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缸背着一杆三八大盖,站在山坡上。四周一片安静。脚下有一条上山的路。沿着这条路走到山脚,再向西周三里,有一处镇子。县城在镇子西面十五里。也就是说,国军距离他们并不算远。
    漆黑的冬夜,微风也能飘起扎手的冷。张大缸活动活动脚,搓搓手,又认真地站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警惕地取下枪,却发现是房东张大爷。
    镇子中央亮起了一闪一闪的光,随后,又隐约传来哔哔啵啵的响声。那不是枪声。那是镇子富裕的人家燃放的鞭炮。
    今天是除夕夜。镇子的人们正用声声爆竹,迎接新年的到来。
    “去年这个时候,鞭炮声远比这热闹,咱村子里还有不少人放呢,大家伙以为打跑了鬼子,天下就太平了。”张大爷笑了笑,又生气地说:“今年自从遭殃军来了之后,老百姓们的日子又不大好过了。”
    “是啊,打起仗来,遭罪的还是老百姓。”张大缸低声说:“张大爷,您快回去吧,外面太冷。”
    “嘿嘿,您这当大官的都来站岗了,俺这糟老头还怕冷?”张大爷笑着说:“俺陪你站会,俺们都感谢你们八路军啊,正愁年不知道咋过哩,你们带来了面还有肉,让俺们也有吃有喝喽。”
    “呵呵,说实话,那都是遭殃军抢的百姓的,这叫归还给百姓。说实话,我们还怕讨饶乡亲们呢,张大爷,我们来了,老乡们没害怕吧?”
    “你这说哪去了,我们村里人都说了,这江山啊,一定得你们做,那伙子遭殃军别看现在人五人六的,早晚会被你们收拾了。”
    “哈哈,张大爷,借您吉言,让我们早些把这些遭殃军打败,到时候再过年,家家户户都放鞭炮。”
    “对,家家户户都放,还都是五百响的。”张大爷高兴地说道。
    回到营部,已是午夜一点。二蛋还没睡。被俘虏来的炊事兵也没睡。他俩炸了一盘肉丸,还有一大海碗饺子,端在了张大缸面前。
    “吃吧,”二蛋笑嘻嘻地说:“每人一斤白面,一斤肉,一斤饽饽,一斤炒花生,要是让老余知道了,不骂我才怪。”
    “咱这不是发财了么。”张大缸笑笑:“去把张大爷请来,一起吃。”
    “刚给张大爷家送过去了,全村都有。”二蛋笑着说。
    “好,”张大缸点点头:“来,一起吃。”
    “我早吃过了,我去站岗了。”二蛋说着,从张大缸身上取下大衣,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去去,吃了两个肉饺子,你还洋气了。”张大缸笑笑,又对炊事兵招招手。
    炊事兵还有些放不开。他说:“参谋长,您自己吃吧,我听说您弟弟最爱吃这肉丸,我就给您做了一份,想着您也喜欢。”
    “那他经常吃喽。”张大缸笑笑。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估计是经常吃。国军那面啥时候缺过吃喝。我还听说,您弟弟还经常喝洋酒吃面包呢。”
    “这小子,是过的比我滋润。”
    “那是肯定的。还有,他们哪像八路的长官,别说替士兵站岗了,不打不骂就是好官长。”
    “呵呵,这就是好官长?下次再见面,我会教训他。”
    “参谋长,我不知道有句话当不当说?”
    “说,尽管说。”
    “我还真不希望您和您弟弟碰面。您是大好人,可那边的武器太厉害,火力太猛,他们一个排的火力,比咱们一个连还厉害。”
    “哈哈,打仗是要靠火力,但火力不是全部。”张大缸笑着夹了一个肉丸,说:“我保证,我弟弟也会吃到你做的肉丸,当然,是在我们胜利的时候。”
    炊事兵看着张大缸,没说话。
    十天后,张大缸和独立营被召回了根据地。回到旅部,居旅长说:“你不能再带人打游击了,情报说,国军将要大举进犯咱们山东解放区。”
    “那是要打打仗了?”张大缸问。
    “是很大很大的仗,可以说是山东解放区和国军的决战,打不好,我们就撤出山东了。”居旅长严肃地说道。
    张大缸笑着说:“哈,当年鬼子都没奈何咱们,何况这些国军。”
    “现在不同了,咱们不能仅仅依靠游击战了。同志,我们要跟国军进行游击加正规战,要整建制地歼灭国军军,师和旅。”
    “妥了,那咱们离胜利不远了。”
    “是啊,胜利就在前方,但路会走的很艰难。”居旅长点头说:“现在师部决定,由你从山外带回的新兵组成新的独立团,跟随旅部行动,也就是由你直接指挥。”
    “是,旅长。那我的骑兵呢?”
    “哈哈,师长这回可真是食言了。师长让我替他给你说声抱歉,骑兵连划归到军部骑兵旅了。”
    “师长这不是坑自家兄弟么?”张大缸咧咧嘴。
    “胡说什么?想搞山头主义么,那不也成了国军。”居旅长瞪着眼睛说。
    “我也只是说说,干嘛上纲上线啊,弄的跟政委似得。”张大缸笑着说。
    “你说我什么?”身后传来赵政委的声音。
    “啊,政委,我说我们可想你了。”张大缸吓得缩起脖子,龇牙说道。
    “哈哈,老赵,你这个学生一点都不实诚喽。”居旅长打着哈哈说:“他可说你乱扣帽子呢。”
    “是吗?好,我接受大缸的批评。”赵政委笑着说。
    “嘿嘿,不是批评。人家独立旅的战士曾说过,不会扣帽子的政委不是好政委,关键是看扣什么帽子。”张大缸咧嘴笑着说。
    赵政委笑着问:“那扣什么帽子算是好政委呢?”
    “比如说,英勇顽强啦,能征善战啦,精武爱民啦——”
    “行了,又不让你做自我表扬,我看旅长说的没错,你越来越不实诚了。”赵政委点着张大缸的脑门说:“都旅参谋长了,还这么油腔滑调。”
    “嘿嘿,我还是团长,独立团又成立了。”张大缸兴奋地说道。
    “组建之后,先由李副团长带着训练,你抽时间去看看赵娟。”赵政委说。
    “怎么,二蛋不去当团长了。”
    “还喊二蛋,”居旅长笑着说:“我看你俩配合的挺好,再说,你还是参谋长,万一旅部有事,李中就代理团长职务。你们独立团可是旅部的禁卫军,马虎不得。”
    “是!”
    “明天把各营连的干部报上来,还有,边鹏也回来,你们又在一起了。”
    “哦,那老赵呢?”
    “他回不来喽。边鹏还有人接替当团长,三团可没人再接任了。”居旅长笑着说。
    “两位领导,一二三营我是不打算在要回来了,我知道,你们也不会给,但是重武器得拨一些吧,独立团现在就四门小炮。”
    “这个正在考虑。你是参谋长,你可以跟下面的团长们要啊。”
    “我张不开嘴。”
    “我们就长得开?以前跟你要点东西,你还遮遮掩掩抠抠索索,还得老子跟偷似的。”
    “哈哈,放心,以后只要您开口,独立团有什么给什么。对了,嘿嘿,本参谋长可以调调旅部炮连吧。”
    “你啊,还是拿自己当团长。”居旅长、赵政委笑了:“除了旅警卫排、通信排外,都是你的兵。”
    新独立团成立。加上旅部炮兵连,特务连、侦察连、骑兵连,全团共有一千八百人。轻重机枪比原来的独立团少,而且炮兵连也要随时支援其他三个团作战,所以总体上心独立团的火力要差一些。
    单兵作战能力更没办法与原来的独立团相提并论。原来都是些老兵,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有四年的作战经验,尤其是原来独立营的老兵,远距离射杀,近距离肉搏,个个能以一当十。
    张大缸连哄带骗,软磨硬泡地从三个团长手中又要回五十个老兵。三个团长给的痛快又不痛快,尤其是赵宇杰。从情理上说,这本来就是独立团的兵,让人家回去情理之中。但这些老兵都是战斗骨干,能力的确很强。
    这些老兵分到各营,有的直接任命为连长副连长。充实战斗骨干后,张大缸让边鹏、李中带领训练,自己抽空,骑马来到师部野战医院。
    赵娟的肚子已经隆起,走路也笨重起来。医院领导已决定让她到后方休息,但赵娟觉得医院本来医生就不多,马上又要打大仗,就留了下来。
    晚上,张大缸轻轻地抚摸着赵娟的肚子,高兴地说:“哎呀,我终于要当爹了,有了儿子,老子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喊一声老子了。”
    “看把你高兴的。”赵娟轻声地问:“要是女儿呢?”
    “女儿好啊,二缸有了儿子,咱再生个女儿,那咱娘孙子孙女都有了,呵呵。”
    “你到想的开,我想咱娘还是想再要个孙子。”
    “哈哈,那咱就继续生,生他个十个八个的,到时候,我赶着车,拉着一群孩子,多热闹。”
    “天哪,你还想着赶车呀?等孩子长大了,要问他爹是干啥的,我就说,是赶大车的。”
    “你还真得这么说,因为他爹我还真赶过大车,说不定,以后还要赶车,这是我的老本行啊。”
    “行呀,我在家还防过线织过布呢。”
    “哈哈——”
    “别笑,孩子踢我了。”赵娟捂住了肚子。
    “这么皮实,肯定是儿子。”张大缸又把大手放在赵娟肚子上。
    “哎呀,不动了。孩子没听见过你的声,肯定害怕了。对了,你想让孩子叫个啥名?”
    “嗯,我想想。”张大缸举手搓了搓下巴,说:“男孩就叫张胜利,女孩就叫张木兰。”
    “呵呵,你想让孩子从小就当兵是吧?”
    “对啊,他爹他娘都当兵,他肯定也要当兵,而且从小就培养。”
    “我可听有人说,他爹是赶车的,就叫张大车算了,咯咯——”
    “同志,你好坏。儿子,你娘给你起的的名字叫张大车,你听见了吗?”
    赵娟头靠在张大缸肩上,柔软的手拉住了张大缸的大手,轻声地说:“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我现在都想看看他的小模样。”
    “我也想。但急不得,得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啊。”说着,张大缸轻轻刮了一下赵娟的鼻子,又轻轻地将赵娟揽在怀里。
    此刻,张大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豪。他真的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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