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当当的部队”是张二缸从张大缸哪里学来的,但现在他要带领他的部队攻打八路了。他进展的异常顺利。他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五天后,他的部队来到邹峄城下。邹峄县城没有一兵一卒防守,城门空洞洞的开着,只有寥寥十几个人跑出城来迎接,还大喊着国军万岁。张二缸很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不用问,这些人当中大部都当过汉奸。
    傍晚,搜索队报告,东面山里没有遭遇共军。
    张二缸笑了。他很庆幸哥哥走了。可不想第一场仗就跟哥哥拼个你死我活。而且哥哥那个独立团,在整编48师面前,就像非正规军的游击队。他舒了一口气,下令宿营,明日继续向北进军。
    夜里,命令改了。师部说,津浦铁路已经打通,全师即刻向东进攻。张二缸又笑了,摇着头对副官说:“津浦铁路不是打通的,而是走通的。”
    副官微笑着说:“团座,不管是打通还是走通,都是胜利。现在卑职只希望今后也能顺利。”
    “难啊,我了解他们的打法,总会出其不意。”张二缸叹了口气说:“将师部命令传达到各营,明日向东攻击前进。”
    第二日中午,六七六团的辎重车便开进了一片山区。随后,部队进展速度慢了下来。师部连连下令,各团保持不超过两公里的距离,稳扎稳打,逐步推进。
    山间的空气非常新鲜,偶尔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张二缸惬意地坐在车上,吃着副团递上的饼干,抬头看着四周的山坡,笑着说:“他娘的,让老子们减速缓行,那还不如让咱们兄弟就在这地方驻扎下来,做个逍遥的神仙。”
    “哈哈,团座,这个地方确实好,还透着灵气,只怕夫人不会同意。”
    “哈,那老子就休了她。”张二缸吞下最后一口饼干,拍拍手说:“天天跟兄弟们在一块行军打仗,比在家里惬意。”
    正说着,通信参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团座,前面发现共军,师部命令我加速前进,并迅速展开进攻。”
    “哈哈,好啊,通知各营,告诉兄弟们,发财的时候到了,给我全速前进。”张二缸拍拍司机的肩膀:“开车。”
    向前走了十多里地,部队停下了。前面山坡上确实发现了共军。张二缸拿着望远镜仔细地向上看着。共军约莫一个营的兵力,在山坡修筑了三道战壕,卡出了山坡下向东的公路。
    张二缸下令部队做好攻击准备,随时等待师部进攻命令。
    师长打来电话,说空军发现东面有共军一个师的部队,正在向正东方向撤退,要求六七六团即刻展开攻击,于天黑前打通道路。师长还说,已经命令炮兵团以最短时间向共军开炮。
    这次炮兵没有任何迟缓。电话挂断只有几分钟,张二缸就看到头上拉起道道黄烟,他甚至能看到炮弹飞过,落在对面的山坡上。
    美国的榴弹炮确实厉害,那车轱辘有半人高,鬼子的九二步炮在它面前,就像一个三岁的小孩站在大人跟前,简直不叫炮了。那炮弹也贼他娘的厉害,炸起后能扬起十几米高的烟尘,就像在地下埋了几十公斤的炸药包,轰然炸开,附近的土全飞上了天。
    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张二缸都不由咧咧嘴,心疼那些八路了。他拿起了望远镜,只见山坡上已经被黑黄的烟尘覆盖,被炸中的石头,八路军战士的残臂短肢落下,又迅疾被下一颗炮弹炸起的尘土湮灭。
    “娘的,这真是绝户炮啊,什么也留不下!”张二缸却有些得意了,就那帮土八路,还拿着九二步炮当成宝贝疙瘩,怎能是国军的对手?
    张二缸紧紧钢盔,大声喊道:“告诉一营,炮击过后,迅速发起冲锋,以最快速度占领对面山头,不要给八路有任何反应时间!”
    炮击停了,浓烈的烟尘还没上去,一营在山下重机枪的掩护下,嚎叫着冲了上去。
    张二缸拿起了望远镜,他要看着手下的兄弟一鼓作气冲上那还滚烫的山头。可他看到,几个八路士兵从土里钻了出来,随后,更多的八路士兵在烟尘中露出了身影,向他的士兵举起了枪。
    张二缸想呼叫炮兵继续轰击,但已经不可能了。一营士兵已经冲上了半山坡,正向山顶发起冲锋。而那些八路士兵似乎训练极其有素,他们没有立即开火。他们在等待着最有利于他们的时机,将国军士兵送进死亡线。
    果真,当国军士兵接近被炸的七零八落的战壕时,八路的机枪吐出了暗黄的火舌,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倒下了,还有的沿着山坡向下滚落了一截子。其他八路手中的汉阳造、三八大盖的枪口也开火了,近距离地射杀着他的士兵。
    一营的士兵并没有后撤。他们在营长和各连长的指挥下,就地卧倒,向山头猛烈开火。他们手中的卡宾枪和汤姆逊的火力足够能压制住共军。
    打了一阵,山头共军向下投出了手榴弹。他们投的很密集,至少每个人甩出两颗。手榴弹炸开,扬起黑色的烟幕,山头上的共军突然跃出战壕,发起了反冲锋。他们的步枪上都上了刺刀。
    短兵相接,短小的美国枪并不占光。一营低档不住刺刀的凶狠,撤下阵来。
    副团长迎了上去,大声命令他们再打回去。张二缸让副官前去制止了他。他拿起报话机,呼叫炮兵,继续向山上轰击。
    这次炮兵更加卖力气。他们似乎把炮弹当成了拖累,一心要全部打出去。张二缸已经目视过,那座山包宽不过一千公尺,高不过一百八十公尺,山头更是狭窄到两百公尺,在重炮猛轰之下,山顶像被倒上汽油焚烧了,浓浓的烟尘随着东风,飘落到山谷上的公路上。
    炮击刚停,一营又冲了上去。而山上的八路又奇迹般地出现了。他们的人少了很多。但他们依然顽强。打倒冲在最前面的国军后,他们又发起了反冲锋。他们还有人抱着汤姆逊边打边往下冲。很明显,那汤姆逊肯定是从阵亡国军身上捡的。
    张二缸气得脸都绿了。一营撤下来之后,他再次呼叫炮兵。就在炮兵第三次向山坡开炮时,师长来电话了。
    师长的声音比山顶隆隆的炮声还响:“两个多小时了,连个山坡都拿不下来,怎么搞的?张团长,立即组织正营发动进攻,再拿不下来,枪毙营长,营长战死,就枪毙连长!”
    张二缸挂断电话,气急败坏地骂开了:“就知道催催催,也不看看山上的共军都他娘的成精了,你他娘的还不如把老子直接枪毙算了!”
    但骂归骂,师长的命令还得必须执行。其实他早已这么做了。他不想跟师长解释。他还没摸清这位新任师长的脾气。
    张二缸也感到纳闷。两次炮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被击碎融化,这群八路难道刀枪不入?他紧紧武装带,扎紧头盔,从卫兵手中拿过一支汤姆逊,大声喊道:“二营,跟老子走!”
    团长亲自上阵,二营的士兵立即从地上弹了起来,向着还隆隆炸响冒着滚滚烟尘的山坡,跑了过去。
    两次冲锋,一营已伤亡三分之一。一营长看到张二缸,羞闹成怒地喊道:“长官,让我们再冲一次,再不成功,我也不下来了!”
    “废他娘什么话!跟在二营后面。”张二缸瞪了一营长一眼。
    炮声停了。张二缸拉开枪栓,扭头大喊一声:“兄弟们,跟我冲啊!”
    士兵们端着枪跟在张二缸身后,狂呼乱叫着,像潮水一样,冲上了山坡。
    距离那一道已经算不上战壕的战壕还有三十米远,张二缸大手一挥:“卧倒,投手雷!”
    瞬间,数十枚手雷飞向了战壕。张二缸大喊一声:“冲啊!”他站起来,扣动扳机,子弹向前飞了出去。他刚要往前冲,副官一下把他扑倒在地:“团座,当心!”
    张二缸抬起头来,吐掉嘴里的土,刚要骂副官,就听到有人在喊:“团座,八路逃了!”他举目向上望去,看到十几个八路已跑到山顶,就要跑到山的那面去了。他猛地站起来,大声喊道:“追上去,把他们全部消干掉!”
    士兵们踩着被炸的松软的山土,嗷嗷乱嚎着,追了过去。张二缸这才狠狠地骂副官:“你他娘的拦我干什么?”
    副团没有吭声。突然,他再次把张二缸放倒。张二缸也正条件反射一般地往卧倒。他听到了爆炸的声音,距离他们并不远。张二缸还喊了一声:“卧倒!”但他的声音被爆炸声淹没了。
    那是共军留在战壕里的炸药包。炸药包上还覆盖着碎石。八路在撤退之前拉着了导火索。而炸药包有多少,身经百战的张二缸也无法估算。因为他没这么干过,教科书里也没这么讲过。
    张二缸只看见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被炸飞了,接着战壕附近落下一阵石头雨。张二缸没有受伤。两块石头叮咣落在他的头上,有头盔护着,只是挤压的有些疼。而那些要砸向他身体的三五块石头,被副官挡住了。副团扑到他之后,还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他。
    张二缸转过身来,抱住了反剪着手捂着后背的副官,有愧有感激地问:“周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硬伤,嘿嘿,只要团座不再骂卑职就行。”副团紧要着嘴唇说道。
    “狗日的,老子要骂你一辈子。来人,抬副官下去治伤!各营停止追击,救治伤员并就地防守,防止共军反扑!”张二缸知道自己遇到了难缠的对手,他不敢让士兵冒着还有可能出现的危险,追下去了。但他很想知道,这支共军的番号。
    士兵将副官抬下去后,张二缸带着警卫排到处寻找八路军的伤兵。各营也在寻找。但他们看到的是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掩埋在土里的胳膊和大腿,轻轻一拉,却是被炸断的。由于太多,也被炸的过于模糊,再无法与他们的主人对上号了。
    终于,二营的士兵在炸蹋的战壕下面的松软的土里,扒出了两个活着的八路士兵。他俩的双眼血红,还透着无光的迷离,他俩的脸已完全成土色,人也奄奄一息,任由他俩的敌人摆布,却狠狠地瞪了一会,又紧紧地闭上双眼,丝毫没有反抗。看得出,这两名八路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气。
    张二缸来到两人面前,蹲下来,命令卫兵打开水壶,给两人喂了水。两名八路士兵却紧绷着嘴唇,拒绝了,任由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还挺有尿性!”卫兵骂道。
    而两名八路士兵没有任何反应。张二缸轻轻地说:“两位兄弟,咱们都是中国人,何必这么较真呢?告诉我,你们是那支部队,长官叫什么,我这就派人把你们送下山治伤,然后,你们想走还是想留,悉听尊便。”
    一名八路战士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张二缸。突然他的眼睛冒出而来光,他怔怔地看着张二缸,仿佛认识一般。
    八路战士的眼神让张二缸慌了。他死死地盯着八路战士的双眼,问道:“你们是不是独立团?你们的团长是不是叫张大缸,哦,不,是张兴华?”
    另外一名战士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张二缸,愣了一下。但两个人都微微摇了摇头。
    “他娘的,再不说,老子这就扒了你们的皮!”卫兵大声骂道。
    张二缸摆摆手,轻声地说:“你们不讲,我也知道,你们就是独立团的兵。二营长,找人把这两位兄弟抬下去,好生医治,不得有误。”
    “是!”二营长一摆手,过来八个士兵,将两人轻轻地放在担架上。
    “张团长,我在邹峄根据地见过你,”一名八路士兵开口了。他喘了两口气,流着眼泪说:“张团长,咱们可是亲兄弟打亲兄弟呀。”
    张二缸心乱如麻。就在几秒钟前,他还心存侥幸,祈祷对方不是独立团。现在他确定了。方才他就是跟自己的亲哥哥恶狠狠地打了一仗。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难道这是天意?
    他摆摆手,赶紧让士兵把两个人抬走。他得让这两个人活着。
    自从四年前,他们被日军皇协军赶出山东后,就很少有哥哥的讯息。他得了解对手,才能打败对手。
    看着即将落入西面山后的太阳,张二缸在山上转了一圈,了解一营二营的伤亡后,他下令就在山上宿营。他可不敢天黑后再行军。即便在山上宿营,他还得提防着自己的哥哥。哥哥没读过军校,他打起仗来看似毫无章法,但招招致命。
    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上来,报告说旅座来了。张二缸赶紧下山,前去迎接。
    在山下,他看到了刚才的八个抬担架的兵。担架还在,但两名八路战士没了。他问士兵,“人哪去了?”
    “被刺刀捅死了。”士兵答道。
    “谁下的命令?”张二缸急了。
    “我。”戴着白手套的旅长一摇三晃地走了过来,对张二缸说:“光华老弟,对待这伙子八路怎能有仁慈之心呢?”
    “旅座,卑职只想了解对手而已。”张二缸慌忙笑道。
    “哈哈,就那些土八路,还需要了解吗?他们只不过是被共产党的思想妖魔化了,多杀几个,他们就自然而然知道疼,就转化过来了。你说是不是啊,兴华老弟。”
    “旅座说的是。”张二缸嘴上说着,心底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到山头上去。
    “师座命令,六七六团务必于今日二十二时前到达五道沟,围堵住共军八师主力,如迟缓延误,就军法从事!”
    “是!”张二缸大声回到后,又说:“旅座,此战我团伤亡近一个营,还请旅座向师座禀告——”
    “哈哈,”旅长挥挥手说:“这个,就请光华老弟放心,我已经给老弟带来一个营的补充。师座说了,六七六团打掉一个连,就补充一个连,打掉一个营就补充一个营。”
    “谢师座、旅座,我团将立即出发!”张二缸举手敬礼,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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