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福利院在独立旅东北方向的沂蒙山区,只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并不算远。福利院不仅抚养部队的孩子,还收养了不少孤儿,其中还有两个日军撤退时留下的孤儿。院长是一位野司机关首长的爱人。为了方便孩子们有个头疼脑热拉肚子时医治,福利院一直跟随着野司医院。肖盈便成了福利院的医生兼营养顾问。
    张木兰被带到福利院时,浑身黝黑,瘦弱的皮包骨,而当时奶粉绝对算得上比炮弹还奢侈的奢侈品。但沂蒙山区朴实善良的百姓给了福利院莫大的支持。在红嫂的号召下,许多刚生过孩子的妇女把自己并不多的奶水分给了这些苦命的孩子。
    吃着众多“母亲”的乳汁,小木兰的皮肤渐渐红晕起来,一天一个样了,就连哭声也格外地嘹亮。但她不能哭,尤其是当着肖盈的面哭。
    适逢战事不紧时期,肖盈没有太多的手术要做,她也把自己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在了福利院里。每当听到木兰的哭声时,肖盈也不禁眼泪汪汪。
    院长笑着说:“肖主任,看你这样疼爱木兰,干脆让她做你的女儿算了。”
    要搁平常,这种玩笑是不好开的,因为肖盈还没结婚,还是位老姑娘。但那是战时,还有,院长也知道肖盈和张大缸的那层关系,也想撮合他俩。毕竟,肖盈的婚恋的确是让人头疼的一件事。
    张大缸带着警卫员,乘车赶到福利院时,小木兰刚吃过一位红嫂的奶水,正躺在肖盈怀里,抿着嘴笑。张大缸走进育婴室,肖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抱起小木兰,微笑着说:“木兰,看看是谁来了?是爸爸。”
    张大缸伸手要抱小木兰,小木兰看着胡子拉碴的张大缸,哇的一声,响亮地哭开了。这一哭,肖盈和张大缸的眼睛都红了。
    肖盈紧紧地抱着小木兰,轻轻地晃着,安慰着说:“木兰不哭,不哭,啊,那是爸爸,是爸爸呀——”
    小木兰哪里懂得,也紧紧地抱着肖盈不肯放松,嘴里还奶声奶语地含混地喊着:“妈妈,妈妈——”
    李梦走了过来,拉拉张大缸,笑着说:“小兰兰才九个月大,就会发声叫妈妈了。”
    “哦,谢谢了。”张大缸木讷地说了一句话。
    “你要谢什么呀?”李梦小声地说:“我现在可吃小兰兰的醋了,我抱的最多,可小兰兰只叫肖盈姐,你说这是为什么?”
    “哦,为什么啊?”张大缸又木木地说了一句。
    “我看你现在傻呵呵的模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领兵打败敌人的。”李梦又拉拉张大缸:“走吧,我们的两位院长有请。”
    “两位院长?”张大缸看了李梦一眼:“找我啥事?”
    “咦,你还真成甩手掌柜了?”李梦看看肖盈,又扭脸对张大缸说:“医院和福利院一起抚养着孩子,你这当爹都不主动当面道声谢谢就算了,难道两位院子请你还请不动?”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大缸伸头看看小木兰。小木兰被肖盈哄着已经不哭了,但张大缸一探头,又哇地哭开了。
    “好,好,我去。”张大缸转身走出了育婴室。
    医院院长和福利院院长正在办公室等着他。医院院长复姓欧阳,张大缸住过院,还拼死救过肖盈和欧阳院长的命,因此两人非常熟识。福利院长是位姓魏的大姐,十分和蔼可亲。两人见张大缸进来,同时站起来迎接这位战斗英雄:“张旅长,你的名声越来越大了,你再不来看看我们,我们就要去找你喽。”
    张大缸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位首长,我谢谢你们了!”
    欧阳院长和魏大姐互相看了一眼,爽朗地说:“张旅长,你是诚心地感谢我们么?”
    张大缸立即举手敬礼,说:“是,我张大缸真心真意地感谢医院和福利院!”
    “好,那咱们坐下说。”欧阳院长摆手,示意张大缸坐下:“张旅长,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弄那些弯弯绕了,既然张旅长带着满心的诚意,我和魏院长有一事相求,就请张旅长答应下来。”
    “好,有事尽管吩咐。”张大缸忽地站了起来:“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要人给人,要枪给枪。”
    “坐,做,”魏大姐拉着张大缸坐下:“我们这里是老区了,还有一个团的兵力保护着,不需要人,也不需要抢,我们给你一个人,好不好?”
    “啥?”张大缸摸着脑袋,懵了。
    “张旅长啊,我听说你和肖主任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喜欢你们能够结合在一起,成为一对革命夫妻。当然,我知道,赵医生去世不久,你们的感情也深,可现在我和欧阳院长着实快顶不住了。”
    “啊?发生什么事了吗?”张大缸纳闷地问道。
    “这个,你能想象的出来吧?”魏大姐反问了一句,又解释道:“肖主任模样俊俏,又善良大方,追求他的人海了去了,这么说吧,但凡单身符合条件的干部,都想追求肖主任。”
    “哦。”张大缸点点头。
    “可是,肖盈心里只有你。一个月前,野司政治部副主任来到医院,说是某位纵队司令看上了肖主任,恳求副主任做红娘。副主任推脱不掉,也见那位纵队司令人好,就劝说肖主任。肖主任不答应,副主任拍了桌子,说纵队司令劳苦功高,你不能看不起他,你再不答应,我就下命令。肖主任仍没答应:‘首长,我就连战士也格外尊重,更不会看不起纵队司令员,我现在不想结婚。如果首长下命令的话,我只能用自己的尸体来执行。’哎呀,可把副主任吓坏啦,连连说:‘小肖,我是在开玩笑,开玩笑,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想着你早点成个家啊。刚才我的话说的过头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肖主任!’”
    欧阳院长接着说:“当时我和魏院长就在门外,得,副主任不敢再对肖主任发火,就批评起我俩来了:‘这个肖主任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大不小的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怎么油盐不进哪?’。我说了实话,我说,肖主任有了心上人,就是独立二师的独立旅旅长张兴华,他俩从小就在一起。副主任一听,火气更大了:‘怎么不早说?张旅长的爱人不是牺牲了么,我看可以让他俩结婚。’我回答说:‘只是现在不知道张旅长的意思。’副主任又拍起了桌子:‘那个张兴华怎么回事?他不是有女儿了吗,身体肯定没毛病,他为什么还不答应?’”
    魏大姐笑笑,看着张大缸,接着欧阳院长的话说:“听说张旅长磨不开。副主任又愤怒喽:‘有什么磨不开的?唉,他们这类知识分子啊,我也搞不懂其中的恩恩怨怨,但不管怎样,我限你们两个月之内,把这件事搞定,不然我还拍桌子骂你们!奶球的,差点把肖主任逼上绝路不说,回头还得跟那家伙解释,弄得老子两头不是人!’”
    “不是,那纵队司令不想着打仗,就想着娶亲了,还有,副主任也太霸道了吧?”张大缸涨红了脸。
    “别乱说话,”欧阳院长看了张大缸一眼,埋怨地说:“副主任是魏院长的爱人,他也是没有办法,那纵队司令是他的老战友。”
    张大缸刚要说话,魏大姐笑着说:“张旅长啊,也别怪我们的有些高级干部着急成家。他们打了十几二十几的仗了,青丝都打成了白发,再不成家,那孩子一出生就成老爷爷啦。”
    张大缸笑了:“也是。要怪也怪肖盈太过任性,纵队司令她都看不上。”
    “你说什么?”魏大姐着急地说:“兴华,这话你可不敢乱说,要让肖主任听到了,指不定多伤心呢!”
    “张旅长,就算我和魏院长求你,和肖主任结婚吧。”欧阳院长轻声地说:“你和赵医生结婚后,肖主任的态度有了略微的转变,也流露出想成家的念头,可自从听说赵医生牺牲后,肖主任又成了冰山一座,谁都知道,肖主任心里满满的都是你,容不得任何人靠近她的心。张旅长,你不能负了肖主任的一片心啊!”
    张大缸沉默了许久,才说话:“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肖盈。”
    话音刚落,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是瘦弱的龚清。龚清乐呵呵地看着张大缸:“大缸,你来了?”
    “嗯,来了,你还好么?”说着,张大缸站了起来。
    “嗯,挺好。”龚清走到张大缸面前,说:“我好极了!”说着,龚清抡起右拳,打向了张大缸。
    张大缸压根没想到龚清会打自己,他还在愣神,就听砰一声,龚清的拳头打在张大缸的嘴角上,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张大缸呆呆地看着龚清,一动没动。龚清抡起拳头还想再打,欧阳院长和魏大姐赶紧拉住他:“龚医生,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不想干什么!”龚清像头愤怒的狮子,咆哮起来:“我就看不得他高高在上,欺负肖盈的样子!张大缸,你有啥啊,你不就是会武功,不就是会打仗么?这有什么呀,在解放军里,比你武功高,比你会打仗的人多的是,你凭什么看不上肖盈,凭什么让她伤心!你还说什么自己配不上肖盈,我看你就是个伪君子!来呀,你要不娶肖盈,不让他幸福,那就让我打死你,要不,你就打死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张大缸看了一眼龚清,转身要走。
    “张大缸,你个懦夫,你不许走,我要和你决斗!”龚清挣脱了欧阳院长和魏大姐,冲到张大缸身后。
    张大缸蓦然转身,瞪着龚清,嘴角的血让他看着更加狰狞。龚清愣了一下,还是扑向了张大缸。
    张大缸伸出右臂,挡了一下,龚清一个趔趄,差点向后摔倒。龚清更怒了,大叫着:“我跟你拼了!”
    张大缸笑了。他猛然掏出腰间的驳壳枪,递给龚清说:“有本事,冲我开一枪。”
    龚清站住了,歪着脑袋说:“我不开枪,我把你打死了,肖盈会更伤心。”
    “哈哈,你输了!”张大缸爽朗地笑了笑说:“龚清啊,如果我真娶了肖盈,我希望你不要哭。”
    “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龚清昂着脖子说。
    “你真他娘的酸!”张大缸骂了一句,说:“那你就尽情的哭吧!”
    “你,你真要娶肖盈?”龚清的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哈,哭吧,小伙,我得给肖盈幸福,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嗯,是真的。”龚清的嗓子变得哽咽。
    “妥了!”张大缸收起枪,摊开双臂,对龚清说:“你现在想怎么打我都成,我绝不还手。”
    龚清含着眼泪笑了:“我打你干嘛,是我没那个福分。大缸,说真的,我很嫉妒你,嫉妒的真想把你劈成两半,但也只是想想,仅此而已。”
    “谢谢你!”张大缸拍拍龚清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肖盈正泪水涟涟。她听到了张大缸方才的话。她抱着木兰回到了育婴室。李梦在一旁反复地说着:“张大缸有毛病啊,还说什么看不上纵队司令,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装不知道。”张大缸一挑门帘,走了进来:“李梦,麻烦你把木兰抱走,我要和肖主任单独聊聊。”
    “得嘞。木兰,跟姨走。”李梦从肖盈怀里接过孩子,看看肖盈和张大缸,转身走了。
    “你想干嘛?”肖盈扭脸不看张大缸:“有什么好聊的?”
    “还真没啥好聊的,就一句话,我要娶你!”张大缸歪着头说。
    “娶我?呵呵,我很任性的,纵队司令我都不看不上,何况你这个小小的破旅长!”
    “哈哈,旅长是小了点,可本旅长比你还任性,告诉你,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不然,谁敢娶你,就问这颗子弹答不答应!”说着,张大缸掏出盒子炮,咔一声取下弹夹,掰下一颗子弹,砰一声拍在桌子上。
    “你以为你是土匪呀,滚!”肖盈跺着双脚喊道。
    “今天我就是土匪了,而且我要当你一辈子的土匪!我告诉你肖盈,从今天起,你就是张木兰的亲娘,我活着是,我战死了,你更是!”张大缸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木兰就托付给你了,如果打完仗,我还没死,我就把你背回家去成亲!”
    “你太霸道了,你还没问我愿不愿意?”
    “哈哈,既然都成土匪了,那还由得你愿不愿意,我说过了,谁敢再打你主意,就问这颗子弹同不同意!”
    “你滚蛋!”
    “好,我滚,但你记住,你以后就是我张大缸的人了!”说着,张大缸扭过头来,迈步要走。
    “站住,你站住!”肖盈的不再愤怒,她的嗓音变得温柔。她猛然站起,扑向了张大缸,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张大缸宽厚的肩膀,哭着说:“你以前欺负我,现在还欺负我,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欺负你,以前我觉得自己不如你,不敢有非分之想,特别是和赵娟成亲之后。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但我保证咱们成亲之后,我会好好地待你,给你当牛做马。”
    “我不要你给我当牛做马,只想让你再背我一次。”
    “啊,以前我背过你吗?”
    “背过,小时候。”
    “呵呵,我忘了。可现在——”张大缸指了指门帘。
    躲在门口的欧阳院长和魏大姐如释重负地笑了。欧阳院长说:“我得给赵政委打电话,赶紧让二师打报告。”
    电话说打就打。赵政委拿着电话愣了半天,才相信欧阳院长的话。放下电话,赵政委眼里流出了两颗泪水,嘴里反复地说:“这两个孩子呀,这两个孩子呀——”
    正在看地图的居师长问清缘由,不由笑道:“兴华都旅长了,你还孩子孩子的,你可真能装,还把自己当成老师啊。”
    “你不也一样么,现在没仗可打了,你还不是天天看地图,装作有仗可打的样子。”
    “谁说没仗打?黄参谋长,告诉边鹏,把滕州城东庵上镇的保安团给我吃掉,仗着要了几门旧炮,就敢给老子耀武扬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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