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电台经常处于静默状态,七天后,师部才接到独立二旅的战报。罗政委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黄处长说:“先围魏救赵围点打援,后根据敌情和战场态势,直接攻进县城,迫使敌人就范,老居又打了一场漂亮仗。”
    胡处长也笑着说:“我都不想再夸他们了,真的,都夸腻了。”
    罗政委点点头:“他们打仗从不吃亏,该夸还得夸啊。若咱们多些居龙华张兴华这样极有才干的人,那就更好喽。”
    侦察员跑来,喘着粗气报告说:“首长,后面那两个营的皇协军又追上来了,他们好像发现了咱们。”
    “哦,还有多远?”
    “三里地,就在山坡西面。”
    “走,过河。”
    山坡北面有条三十多米宽的小河,潺潺流水之上有座宽约一米半的小木桥。师部只有一个营的战士警卫。所以,他们很快就来到小河对岸。
    黄处长想让战士把桥拆掉。罗政委摆手制止了:“老黄,咱不能干过河拆桥的事,一则老百姓修个桥不容易,二则,你看,河水清浅,也就刚没过脚踝,咱们把桥拆了,皇协军就会涉水过河,那他们追赶的速度就快了。”
    黄处长笑笑,竖起了大拇指。
    翻过一座山坡,罗政委和黄处长立即指挥部队躲进一片密密的枣树林内。
    他们身后的皇协军正在排队等着过桥。待全部从桥上走过后,皇协军团长以为八路军早就走远,便带着队伍,匆匆沿山路向北追了下去。
    罗政委随即向来时方向派出侦察员。一个半小时后,侦察员返回报告:“对面没有发现敌人,附近的鬼子皇协军全向北包围过去了。”
    罗政委看着黄处长,说:“老黄,咱们再回去?”
    黄处长微笑着说:“是,首长,咱们再过桥回去。”
    罗政委带着师部跟敌人周旋之时,居旅长也带邓博伟等人在山里绕着。负伤的张大缸休息了两天,也跟在居旅长身后。七八天时间,他们将山林转了一遍。居旅长、黄副旅长、黄参谋长和张大缸商量着,又把邹峄根据地的防守重新布置一遍。
    早前,张大缸已根据山区的地势地貌,做了充足而又精心的准备。不论从哪条山路进犯,即便不采取袭扰战术,就是层层防线,鬼子想要攻到山林腹地,也会颇费周折,伤亡巨大。
    但现在情势变了。该死的鬼子想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之下,他们可能会夜袭,会派出小股精干部队直接偷袭小黑山,也可能会派遣比他们更该死的汉奸,穿着老百姓的黑棉袄黑棉裤,搞侦察弄情报,打冷枪,持匕首暗杀,不择手段地拉拢投诚过来的人——不再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鬼子,一定会拉出各种坏水,想出各种损招。
    先前的鬼子皇协军调走一半。但他们此时却安静着。邹峄县城的东门修好了,白天依然敞开,老百姓可以从哪里进进出出,虽然走的小心翼翼,但并没受到比往常更严格的检查盘问。西面连成串的据点也恢复了往常的景象。正对着东城门的据点又驻上敌人。他们也并不比以往警惕多少。人数少的鬼子依然是碉堡里的老大,他们呵斥辱骂着人数众多的二鬼子,还肆无忌惮地将皇协军们赶出据点,到附近村庄里抢回鸡鸭,作为当天的晚餐。
    这一切似乎是平野进二故意安排的。他仍坚信八路不会贸然出击。八路虽然有了炮,但也仅仅是九二步炮和迫击炮,射程不超过五里。而他的野战山炮,拉倒城外,就能轰击正东方的山坡。他还可以随时联系北面机场的飞机。不超过二十分钟,航空炸弹就会倾斜下来。
    他重新戴上大佐军衔,耀武扬威地巡视一遍所有据点。起初,鬼子们见到他还心惊胆颤。他们有人亲眼见过他亲手枪毙胆小的士兵,其中一次是十三个人。可这一回,平野进二满脸笑容,连说两个呦西,又宽慰鬼子,八路不敢出山,就是八路出山,也能随时增援。临走时,他又虎着脸说:“晚上务必警惕,严防八路偷袭!”
    居旅长和张大缸暂时也没想主动进攻鬼子。至少现在白天不会贸然出击。九二步炮可以轰塌碉堡,但来不及撤退,鬼子的炮弹,还有满载鬼子兵的汽车就会撵上来。用一门步炮换取一个据点,实在划不来。好钢的用在刀刃上。那些步炮在合适的时候将会有更大的用处。
    师部也发来电报,告诉独二旅,先掌握敌情,等待命令,全师部队一起行动。后来,张大缸才知道,罗政委已经所有主力部队转移到外围,伺机向抱犊崮外围的敌人发动进攻。这是一个奇妙的战术,叫翻边战术,也就是你向我腹地进攻,那我就以少数兵力牵制你主力,而我的主力跳出腹地,向你后面进攻。
    所以,邹峄根据地也安静着。
    但两边的安静只是表象。双方就像武林高手对决,正彼此密切地关注着对方,然后寻找机会果断出手。所不同的是,平野进二想一口把邹峄根据地的八路吃掉。他有这个实力。而居旅长和张大缸不过是想打下几个据点,以支持抱犊崮反扫荡战斗。
    这天早上,几人又在旅部碰头,分析着山内山外的形势。居旅长平静地说:“从最近几场战斗看,鬼子像过了中午的太阳,正在走下坡路,而咱们的形势将会一天比一天好。”
    赵政委、黄副旅长、黄参谋长点头说是。张大缸和边鹏却有些不敢苟同。他俩在想独立团团。张大缸说:“邹峄山区固然易守难攻,但东面是国军,西面和北面都是平原,发挥不了咱们游击的特长,而不是跟鬼子对峙。”
    “呵呵,你说的很有道理,要咱们还留在湾里,现在也充其量能发展成一个团。但也不能丢弃这么好的根据地,到外面去闯荡。”居旅长笑着说:“兴华,不能着急,就是一天多搞一条枪,一年下来,也是一个营啊。”
    张大缸笑了:“这倒也是,就是一天干掉一个鬼子,一年下来,也能干掉两个中队鬼子。”
    “这么想就对了。关键是,独立团在此,能牵制大量鬼子啊。”居旅长拍拍张大缸的肩膀,笑着说:“兴华,走,换衣服,陪我再去峄山看看。”
    张大缸看着旅长,不解地问:“前天不是去过了么?”
    居旅长没回答张大缸,而是说:“去过就不能再去了吗?敌情可能每天都会有变化。你呀,刚说你才几天?”
    张大缸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换上百姓衣服,张大缸边跟着居旅长往山下走,边兴奋地问道:“旅长,还是要打峄山据点?”
    “我说了吗?”居旅长严肃地说:“咱们只是再去看看。”
    张大缸笑了。居旅长的表情告诉他,峄山据点的鬼子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来到山下,居旅长、张大缸和警卫员们骑上战马,沿山路向西而行。恰巧肖盈和赵娟去巡诊。居旅长和她俩热情的打招呼,张大缸则扭头看着旁边的山谷。
    走到半路,张大缸吭吭哧哧地说:“旅长,有件事,憋在我肚子里憋几天了。”
    “嗯?那说啊。”居旅长扭头看着张大缸。
    张大缸犹豫了:“还是别说了。”
    “你堂堂一个团长,还会有话憋着不敢说?”居旅长有些火了。他回头看看警卫员,说:“呵呵,咱们张大团长遇到难题了,你们在他不好意思说,你们先到前面等我俩。”
    “是!”警卫员一打战马,向前跑过去。
    “可以说了吧?”居旅长探着头,问张大缸。
    张大缸笑了:“我想说什么,您都知道了。”
    “那我也得亲眼听你说出来,万一我猜错了呢。”
    “就是,就是和肖盈、赵娟有关。”
    “哦,接着说。”
    “旅长,我真的没有——”
    “嗯,我知道。赵政委找过肖副处长谈过话了。”
    “啊?”张大缸哭笑不得地说:“那天上午,您还真为这事骂我?”
    “不全是。”居旅长微笑着问:“我和赵政委本想难得糊涂,可就担心啊,你小子管不住自己裤裆里那东西,犯纪律。”
    “这个请领导放心,我说了——”
    “拿嘴保证有屁用,英雄难过美人关。赵娟那妮子啊,一听说你被包围了,立即哭了,还有那眼神,简直就一个望穿秋水啊。还有肖副处长,对你一往情深,说你俩青梅竹马一点不为过,可我就不明白了,她为什么对赵政委说,你和赵娟才有可能结婚?”
    “哎,啥青梅竹马啊,在肖盈面前,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农民。我也确实是个农民。”
    “我呸!瞧你那点出息,就不配当团长。”
    “咋了,您还真想现在就让我娶亲?”
    “想什么呢!你真要管不住自己裤裆,老子都保不了你!记住,等你符合规定以后,想娶哪一个,老子都亲自出面,给你保媒。”
    “领导不能只操我们的心啊,你和赵政委都可以娶亲了,不是还没——”张大缸不敢说了。他曾问过黄副旅长,居旅长有家室没有。黄副旅长对他说:“千万别在旅长跟前提,我问过一回,旅长的脸比驴脸还难看。”他从没敢问过。但这成了一个迷。
    居旅长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赵政委已经结婚了,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可听龚清说,赵政委的爱人被汉奸杀害了。”
    “可赵政委说,没人亲眼见过。”
    “那就可能还活着。”张大缸说着,看着居旅长。
    居旅长不笑了,双眼看着前面的山坡,说:“你小子想问我吧?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想知道我娶亲了没有。我娶了,还有个儿子,可我从监狱里出来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她娘俩了。我相信她娘俩还活着,可我不敢说。我怕万一传出去,被鬼子汉奸知道了,她娘俩可真就活不成了——等打完鬼子,再慢慢找吧。”
    “啊?”张大缸挠挠头,又抓着马缰绳,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居旅长又强露出笑容:“所以,我又觉得二五八团规定挺好的,咱们整天行军打仗,怎么能顾得上他们,再说,枪炮不长眼,万一那啥了,留下孤儿寡母,可怎么是好?”
    张大缸点头说:“我也这么想。不娶亲,只牵挂父母,娶了亲,可又不知道放哪才好,所以,还不如不娶,一个人,多好。”
    “屁!该娶的还是得娶,只要符合规定!”居旅长纵马向前跑去。
    “不是说我,按参加革命的时限,我还早呢。”张大缸边催马,边笑着说:“管他呢,鬼子还在呢,还是先专心打这帮狗日的。”
    快十天没打仗了,张大缸的伤口也在愈合之中。他也想打仗了。特别是要打峄山据点,他愈加兴奋。因为那里差点成了他的“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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