的疑问。
“李总，客户投诉本该是扭转口碑的最好时机。这道理，我自然也明白。但是那天，客户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和我们沟通。既不接受道歉，也不同意我们的任何处理方案，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
李昊阳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余建脸上。
余建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或许并不是那么单纯。”
李昊阳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没有半点儿笑意，他的右手放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开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余建咧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车展开始之前，我以您的名义找了老林一趟，随便找了个理由没有让老林给方正汽车公司的展位配led广告屏。后来，老林也按照这个做了，给方正汽车公司的展位只弄了一个简单的喷绘背景。”
李昊阳斜睨了余建一眼之后收回了目光，表情中既没有表现出批评也没有赞许。
余建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停顿几秒，继续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老林那个老狐狸谁也不愿意得罪，在不违背我们要求的情况下，又答应安总监每天给方正汽车公司四十分钟的‘车模专场秀’表演。”
余建悄悄查看李昊阳波澜无惊的表情，继续说：“连续三天的专场下来，有不少客户被方正汽车公司拉到了公司展厅里开展所谓的‘爱车讲堂’，这的确让他们圈了不少粉儿。这个，似乎比起led屏的威力要厉害多了。”
余建的表情又凝重了许多。
“安总监的确厉害，有着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本事。”余建微微叹息一声，幽幽地说了一句。
李昊阳微微皱了皱眉，却又很快在脸上散开。
“安一诺的事情，你先不要理会，作为销售经理，你首先必须做出业绩才能服众，你要明白，数据才是王道。车展这三天，我都不在，情况怎样？”
余建直了直身体，表情认真地回答：“第一天观望的客户比较多一些，只产生了十五个订单，第二天有三十个订单，最后一天有六十单，一共一百零五单。”
“天昊汽车公司那边怎么样？”
“据说第一天收了十个订单，第二天收了二十二个订单，昨天……据说有八十八单。”余建犹豫了一下，解释说，“昨天最后一天，天昊汽车公司根本不按套路走，不但价格放的厉害，很多增值业务的利润也舍弃很多。”
“也就是说三天车展下来，天昊汽车公司就比我们多出十五个订单？”李昊阳问了一句。
余建点了点头，而后转移了话题：“不过，按照你的吩咐，第二天后我们的宣传标语就没有再更改了。结果，还真让你给说中了，天昊汽车公司的标题果然就是冲着我们公司来的，他们第二天开始也再没有更换标题。”
李昊阳冷哼了一声，用嘲讽般的口吻说：“看来这次张强真的是跟我杠上了。”
“李总，我们应该怎么应对？”余建悄悄观察着李昊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跳梁小丑。”
没有得到正面回应的余建，只好暗自猜测着李昊阳的潜台词。
沉默片刻之后，李昊阳撇了撇嘴，郑重地说：“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没工夫陪他玩。不如先让他自嗨一阵，等我把手上的事情搞定之后好好和他过几招！”
晚八点半，龙畔大酒店。
雕着花纹的红木餐桌椅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显得尤其奢华。张强神色愉悦地端坐在餐桌的主位上，他的身后是一副巨型水墨国画，面前餐桌的中间则是一个微雕的山水喷泉，两处石头的顶端各有一颗鸡蛋大小的水晶球在不停地滚动着。随着水晶球的滚动，假山和桌面上精致的饭菜被淡淡的水雾笼罩着，看起来美轮美奂。
“大家好好放松一下，今天的酒水都给我放开了喝！”张强眉眼间都流露着兴奋和喜悦，他边说边举杯招呼着大家。
三天的车展，天昊汽车公司最终以一百二十单的订单量领先了龙腾汽车公司十五单。这是长久较量以来，天昊汽车公司第一次从销量和订单上战胜龙腾汽车公司。
这样的结果，张强显得十分开心。
听了张强的招呼，大家稍稍放下矜持，开心地举杯喝了起来。
张强适时地站了起来，他左手叉着腰，双眼先是环视一周，而后右手端起酒杯看着大家：“这次车展我们天昊汽车公司终于破除了被龙腾汽车公司打压的纪录，这个结果跟各位兄弟姐们的付出有着很大的关系。作为大家的带头人，我为你们的付出感到骄傲！希望大家以后再接再厉，取得更大的成绩。来来来……我先敬大家一杯！”
众人见状，立即跟着站了起来。
一杯喝完，大家这才跟着张强落了座。
这时，销售总监苏磊双手端着一杯酒走到了张强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张总，以前是我做得不够优秀，一直被龙腾汽车公司打压，以后我一定带领销售部把业绩提上来。虽然这次我们以量取胜，但是我心里明白，要不是咱们的政策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调整，公司的毛利也不会下降这么厉害。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总结问题，争取下次取得更好的胜利！”
张强看向苏磊，而后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苏磊的肩膀：“难得你还有这番认识，既然知道原因在哪里，我希望销售部下一次能够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苏磊郑重点了点头，双手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在苏磊的带头下，剩余几个管理层也按照职位的顺序都向张强敬酒表了决心。
见大家在自己面前略显拘束，酒过三巡之后，张强就起身先和大家告辞：“今天大家吃好喝好，ktv也已经安排好了，一会你们直接去就好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撤了，你们继续，今天都放开了玩，好好放松一下！”
说完，张强便叫上赵大旺开车送他回家。刚走出酒店大门，他的神色立即从刚才的兴奋变得凝重起来。
灯光透过车窗倒映在张强微醺的脸上，他一只手支着脑袋，蹙着眉头神色专注地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
“这次总算出了口恶气！”正在开车的赵大旺显得异常兴奋。
“你觉得咱们赢了？”张强依然看着窗外的夜景，冷声反问一句。
正在兴奋头上的赵大旺突然听到张强如此说辞，感到十分不解。
“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没有赢？”
张强笑了笑没有回答，这次为了制衡龙腾汽车公司下了多大的成本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到处宣扬的话，反而成了笑柄。
倒不如借着这次领先龙腾汽车公司的机会鼓励一下自己的团队，让团队重塑信心。
“最近龙腾汽车公司那边有什么动静？”张强没有回答赵大旺，而是及时转移了话题。
“好像他们五百辆驾校车基本交付完毕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打算。”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赵大旺这才认真地把张强上下打量了一番，试探性地问：“你是指……前几天在车展闹事的事？”
张强目不斜视地盯着窗外，他点了点头，沉声说：“怪只怪咱们售后做得手脚太过粗糙，预期的影响效果肯定达不成，反而让方正汽车公司捡了个大便宜……”
赵大旺这才明白，刚刚张强在酒桌上的那一番言谈举止都只是为了鼓舞士气的表演而已。
见张强眉头紧锁，赵大旺添油加醋地补充了一句：“从一开始竞争那五百辆订单，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
张强收回目光，他右手拿着手机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左手的手心。不得不承认，他果然还是轻视了这个女人。
当时交警队开始竞标驾校车的时候，他知道安一诺只是龙腾汽车公司的销售总监，因和自己职位悬殊，所以造成了后面的轻敌心理。再后来，他又想着方正汽车公司是一个频临倒闭的小公司改造的，应该一时半会儿闹不出什么风浪来，也没放在心上。经历过这次车展之后，他才真正觉得这个女人绝对不可小觑。
霓虹闪烁中，张强想起上个月带着图纸去方正汽车公司的场景。那张看似清纯如水的脸却始终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对于天昊汽车公司和龙腾汽车公司长久累积的恩怨是非，就算在他的引导下，安一诺也一直闭口不谈。
这女人的言谈举止，也都是恰到好处地保持中立状态。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安一诺并不情愿和自己统一战线去对付龙腾汽车公司。
从方正汽车公司三天车展的表现来看，安一诺也不愿意和龙腾汽车公司走得太近。她似乎永远立场中立，对谁都不远也不近。
“这几天，你找机会跟龙腾汽车公司的员工说一下……”张强犹豫了一下，神色郑重地交代，“就说‘小胡子’车展闹事儿是方正汽车公司特意安排的一出戏。”
赵大旺怔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利用这个事情来离间龙腾汽车公司和方正汽车公司？”
张强摸着下巴，面色庄重地点了点头：“这个女人不逼她一下，她是不会和我联手对付龙腾汽车公司的！”
“这样做……你觉得可信度会高吗？”赵大旺有些犹豫。
“不是咱们两个觉得可信不可信的问题，主要是方正汽车公司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了不该有的事。”张强笑了笑，言语之间显得非常自信，“当时那个‘小胡子’闹场之后，方正汽车公司圆满地收了尾，不但拉拢了‘小胡子’，还顺带着拉拢一批龙腾汽车公司的客户资源。”
他看向赵大旺，问一句：“如果你是龙腾汽车公司的负责人，你能不相信这出戏是方正汽车公司安排的吗？”
赵大旺双眼立即冒出了精光，他稳妥地把车停在张强楼下的停车线内，这才拍着大腿笑了起来，而后他一脸崇拜地看向张强。
“我小时候就经常听到周围邻居说我表哥比我聪明，我那时候还不服气。现在啊，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赵大旺嬉皮笑脸地朝张强靠了靠，压低声音说，“哎，表哥，我说啊，你要能有本事把这个女人给全面征服了，我免费给你提鞋一年都愿意！”
“你少给我耍花腔！”张强笑着低声呵斥。
赵大旺嘿嘿地笑了笑，目送张强下车回家。
昏暗的路灯中，张强朝前走去，但刚走几步的他又快速折转了回来。走到车旁边，他俯下身子，趴在主驾的车窗处对着赵大旺郑重交代：“这几天你顺便也注意一下方正汽车公司那边的动静，如果可以的话，也可以直接给那边打电话咨询一下情况。但是，一定要注意场合和说话方式。”
赵大旺怔了怔，立即明白了张强的话意。
“好的，明白。”
朦胧的夜色中丝毫看不清张强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郑重强调：“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再给我搞砸了！”
“放心吧，表哥，我明白的！”
张强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方正汽车公司会议室，简墨看着电脑总结着车展三天的数据。
“本次车展留存的有效客户资料一共有一百三十五批次。其中看三系列的有二十批次；看五系列的有三十批次；看八系列的有十五批次，其余都是不确定的客户。”
安一诺边听边记录，听完简墨的话，她转头问向新来的市场总监林浩：“车展三天，转介卡一共发出去多少张？”
“一共发出去三百五十张。”林浩认真回答。
安一诺点了点头，方正汽车公司刚刚走向正规，前期宣传和服务依然会成为重头戏。现在没有合适的销售总监，只好由她亲自指挥和布阵。
“公司宣传线上线下要同时开展，其余的需要市场部配合公司和总部的要求去做。另外，现在处于淡季，销售部依然要延续之前的外拓方案，每天带上外拓采集表、礼品和转介卡按照既定的时间和地点进行有效外拓、宣传和采集。每天的采集结果必须统一交由客服部进行信息确认和核实！”
自从开始营业以来，方正汽车公司第一次有了月度的销售数据，对于上个月五十辆车的销量，安一诺心中有些不满意。但是，她知道，销量一时半会儿急不来，只有踏踏实实地做好前期的各项工作，才能为以后打好基础。
“这个月是咱们公司第一次有销售数据的月份，大家努力的状态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我代表公司感谢每一个为自己、为公司付出努力的兄弟姐妹。但是，通过这次车展，同时也暴露了很多细节问题。既然各个部门都已经进行了活动总结，希望大家按照会议纪要严格执行公司的每一项举措，对于已经出现的问题进行总结和分析，避免同样的错误再次出现。”
众人点头表示认可。
“上个月已经结束了，为了纪念咱们公司第一个销售月，公司联系了拓展公司。后天开始，公司会将团队人员分成两批，进行为期两天的外出拓展，其中一天训练，一天放松。希望通过这次外拓大家能够精神饱满地归来，为下个月的攻坚战做好准备！散会！”
在众人掌声中，安一诺起身朝着办公室走去，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简墨神色郑重地走了进来，她喝了口水，招呼说：“简助理，有事吗？”
简墨站在安一诺的对面，他习惯性地捏了一下鼻尖，认真地说：“前几天，客户在龙腾汽车公司展位闹场子的事情好像已经传开了。”
“这是必然的，毕竟是在公众场合。”
“但是，谣传的和现实不是一个说法……”简墨稍做停顿，他看着安一诺，提醒说，“他们都在谣传当时闹事的‘小胡子’是我们公司故意安排的。”
安一诺一怔，沉默几秒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车展那天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
张强果然是个老江湖，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还想把这个烂摊子推到自己身上。
“你听谁说的？”安一诺问了一句。
简墨犹豫了一下，说：“高董事长。不过他只是问了一下情况，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了。”
“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事情的？”
简墨稍做思索，郑重地说：“作为新公司，我觉得咱们还是先以稳定基础为主，这么快就树敌的话肯定对我们公司不利。”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能咱们公司是沛公，也可能龙腾汽车公司是沛公。”安一诺笑了笑说。她看向简墨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吗？”
“安总应该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我也就不必多问。”
安一诺笑着打量着面前的简墨，她觉得这个男人沉着起来，她根本看不懂。
“我觉得这个事根本就不叫事。只是，这传言我们都还没听见，就已经先被高董事长听见了。是谁传给他的，这个人很重要！”
简墨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会儿，郑重地说：“这件事我会去查。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得告诉你，咱们的金融系统好像被第三方封锁了！”
比起刚刚的不以为然，安一诺的脸色明显僵了起来。
金融系统要是被封锁的话，不但公司所有的批售车辆都要全款付账，客户也一样办不成分期业务。这样一来，就算只有三百辆库存的话，资金的压力也是空前绝后的。
公司的业务刚刚走上正轨，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显然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安一诺的脸上划过一丝紧张，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她看向同样淡定的简墨，淡淡地问了一句：“原因是什么？”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不过，高董事长正在想办法。”
安一诺暗自吁了一口气，当时开展这个业务是高景琰亲自去打通的关系，而总部关系的协调是通过自己完成的。
“这个事情非常棘手，要尽快给办下来，否则会对公司造成致命的打击。”安一诺沉默了几秒之后抬头看向简墨，“高董事长在哪里？我要马上见他！”
“他不在公司，我刚才试着联系他，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听到这里，安一诺的神色更加凝重了起来。
“如果截止到今天下班之前再联系不上他的话，我会咨询咱们区域的商务经理！”安一诺看向简墨，郑重交代，“麻烦简助理尽快联系到高董事长！”
简墨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简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后，安一诺这才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她觉得这个事情发生的太过蹊跷。毕竟公司才正常营业不久，截止到目前金融系统开通时间还不到三个月。按照常理理解，当初审核的时候应该是通过的，现在突然叫停肯定另有原因。
只是，现在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她也不能妄自猜测。
安一诺拿起手机给高景琰拨了一个电话，提示依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心里有些烦乱起来。没有想到自己来方正汽车公司三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先是离职风波，又是车展闹场子的事，现在刚刚开通的金融系统又紧急叫停……她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只觉得似乎总有事情发生，而且永远不会消停。
职场如战场，果真如此。
三个月来，从新公司的人员组建到各部门工作的梳理，再到车展的筹划和安排，一系列高强度的工作使得一直马不停蹄的她感到疲惫不堪。
安一诺仰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阴郁的天空，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眼前出现的好像是学生时代听演讲的场景，她虽然困得厉害，却依然用正襟危坐的姿态和模糊的意识勉强听着演讲台上的李昊阳自吹自擂的精彩表演。台上的李昊阳一身连帽卫衣和破洞牛仔裤，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他屡试不爽的招牌案例——海尔如何从一个负债一百四十七万元的街道小厂经营成一家年销售额两百多亿元的跨国集团公司。如果安一诺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好像是他毕业时的论文，接下来他就会从“洋葱模型”讲到“鸡蛋皮理论”，然后再从“休克鱼”案例讲到“oec管理”，最后会讲“自主经营”和“倒三角理论”……
安一诺笑了起来，就是这么一个被讲烂的案例，在每一波的职场新人那里却依然有着让人膜拜的魔力。她努力配合着李昊阳的演讲，还要时不时流露出一副惊叹的无知状以此来衬托他博学的光环，安一诺望着台上熠熠发光的李昊阳，对方神一般的存在，更加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荒诞又无知的少女。
浓重的困意袭来，安一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刚还一脸明媚的李昊阳突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当着众人的面脸色阴沉地问了一句：“安一诺，你和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是‘倒三角理论’。”
安一诺一惊，虚脱般从梦中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助理简墨的身影。
“你，你在干吗？”安一诺蹙着眉头不解地看向简墨。
“本来想找你汇报工作的，发现你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简墨指了指空调，说，“我就进来帮你调一下空调的温度。”
外面黑云压顶，天空更加阴郁闷热起来。
安一诺吁了一大口气，坐直了身体，拿起纸巾擦了一下额前的汗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个空调毯。
简墨把空调的温度调整到二十七度之后，这才端起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轻声说：“刚才高董事长给我回电话了，说马上就会来公司的。”
安一诺点了点头，她接过水杯，连续喝了几大口才稍微缓解虚脱的感受。
“谢谢你。”安一诺放下水杯，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那你再休息一会儿。”简墨说完，将空了的杯子蓄满水，转身走了出去。
安一诺摸着身上的空调毯，她看着简墨离去的背影，心情再次忐忑起来：这厮分明就是高景琰安插的眼线，公司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高景琰不先跟自己说，却要先跟这么个小助理商量，再让对方转告自己。
接二连三的腹背受敌，让她不得不猜测其中的蹊跷。
安一诺正想着，就看见高景琰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处一边敲着门一边笑嘻嘻地说：“安总，听简助理说您找我？”
安一诺望着高景琰看起来毫无公害的一张脸，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儿，心想这都四面楚歌、火烧眉毛的境地了，难得这厮还笑得如此灿烂，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富二代！
“董事长，好久不见啊！”
安一诺顺手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打趣说：“最近去哪潇洒了？”
高景琰先是开怀一笑，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然后一抹嘴巴，叹息一声：“唉……别提了，我这是九死一生，刚刚逃出魔掌！”
安一诺知道高景琰一向喜欢胡说八道，也不想听他继续胡诌下去，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公司的金融系统被紧急叫停，这事儿你知道吗？”
“这事啊，当然知道啊！”高景琰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
公司的命脉都要断了，安一诺搞不明白高景琰为什么还一直是这样平淡的反应。
“董事长，你不觉得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吗？我想知道具体原因出在哪里。”她盯着高景琰的脸说。
高景琰没有急着回答安一诺的问题，他放下杯子拿起桌上的葡萄扔进嘴巴里一颗，这才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说是我的财务报表、工商登记和验资报告有问题。”
安一诺有些吃惊，高景琰所说着三项问题都属于“借款人授信资料”类，这也属于授信和开户最基础的资料，其中包含了八项资料清单要求，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而方正汽车公司现在居然有三项都出现了问题，当时审核的时候都是可以通过的，现在突然出现问题让她感到吃惊又疑惑。
“那你当初是怎么申请下来的？”她挑眉追问了一句。
“当时申请的时候又没说这些资料有问题。”高景琰边吃葡萄边无所谓地说了一句。
对于高景琰毫不在乎的态度，安一诺忍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她耐着性子提醒说：“借款人授信一共需要八项资料清单，你现在三项出现了问题。董事长……你真是心大，居然还吃得进去？”
高景琰依然面带喜色地继续吃葡萄，听到安一诺这样一说，更是大大咧咧地把手一挥，说：“当时咱们不就分好工了吗？你和简助理管理好公司业务就好了，至于公司资金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这一番话听的安一诺哭笑不得，高景琰是投资方，他嘻嘻哈哈不懂业务可以，自己要是也跟着他瞎胡闹的话，显然是置公司的生死于不顾，这样放任公司生死的行为势必也会引起业内人的嘲笑和鄙夷。
安一诺没有工夫跟高景琰打哈哈，她一字一顿地郑重说：“董事长，咱们现在讨论的是公司面临的十分棘手的问题。现在金融系统出了问题，如果不及时解决的话，公司肯定要流失一大批优质客户！而且如果这事处理不好的话，不仅影响公司以后的销量，还要损失不少公司利润，甚至公司品牌形象也会受到影响！而销量和利润也正是销售部员工证明自己价值的直观体现，这一系列的问题出现，不管是对公司还是对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销售团队来说，都将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说得好！”高景琰一边嚼着口中的葡萄一边鼓掌，“我高景琰果然没有看错人，我知道安总你一直在为公司考虑！所以，我已经提前为你分了忧……”
高景琰的话没有说完就看见简墨眉头紧蹙地立在门口处，他的脸上是少见的担忧之色。他轻轻敲了敲门，说了一句：“董事长，银行的人来找你了！”
“嗯？居然这么快，效率还是挺高的嘛。”高景琰站起了身，冲着安一诺一乐，然后又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说，“我先去忙，一会儿再跟你说。”
趁着高景琰还没有走出去，简墨郑重地说了句：“高董事长，我觉得事关重大，不如我们和安总先商量完之后，你再去和银行的人谈话也不迟！”
高景琰一听，立即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脸笑着看向安一诺，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呢！既然简助理都说了，那我就先说一下吧。”
安一诺一听到简墨说到银行，然后联想到公司的问题，她似乎已经预感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她的表情瞬间紧张了起来。
“不就是金融系统叫停吗？我已经联系了银行的人，所有手续都已经走完了，咱们立即走银行贷款，不再和金融系统合作了！天天受制于人，我还真不想和他们玩儿了呢。”
“什么？! ”不等高景琰说完，安一诺就脸色惊变地拍案而起，“你在说什么？”
龙腾汽车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李昊阳仰靠在办公椅上，透过手上袅袅升起的烟雾，他久久地盯向窗外。空中的那团白云从一开始的莲花状已经变化出好几种形状，他看得出神，几乎忘却了已经坐在他面前的余建。
余建神色惶恐地坐在李昊阳的面前，虽然坐着，后背离椅背却有着些许的距离，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整个人保持着一种非常谦恭的姿势。
见李昊阳一直盯着窗口不说话，余建的心中叠浪般忐忑起来。
“李总，我是来向您请罪的。”余建再一次小声说了一遍。
十分钟过去了，李昊阳依然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窗外。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他稍稍换了换姿势，蹙着眉头，一副思索的模样。
“你说这水啊，也真是奇怪……有时候是气体，有时候是液体，还有时候是固态，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李昊阳好不容易开了腔，对面的余建却是一怔，他在心里已经打了好几种腹稿，唯一没有猜到李昊阳会是这番说辞。
“这……大概和月亮的阴晴圆缺一样吧……”余建小心地回应一句，说完，又觉不对，补充道，“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形态的不同吧。”
李昊阳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继续眯着眼睛眺望窗外的天空。
“伟大的思想家斯宾塞·约翰逊曾经说过：‘唯一不变的是变化本身！’这哥们儿估计真是厉害，总结得太到位了！就如同这无常的四季，变化是自然之道，也就是天道。或许，这四季变化所体现的就是人生变化吧。”
“李总，您真是学识渊博啊。”余建干干一笑，竖起了大拇指。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啊！唉……”
一声深深的叹息之后，李昊阳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余建，轻描淡写地问道：“余经理，刚才你进来的时候说什么来着，车展有人在现场闹事？”
余建面色一凛，坐直了身子，笑容在脸上敛去，一脸凝重。
“是这样的，车展的第一天，来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客户。说是半年前在咱们公司买了车，现在，却说发动机漏油，还说这个问题在咱们公司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我建议让他去售后检修一下，客户死活不同意。那天，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下僵持了半天，根本无法沟通……”
“嗯……”李昊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低头瞧着办公桌上的笔筒。
“你是怎么解决的？”
余建把双手平放在大腿上，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当时，安总监也在现场。正好，那个客户说他是在安总监手里买的车，我……我当时一时着急，想着现场影响不好，所以急着解决问题，也就顺水推舟把客户丢给了安总监。”
话音刚落，余建一脸羞愧。
“李总，这事的确是我失策了，我的做法欠妥，也欠考虑……”
李昊阳抬头瞄了余建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扭头望向窗外。
“那你认为你哪儿做错了？”
余建微微低着头，沉声说道：“后来，客户和部分围观群众被方正汽车公司的人带走了。后来，听说他们以此为契机在公司搞了一场现场维修的表演戏码。我总结了一下，这件事的起因都在我这里，是因为我个人考虑不周、目光短浅造成的。原本只是以为抛掉了一个麻烦，没想到会被安总监借力打力，反倒成全了方正汽车公司。”
说到这里，余建抬头望着李昊阳，眉间隆起，眼神中闪烁着些许的疑问。
“李总，客户投诉本该是扭转口碑的最好时机。这道理，我自然也明白。但是那天，客户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和我们沟通。既不接受道歉，也不同意我们的任何处理方案，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
李昊阳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余建脸上。
余建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或许并不是那么单纯。”
李昊阳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没有半点儿笑意，他的右手放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开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余建咧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车展开始之前，我以您的名义找了老林一趟，随便找了个理由没有让老林给方正汽车公司的展位配led广告屏。后来，老林也按照这个做了，给方正汽车公司的展位只弄了一个简单的喷绘背景。”
李昊阳斜睨了余建一眼之后收回了目光，表情中既没有表现出批评也没有赞许。
余建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停顿几秒，继续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老林那个老狐狸谁也不愿意得罪，在不违背我们要求的情况下，又答应安总监每天给方正汽车公司四十分钟的‘车模专场秀’表演。”
余建悄悄查看李昊阳波澜无惊的表情，继续说：“连续三天的专场下来，有不少客户被方正汽车公司拉到了公司展厅里开展所谓的‘爱车讲堂’，这的确让他们圈了不少粉儿。这个，似乎比起led屏的威力要厉害多了。”
余建的表情又凝重了许多。
“安总监的确厉害，有着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本事。”余建微微叹息一声，幽幽地说了一句。
李昊阳微微皱了皱眉，却又很快在脸上散开。
“安一诺的事情，你先不要理会，作为销售经理，你首先必须做出业绩才能服众，你要明白，数据才是王道。车展这三天，我都不在，情况怎样？”
余建直了直身体，表情认真地回答：“第一天观望的客户比较多一些，只产生了十五个订单，第二天有三十个订单，最后一天有六十单，一共一百零五单。”
“天昊汽车公司那边怎么样？”
“据说第一天收了十个订单，第二天收了二十二个订单，昨天……据说有八十八单。”余建犹豫了一下，解释说，“昨天最后一天，天昊汽车公司根本不按套路走，不但价格放的厉害，很多增值业务的利润也舍弃很多。”
“也就是说三天车展下来，天昊汽车公司就比我们多出十五个订单？”李昊阳问了一句。
余建点了点头，而后转移了话题：“不过，按照你的吩咐，第二天后我们的宣传标语就没有再更改了。结果，还真让你给说中了，天昊汽车公司的标题果然就是冲着我们公司来的，他们第二天开始也再没有更换标题。”
李昊阳冷哼了一声，用嘲讽般的口吻说：“看来这次张强真的是跟我杠上了。”
“李总，我们应该怎么应对？”余建悄悄观察着李昊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跳梁小丑。”
没有得到正面回应的余建，只好暗自猜测着李昊阳的潜台词。
沉默片刻之后，李昊阳撇了撇嘴，郑重地说：“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没工夫陪他玩。不如先让他自嗨一阵，等我把手上的事情搞定之后好好和他过几招！”
晚八点半，龙畔大酒店。
雕着花纹的红木餐桌椅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显得尤其奢华。张强神色愉悦地端坐在餐桌的主位上，他的身后是一副巨型水墨国画，面前餐桌的中间则是一个微雕的山水喷泉，两处石头的顶端各有一颗鸡蛋大小的水晶球在不停地滚动着。随着水晶球的滚动，假山和桌面上精致的饭菜被淡淡的水雾笼罩着，看起来美轮美奂。
“大家好好放松一下，今天的酒水都给我放开了喝！”张强眉眼间都流露着兴奋和喜悦，他边说边举杯招呼着大家。
三天的车展，天昊汽车公司最终以一百二十单的订单量领先了龙腾汽车公司十五单。这是长久较量以来，天昊汽车公司第一次从销量和订单上战胜龙腾汽车公司。
这样的结果，张强显得十分开心。
听了张强的招呼，大家稍稍放下矜持，开心地举杯喝了起来。
张强适时地站了起来，他左手叉着腰，双眼先是环视一周，而后右手端起酒杯看着大家：“这次车展我们天昊汽车公司终于破除了被龙腾汽车公司打压的纪录，这个结果跟各位兄弟姐们的付出有着很大的关系。作为大家的带头人，我为你们的付出感到骄傲！希望大家以后再接再厉，取得更大的成绩。来来来……我先敬大家一杯！”
众人见状，立即跟着站了起来。
一杯喝完，大家这才跟着张强落了座。
这时，销售总监苏磊双手端着一杯酒走到了张强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张总，以前是我做得不够优秀，一直被龙腾汽车公司打压，以后我一定带领销售部把业绩提上来。虽然这次我们以量取胜，但是我心里明白，要不是咱们的政策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调整，公司的毛利也不会下降这么厉害。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总结问题，争取下次取得更好的胜利！”
张强看向苏磊，而后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苏磊的肩膀：“难得你还有这番认识，既然知道原因在哪里，我希望销售部下一次能够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苏磊郑重点了点头，双手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在苏磊的带头下，剩余几个管理层也按照职位的顺序都向张强敬酒表了决心。
见大家在自己面前略显拘束，酒过三巡之后，张强就起身先和大家告辞：“今天大家吃好喝好，ktv也已经安排好了，一会你们直接去就好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撤了，你们继续，今天都放开了玩，好好放松一下！”
说完，张强便叫上赵大旺开车送他回家。刚走出酒店大门，他的神色立即从刚才的兴奋变得凝重起来。
灯光透过车窗倒映在张强微醺的脸上，他一只手支着脑袋，蹙着眉头神色专注地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
“这次总算出了口恶气！”正在开车的赵大旺显得异常兴奋。
“你觉得咱们赢了？”张强依然看着窗外的夜景，冷声反问一句。
正在兴奋头上的赵大旺突然听到张强如此说辞，感到十分不解。
“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没有赢？”
张强笑了笑没有回答，这次为了制衡龙腾汽车公司下了多大的成本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到处宣扬的话，反而成了笑柄。
倒不如借着这次领先龙腾汽车公司的机会鼓励一下自己的团队，让团队重塑信心。
“最近龙腾汽车公司那边有什么动静？”张强没有回答赵大旺，而是及时转移了话题。
“好像他们五百辆驾校车基本交付完毕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打算。”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赵大旺这才认真地把张强上下打量了一番，试探性地问：“你是指……前几天在车展闹事的事？”
张强目不斜视地盯着窗外，他点了点头，沉声说：“怪只怪咱们售后做得手脚太过粗糙，预期的影响效果肯定达不成，反而让方正汽车公司捡了个大便宜……”
赵大旺这才明白，刚刚张强在酒桌上的那一番言谈举止都只是为了鼓舞士气的表演而已。
见张强眉头紧锁，赵大旺添油加醋地补充了一句：“从一开始竞争那五百辆订单，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
张强收回目光，他右手拿着手机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左手的手心。不得不承认，他果然还是轻视了这个女人。
当时交警队开始竞标驾校车的时候，他知道安一诺只是龙腾汽车公司的销售总监，因和自己职位悬殊，所以造成了后面的轻敌心理。再后来，他又想着方正汽车公司是一个频临倒闭的小公司改造的，应该一时半会儿闹不出什么风浪来，也没放在心上。经历过这次车展之后，他才真正觉得这个女人绝对不可小觑。
霓虹闪烁中，张强想起上个月带着图纸去方正汽车公司的场景。那张看似清纯如水的脸却始终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对于天昊汽车公司和龙腾汽车公司长久累积的恩怨是非，就算在他的引导下，安一诺也一直闭口不谈。
这女人的言谈举止，也都是恰到好处地保持中立状态。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安一诺并不情愿和自己统一战线去对付龙腾汽车公司。
从方正汽车公司三天车展的表现来看，安一诺也不愿意和龙腾汽车公司走得太近。她似乎永远立场中立，对谁都不远也不近。
“这几天，你找机会跟龙腾汽车公司的员工说一下……”张强犹豫了一下，神色郑重地交代，“就说‘小胡子’车展闹事儿是方正汽车公司特意安排的一出戏。”
赵大旺怔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利用这个事情来离间龙腾汽车公司和方正汽车公司？”
张强摸着下巴，面色庄重地点了点头：“这个女人不逼她一下，她是不会和我联手对付龙腾汽车公司的！”
“这样做……你觉得可信度会高吗？”赵大旺有些犹豫。
“不是咱们两个觉得可信不可信的问题，主要是方正汽车公司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了不该有的事。”张强笑了笑，言语之间显得非常自信，“当时那个‘小胡子’闹场之后，方正汽车公司圆满地收了尾，不但拉拢了‘小胡子’，还顺带着拉拢一批龙腾汽车公司的客户资源。”
他看向赵大旺，问一句：“如果你是龙腾汽车公司的负责人，你能不相信这出戏是方正汽车公司安排的吗？”
赵大旺双眼立即冒出了精光，他稳妥地把车停在张强楼下的停车线内，这才拍着大腿笑了起来，而后他一脸崇拜地看向张强。
“我小时候就经常听到周围邻居说我表哥比我聪明，我那时候还不服气。现在啊，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赵大旺嬉皮笑脸地朝张强靠了靠，压低声音说，“哎，表哥，我说啊，你要能有本事把这个女人给全面征服了，我免费给你提鞋一年都愿意！”
“你少给我耍花腔！”张强笑着低声呵斥。
赵大旺嘿嘿地笑了笑，目送张强下车回家。
昏暗的路灯中，张强朝前走去，但刚走几步的他又快速折转了回来。走到车旁边，他俯下身子，趴在主驾的车窗处对着赵大旺郑重交代：“这几天你顺便也注意一下方正汽车公司那边的动静，如果可以的话，也可以直接给那边打电话咨询一下情况。但是，一定要注意场合和说话方式。”
赵大旺怔了怔，立即明白了张强的话意。
“好的，明白。”
朦胧的夜色中丝毫看不清张强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郑重强调：“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再给我搞砸了！”
“放心吧，表哥，我明白的！”
张强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方正汽车公司会议室，简墨看着电脑总结着车展三天的数据。
“本次车展留存的有效客户资料一共有一百三十五批次。其中看三系列的有二十批次；看五系列的有三十批次；看八系列的有十五批次，其余都是不确定的客户。”
安一诺边听边记录，听完简墨的话，她转头问向新来的市场总监林浩：“车展三天，转介卡一共发出去多少张？”
“一共发出去三百五十张。”林浩认真回答。
安一诺点了点头，方正汽车公司刚刚走向正规，前期宣传和服务依然会成为重头戏。现在没有合适的销售总监，只好由她亲自指挥和布阵。
“公司宣传线上线下要同时开展，其余的需要市场部配合公司和总部的要求去做。另外，现在处于淡季，销售部依然要延续之前的外拓方案，每天带上外拓采集表、礼品和转介卡按照既定的时间和地点进行有效外拓、宣传和采集。每天的采集结果必须统一交由客服部进行信息确认和核实！”
自从开始营业以来，方正汽车公司第一次有了月度的销售数据，对于上个月五十辆车的销量，安一诺心中有些不满意。但是，她知道，销量一时半会儿急不来，只有踏踏实实地做好前期的各项工作，才能为以后打好基础。
“这个月是咱们公司第一次有销售数据的月份，大家努力的状态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我代表公司感谢每一个为自己、为公司付出努力的兄弟姐妹。但是，通过这次车展，同时也暴露了很多细节问题。既然各个部门都已经进行了活动总结，希望大家按照会议纪要严格执行公司的每一项举措，对于已经出现的问题进行总结和分析，避免同样的错误再次出现。”
众人点头表示认可。
“上个月已经结束了，为了纪念咱们公司第一个销售月，公司联系了拓展公司。后天开始，公司会将团队人员分成两批，进行为期两天的外出拓展，其中一天训练，一天放松。希望通过这次外拓大家能够精神饱满地归来，为下个月的攻坚战做好准备！散会！”
在众人掌声中，安一诺起身朝着办公室走去，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简墨神色郑重地走了进来，她喝了口水，招呼说：“简助理，有事吗？”
简墨站在安一诺的对面，他习惯性地捏了一下鼻尖，认真地说：“前几天，客户在龙腾汽车公司展位闹场子的事情好像已经传开了。”
“这是必然的，毕竟是在公众场合。”
“但是，谣传的和现实不是一个说法……”简墨稍做停顿，他看着安一诺，提醒说，“他们都在谣传当时闹事的‘小胡子’是我们公司故意安排的。”
安一诺一怔，沉默几秒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车展那天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
张强果然是个老江湖，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还想把这个烂摊子推到自己身上。
“你听谁说的？”安一诺问了一句。
简墨犹豫了一下，说：“高董事长。不过他只是问了一下情况，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了。”
“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事情的？”
简墨稍做思索，郑重地说：“作为新公司，我觉得咱们还是先以稳定基础为主，这么快就树敌的话肯定对我们公司不利。”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能咱们公司是沛公，也可能龙腾汽车公司是沛公。”安一诺笑了笑说。她看向简墨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吗？”
“安总应该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我也就不必多问。”
安一诺笑着打量着面前的简墨，她觉得这个男人沉着起来，她根本看不懂。
“我觉得这个事根本就不叫事。只是，这传言我们都还没听见，就已经先被高董事长听见了。是谁传给他的，这个人很重要！”
简墨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会儿，郑重地说：“这件事我会去查。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得告诉你，咱们的金融系统好像被第三方封锁了！”
比起刚刚的不以为然，安一诺的脸色明显僵了起来。
金融系统要是被封锁的话，不但公司所有的批售车辆都要全款付账，客户也一样办不成分期业务。这样一来，就算只有三百辆库存的话，资金的压力也是空前绝后的。
公司的业务刚刚走上正轨，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显然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安一诺的脸上划过一丝紧张，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她看向同样淡定的简墨，淡淡地问了一句：“原因是什么？”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不过，高董事长正在想办法。”
安一诺暗自吁了一口气，当时开展这个业务是高景琰亲自去打通的关系，而总部关系的协调是通过自己完成的。
“这个事情非常棘手，要尽快给办下来，否则会对公司造成致命的打击。”安一诺沉默了几秒之后抬头看向简墨，“高董事长在哪里？我要马上见他！”
“他不在公司，我刚才试着联系他，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听到这里，安一诺的神色更加凝重了起来。
“如果截止到今天下班之前再联系不上他的话，我会咨询咱们区域的商务经理！”安一诺看向简墨，郑重交代，“麻烦简助理尽快联系到高董事长！”
简墨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简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后，安一诺这才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她觉得这个事情发生的太过蹊跷。毕竟公司才正常营业不久，截止到目前金融系统开通时间还不到三个月。按照常理理解，当初审核的时候应该是通过的，现在突然叫停肯定另有原因。
只是，现在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她也不能妄自猜测。
安一诺拿起手机给高景琰拨了一个电话，提示依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心里有些烦乱起来。没有想到自己来方正汽车公司三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先是离职风波，又是车展闹场子的事，现在刚刚开通的金融系统又紧急叫停……她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只觉得似乎总有事情发生，而且永远不会消停。
职场如战场，果真如此。
三个月来，从新公司的人员组建到各部门工作的梳理，再到车展的筹划和安排，一系列高强度的工作使得一直马不停蹄的她感到疲惫不堪。
安一诺仰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阴郁的天空，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眼前出现的好像是学生时代听演讲的场景，她虽然困得厉害，却依然用正襟危坐的姿态和模糊的意识勉强听着演讲台上的李昊阳自吹自擂的精彩表演。台上的李昊阳一身连帽卫衣和破洞牛仔裤，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他屡试不爽的招牌案例——海尔如何从一个负债一百四十七万元的街道小厂经营成一家年销售额两百多亿元的跨国集团公司。如果安一诺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好像是他毕业时的论文，接下来他就会从“洋葱模型”讲到“鸡蛋皮理论”，然后再从“休克鱼”案例讲到“oec管理”，最后会讲“自主经营”和“倒三角理论”……
安一诺笑了起来，就是这么一个被讲烂的案例，在每一波的职场新人那里却依然有着让人膜拜的魔力。她努力配合着李昊阳的演讲，还要时不时流露出一副惊叹的无知状以此来衬托他博学的光环，安一诺望着台上熠熠发光的李昊阳，对方神一般的存在，更加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荒诞又无知的少女。
浓重的困意袭来，安一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刚还一脸明媚的李昊阳突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当着众人的面脸色阴沉地问了一句：“安一诺，你和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是‘倒三角理论’。”
安一诺一惊，虚脱般从梦中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助理简墨的身影。
“你，你在干吗？”安一诺蹙着眉头不解地看向简墨。
“本来想找你汇报工作的，发现你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简墨指了指空调，说，“我就进来帮你调一下空调的温度。”
外面黑云压顶，天空更加阴郁闷热起来。
安一诺吁了一大口气，坐直了身体，拿起纸巾擦了一下额前的汗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个空调毯。
简墨把空调的温度调整到二十七度之后，这才端起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轻声说：“刚才高董事长给我回电话了，说马上就会来公司的。”
安一诺点了点头，她接过水杯，连续喝了几大口才稍微缓解虚脱的感受。
“谢谢你。”安一诺放下水杯，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那你再休息一会儿。”简墨说完，将空了的杯子蓄满水，转身走了出去。
安一诺摸着身上的空调毯，她看着简墨离去的背影，心情再次忐忑起来：这厮分明就是高景琰安插的眼线，公司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高景琰不先跟自己说，却要先跟这么个小助理商量，再让对方转告自己。
接二连三的腹背受敌，让她不得不猜测其中的蹊跷。
安一诺正想着，就看见高景琰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处一边敲着门一边笑嘻嘻地说：“安总，听简助理说您找我？”
安一诺望着高景琰看起来毫无公害的一张脸，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儿，心想这都四面楚歌、火烧眉毛的境地了，难得这厮还笑得如此灿烂，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富二代！
“董事长，好久不见啊！”
安一诺顺手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打趣说：“最近去哪潇洒了？”
高景琰先是开怀一笑，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然后一抹嘴巴，叹息一声：“唉……别提了，我这是九死一生，刚刚逃出魔掌！”
安一诺知道高景琰一向喜欢胡说八道，也不想听他继续胡诌下去，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公司的金融系统被紧急叫停，这事儿你知道吗？”
“这事啊，当然知道啊！”高景琰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
公司的命脉都要断了，安一诺搞不明白高景琰为什么还一直是这样平淡的反应。
“董事长，你不觉得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吗？我想知道具体原因出在哪里。”她盯着高景琰的脸说。
高景琰没有急着回答安一诺的问题，他放下杯子拿起桌上的葡萄扔进嘴巴里一颗，这才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说是我的财务报表、工商登记和验资报告有问题。”
安一诺有些吃惊，高景琰所说着三项问题都属于“借款人授信资料”类，这也属于授信和开户最基础的资料，其中包含了八项资料清单要求，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而方正汽车公司现在居然有三项都出现了问题，当时审核的时候都是可以通过的，现在突然出现问题让她感到吃惊又疑惑。
“那你当初是怎么申请下来的？”她挑眉追问了一句。
“当时申请的时候又没说这些资料有问题。”高景琰边吃葡萄边无所谓地说了一句。
对于高景琰毫不在乎的态度，安一诺忍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她耐着性子提醒说：“借款人授信一共需要八项资料清单，你现在三项出现了问题。董事长……你真是心大，居然还吃得进去？”
高景琰依然面带喜色地继续吃葡萄，听到安一诺这样一说，更是大大咧咧地把手一挥，说：“当时咱们不就分好工了吗？你和简助理管理好公司业务就好了，至于公司资金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这一番话听的安一诺哭笑不得，高景琰是投资方，他嘻嘻哈哈不懂业务可以，自己要是也跟着他瞎胡闹的话，显然是置公司的生死于不顾，这样放任公司生死的行为势必也会引起业内人的嘲笑和鄙夷。
安一诺没有工夫跟高景琰打哈哈，她一字一顿地郑重说：“董事长，咱们现在讨论的是公司面临的十分棘手的问题。现在金融系统出了问题，如果不及时解决的话，公司肯定要流失一大批优质客户！而且如果这事处理不好的话，不仅影响公司以后的销量，还要损失不少公司利润，甚至公司品牌形象也会受到影响！而销量和利润也正是销售部员工证明自己价值的直观体现，这一系列的问题出现，不管是对公司还是对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销售团队来说，都将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说得好！”高景琰一边嚼着口中的葡萄一边鼓掌，“我高景琰果然没有看错人，我知道安总你一直在为公司考虑！所以，我已经提前为你分了忧……”
高景琰的话没有说完就看见简墨眉头紧蹙地立在门口处，他的脸上是少见的担忧之色。他轻轻敲了敲门，说了一句：“董事长，银行的人来找你了！”
“嗯？居然这么快，效率还是挺高的嘛。”高景琰站起了身，冲着安一诺一乐，然后又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说，“我先去忙，一会儿再跟你说。”
趁着高景琰还没有走出去，简墨郑重地说了句：“高董事长，我觉得事关重大，不如我们和安总先商量完之后，你再去和银行的人谈话也不迟！”
高景琰一听，立即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脸笑着看向安一诺，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呢！既然简助理都说了，那我就先说一下吧。”
安一诺一听到简墨说到银行，然后联想到公司的问题，她似乎已经预感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她的表情瞬间紧张了起来。
“不就是金融系统叫停吗？我已经联系了银行的人，所有手续都已经走完了，咱们立即走银行贷款，不再和金融系统合作了！天天受制于人，我还真不想和他们玩儿了呢。”
“什么？! ”不等高景琰说完，安一诺就脸色惊变地拍案而起，“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