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五十一军惨败,惊呆了独立二旅。黄参谋长端着油灯,照亮挂在墙上的地图,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越看越想不明白:“一个军部,两个师部同时遭到攻击,石文华原本就一个新四师的兵力,不过两万人,鬼子加起来,也不过几万人,这么大的纵深,他们是怎么做的?”
    黄副团长沉思过后,说,“如果不出我所料,是鬼子先派小股部队端了五十一军的军部师部,没有了司令部指挥,国军兄弟可真就成了散兵游勇,鬼子皇协军还不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赵政委说:“黄副旅长说的有道理,不然两个师长,怎么可能一个战死一个受伤被俘呢?还好五十一军军部没有被端掉,不然,五十一军全军可就全完蛋了。”
    居旅长点点头,说:“听说鬼子训练了一支精干的部队,专门袭击指挥部。就国军那些兄弟,有司令部的命令还他娘的乱成一锅粥,何况没了指挥,还不知道乱成啥样呢。不过,这也给我们提了醒,从今天起,旅部,还有各团部,每三天转移一次。”
    三人点了点头。忽然,居旅长拍起了桌子:“不管有没有他娘的什么鬼子精干部队,我们都已经把石部有异动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可还是被打的一败涂地,蠢啊,他们真蠢啊!”
    黄副旅长苦笑了一声:“还相信咱们?拉倒吧,人家原来都是国军,人家才是一家人,不说咱在挑拨离间就不错了。”
    “狗屁一家人!”居旅长沉痛地说:“他们就是军阀混战的余孽,跟十多年前那帮混蛋们今天我跟着你打他,明天又跟着他打你,有什么两样?可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民族的大义,民族的良心?”
    赵政委抬着头说:“要说他们没有一点良心,还真冤枉了他们,石部也跟鬼子狠狠地干过,还伤亡不小。可有的人积习难改,想借日军的手斩除异己,而像石部这样收拢过来的原来军阀杂牌部队,又拼命想保住自己的实力,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什么叫积习难改?我看他们就不想改。”居旅长瞪着眼睛说:“以前山东纵队和一一五师没有从属关系,在指挥上是有矛盾,可从刘少奇书记来了之后,咱们就开始改正,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四次。你看现在,解决了指挥问题,理顺了指挥关系,也更团结,以后咱再跟鬼子干,更加得心应手。他们呢,他们知道问题的症结,可就是他娘的私心杂念太多,就这样的人来指挥军队,老子两个团就能干掉他一个师!”
    “是啊,不怕有问题,就怕看不到问题,更怕看到问题却不想改正,一条道走到黑。”赵政委若有所思地说:“这正是咱八路军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居旅长绷着脸说:“哼,他们走了也好,以后打鬼子就看咱们了。”
    电话响了。居旅长拿起电话,里面传来张大缸的声音:“旅长,鬼子皇协军正在围攻六七六和六七七图,我想请示旅长,独立团是不是增援他们?”
    “增援,必须增援。这两个团打鬼子不含糊,他们有难,咱们得伸把手。”居旅长大喊道。
    “是,旅长,我这就带一营、二营和特务营、骑兵连增援。”
    “可以。对了,平野进二有没有动静?你们得防着他趁机进攻根据地。”
    “嘿嘿,暂时还不用担心,他挖封锁沟就没考虑进攻,也把他封锁住了。”
    “不能掉以轻心,他能挖开,还能再填上。鬼子赶走苏鲁战区,接下来就要对付咱们了。”
    “是!”
    “有情况及时报告,旅部也准备派一团前去接应六七六和六七七两个团。”
    “是!”
    “还有,把你们的团部赶紧撤出小黑山,茅山的抗日民主政府也撤出来,还有各营部,都分散转移,以后团营部驻地要经常换防,我们怀疑鬼子正在实行直接攻击指挥部的手段。”
    “是,旅长。”
    张大缸放下电话,对边鹏说:“老边,你带三营留下密切监视平野进二的动向,并通知老周,撤下茅山,并让民兵做好鬼子进攻的准备,对了,旅长还让咱们团部撤出小黑山,团部并各营部要经常挪挪窝换换位置。”
    边鹏点点头:“好。”
    张大缸又赵宇杰说:“赵参谋长,立即通知一营、二营、特务连、骑兵连,两个小时后出发。”
    “是!”赵宇杰拿起了电话。
    夜深了。孤山岭上安静了,被炮弹炸燃的枯木还在哔哔啵啵地烧着,撩起一阵阵呛人的烟。六七六团团长张二缸半躺在战壕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这几天他是在焦虑焦急中度过的。
    师部遭到袭击时,张二缸一点也不知情。直到屈沛杰打来电话,焦急地问:“张团长,跟师部联系过没有?”
    张二缸愣了:“没有啊,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了,师部的电话打不通了,问旅长,旅长也不知道。旅长说,已经派通信兵去查线路了。”
    “还查什么线路,直接派人去师部啊。”
    “去了,人没有回来。”
    “不会吧,那师部肯定遭到伏击了!”张二缸惊叫了起来。
    屈沛杰叹气说道:“我也这么跟旅长说,却被旅长骂了一顿,张团长,密切监视附近情况吧,发现敌情,请立即向我靠拢。”
    “好的。”张二缸挂了电话,立即向四周派出侦察兵,并下令全团做好战斗准备。
    十多个小时后,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旅长打来电话,命令六七六团立即向旅部靠拢。张二缸问怎么回事。旅长火了:“你聋了,听不到枪炮声?”
    张二缸不敢怠慢,立即下令全团向旅部方向开拔。张二缸刚给张大缸打完电话,侦察兵报告,前后左有都发现了敌人。
    张二缸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打电话给屈沛杰,屈沛杰也说六七七团附近也发现了鬼子和皇协军。两人商量,立即向合兵,并连夜向旅部方向攻击前进。
    张二缸刚要下令打出去,旅长打来电话,说五十七军已赶来增援,要六七六团原地固守待援。张二缸只好命令加强工事,防止鬼子皇协军夜里偷袭。
    第二天早上,旅部的电话打不通了,但接到了军部的电报。军部命令前出的六七六团、六七七团火速绕过蒙阴,向沂水方向突围。
    但六七六团,还有六七七团走不了了。各有一个团挡住了他们去路,中午时分又各增加了两个团。被俘投降的旅部副官还向张大缸喊话:“张团长,咱们旅,还有咱们师全完蛋了,你们也赶快投降吧!”
    张二缸下令开炮。炮声淹没了副团的喊声,但也引来皇协军的炮击,还有步兵的进攻。
    白天皇协军进攻了大半天,累了,消停了。入夜后,张二缸和屈沛杰通过电台商定好,午夜一点同时突围,然后在小黄山一带会合,继续向东攻击前进,尽快抵达沂水,与军部汇合。
    十一点半,张二缸掐灭烟蒂,手握花机关,站在了队列前面。他们就要突围了。
    春夜的风中,手下的士兵有些瑟瑟发抖。他们问:“团长,咱们能冲的出去吗?咱们前出的太远了。”
    “呵呵,不就是一百多里路么,一天就赶到了。”张二缸笑着说:“就这些狗杂碎,能拦得住六七六团?做梦吧!”
    副官向张二缸报告:“团长,时间到了。”
    张二缸挺起胸膛,拉动枪栓,命令道:“通知炮兵开始炮击,山炮把炮弹打光,然后把炮给炸了,决不能留给那些黄狗子!”
    “是!”副官转身去传令。
    张二缸举起了枪,对手下兄弟们说:“记着,咱们是六七六团,是中国的爷们,咱们就得揍鬼子的狗,炮击一停,全都跟我冲过去,一个也不能丢下。三营长,后面的炮兵兄弟就交给你们了!”
    “是,团长。”
    炮兵开炮了。轰轰地爆炸声撕裂了山夜的安静,闪亮的光映了天。张二缸大喊一声:“冲啊!”带着手下兄弟向炮击处猛然冲了过去。
    中国人打中国人,让石部的皇协军心中不免有些抵触,打起仗来也最多使上五分的力气。一看六七六团用如此密集的炮火攻击,就连那些营连长们也急急逃到了一边。
    缺口打开了。六七六团向东南冲了出去,并顺利到达了小黄山。不多时,屈沛杰带着六七七团也赶了过来。两团合兵,立即向东撤退。但刚要走,小黄山南北两侧亮起了汽车的灯光。皇协军又追了上来。
    情急之下,屈沛杰对张二缸说:“你立即带六七六团先走,我团留下掩护。”
    “哈,屈长官,你把我张兴华当成什么人了,你们走,我掩护。”
    “这是命令!”屈沛杰大喊了起来:“我是副旅长,是你的长官,我命令你,快走张二缸还在犹豫。屈沛杰掏出了手枪:“快走呀,不然,我们谁都走不了啦!你再不走,我就执行战场纪律啦!”
    张二缸一狠心一跺脚,举手向屈沛杰敬了一个军礼,扭头含着眼泪,带六七六团向东撤了。
    屈沛杰对六七七团的官兵们喊道:“兄弟们,杀身成仁的时候到了,我们六七七团没有一个孬种,我们誓死不当俘虏,不当亡国奴——”
    一个东北老兵打断了屈沛杰:“干哈呢,副旅座,这二狗子都快到眼皮子底下了,您就别在哪穷酸了,赶紧构筑工事吧!”
    “对,构筑工事!”黑暗中,屈沛杰挥手喊道。
    迫击炮向着汽车的方向打了几发炮弹,不知道炸着没有,但车灯灭了。但皇协军也打来炮弹,随后又进行了试探性进攻。
    确定围住了国军,等到天亮,皇协军才发动进攻。只有两百多米高的小黄山,被枪声炮声还有阵阵浓烟罩住了。
    屈沛杰手握一支缴获的三八大盖,专打皇协军的军官。打完军官,再打击枪手。一上午时间,倒在他枪下的皇协军不下三十人。他也被皇协军的迫击炮炸伤,左脸颊的血流到了脖子里。
    东北老兵过来给他包扎。屈沛杰龇牙笑了笑:“如果我们全团都阵亡在这小黄山上,你们不恨我吧?”
    “恨你个几把!”老兵平静地说道:“老子从东北打到长城,撤到陕西,从陕西打到河南,安徽,又打到山东,早他娘的活够了。也不错,老子的爷爷就是从山东到的东北,老子死在老祖的土上,也算回到正根了。”
    “你可真是爷们呀,要是全中国的男人都像你这样,国土怎会沦丧,家园怎会被小鬼子践踏,仗打到这份上,真是我们军人的悲哀呀——”
    “行了,你这掉了我一身鸡皮疙瘩,你什么都好,就是娘们唧唧的膈应人!”老兵给屈沛杰包扎好,又说道:“其实,跟那些军官比,你还挺像个爷们儿,俺们也挺佩服你的,你要真是个女人就好了,那俺们更佩服你了。”
    “你,你什么意思?”屈沛杰涨红了脸。
    “没啥意思,夸你呢。”老兵点上两根烟,递给屈沛杰一支,然后吃吃地笑了。
    到了下午三点,各营陆续报告:“子弹快打光了。”屈沛杰的三八大盖已经没有子弹了。他平静地笑了笑,对东北老兵说:“东北爷们,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今天我们就留在这了,告诉兄弟们,用石头砸他们狗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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